《曾几离合》霜天草莓

13、第 13 章

　　一夜睡的安稳，不过心里藏了事，莲君醒来的时分，和平时的钟点一样。她吃过早饭，练功，看书，将最近的所学又温习一遍。
　　算过时间，她即刻出门。
　　连续的敲门，没人应答。她想想是自己来得太早，杰森可能外出走访去了。本来嘛，他们约在下午呢。可她心上一头热，风风火火赶来。这世上的事，怎能事事都顺着自己的意？她只得站在门口等候。
　　拿出笔记本随意翻了几页，她开始踌躇，要不去附近转悠一圈再回来？
　　“Jane？”
　　只有一个人这么叫她。幸好他回来得早。
　　“对不住，让你久等，我正在写新的报道。”杰森背着相机，一早上已经去了不少地方。
　　“是我来早了。杰森，我有事请教。”
　　“不用这么客气，进来说吧。”说着，他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待两人落座，不等杰森去泡茶，莲君就开口说：“杰森，我有件为难事，不知你可以帮忙吗？”
　　“但说无妨。”杰森的中文是越来越好。
　　“嗯——是这样，你可以教我怎么吃西餐吗？我看到过那一堆刀和叉，看得我头皮发麻。”
　　“呵呵，”杰森轻笑出声，说：“当然可以，我这里还有餐具可以让你练习。”
　　“太好了！还有，你会跳舞吗？”
　　“跳舞？什么样的舞？”
　　“这个么，就是你们爱跳的那种，两人一起跳的，好像叫交谊舞吧。”
　　“哦，你说ballroom dance吧？也被叫做社交舞。”
　　“应该是吧。”她悄悄探询他的表情。
　　“这个我会一点，你是想学？”
　　“对的。因为明翰……我跟你提过他。”她微微脸红，说“他想我去他们家里参加舞会。”
　　“哦，你提过的那个大学生。”杰森说道，虽然心里明白，但他就是不想称呼那人“你的男朋友”。
　　“能教我一些简单的？”
　　“Well，可以。”只要他能做到，他可以答应她任何请求，根本没去想，既然是明翰的邀请，明翰自己怎么不教她。
　　“Thank you!”虽然学习时间尚短，莲君的发音却不错，“啊呀，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呵呵，可以的话，请我来看你的演出。”
　　“嗯！我和班主说说，他一定会同意。”
　　“那我们下午多加一节课。”杰森说完，转头从包里拿出面包，他一上午形色匆匆，预备一个面包当午饭。
　　“Did you eat？”莲君问。
　　“还没有。Jane，我们不能把这句当做问好。这样说，我会以为你想请我午饭呢。”
　　“是啊，我是想请你吃午饭。我来得太早，没来得及吃呢。”她没给他回绝的机会，接着说：“你会用筷子哦？我知道附近有家苏州面馆。”
　　由莲君带路，很快找到面馆。杰森惊叹，这么近，他居然从不知道这个地方。
　　“哼哼，强龙难斗地头蛇。”
　　“这句的意思是？”杰森问。
　　莲君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便说：“以后告诉你，我们快找位子。”
　　至于点什么面，杰森没有意见，全由她代劳。
　　“有牛排面？”但他看到端上来的大碗面，惊道。
　　“不是，这是猪肉做的，我们管这叫大排。快尝尝吧！”
　　杰森本来就饿着，美食当前，毫不含糊，吃完迭声说好吃。
　　不一会儿，他们原路返回。其实从他们进来，再到出去，一旁窃窃私语的人很是不少。一个妙龄中国女子，和一个年轻的洋人并排而走，又谈笑甚欢，在旁人眼里，确实稀奇。莲君耳尖，早就听到一旁的小声议论。可这又怎么样呢，她心里坦荡，不畏惧他人的言语。
　　下午，学完一节英文课，杰森把桌子整理干净，开始他们第一堂新的课程。
　　杰森拿出盘子和刀叉，仔细摆放整齐。
　　“一般，由外到里。上不同的菜，用的不同。吃色拉，用这一把叉……”
　　莲君听得一阵晕眩，心里暗自感激老祖宗，感谢他们发明万能的筷子。
　　等他完整介绍完，她觉得已经过去大半天。接下来，她引以为傲的好记性突然无法发挥作用。
　　“如果是切牛排？”杰森问。
　　莲君胡乱抓起一把。
　　“My God，你真是一点没记住。”杰森不由摇头，“这可不行！Again！”
　　莲君答对的仍然很少。
　　“我想，该加点规则。说错一个，多加三个单词。”一直温和有礼的詹老师似乎生气了。
　　“什么？那休息十分钟。这些叉子我看都长得差不多。”莲君有点沮丧，不得不暂时休战。
　　几次三番，她今天要背的单词多出十五个来，这才勉强记下个大概。
　　“先到这里，你等我一下。”
　　很快地，杰森从厨房回转，手里的盘子盛了一些水。
　　他坐下，拿起勺子，说：“我们用餐一般不发出特别的声音，比如刀叉的碰撞声。喝汤也是不能有响声。”
　　幸亏我们吃面不用这么讲究，莲君心里说。她想用勺子，总归简单了吧。
　　“我们的方法是用勺子从里向外。”他当下就做了演示。
　　她看着这别扭的动作，叹了口气。
　　学完这一堂，坐了几个小时。莲君觉得漫长如一整天，而且几乎腰酸背痛，比练功还累许多。
　　“正好，学跳舞，我们站起来动动。”
　　杰森把桌椅挪到墙角，又找出一张唱片，打开留声机。
　　“先听听音乐，跳舞要跟着节拍。”
　　连着换了几张唱片，她对于他的所想，不明所以。
　　“这个音乐好，”见莲君仍然一脸迷惘，他继续解释道：“这首听拍子容易。时间短，太复杂的不教。这类的舞，舞会上经常跳。”
　　莲君点头留心听着，接下来他又解释了一大段。
　　当开始摆架势的时候，莲君的手被他握着，而他另一只手还搭在她腰上。之前他都已经说明，而平时练功学习，熙照和如卿也会这般，或手把手，或轻拍她的细腰。可是，她不可抑止地脸红，微微低着头。
　　这时候，他关了留声机，改成他来数拍子，说：“一二三四，我们慢慢的。”
　　动作已经很慢，而莲君又一直低头，可仍然不断踩着杰森的脚。勉强跳了第一遍，莲君只有不住说对不起。
　　“没关系，你从来没学过，跳得不算糟。再来一遍。”他安慰道。
　　杰森耐心地教导，两人都跳出一身汗。他们坐下休息，喝上几口茶。
　　“你最近在忙着什么报道？”莲君问道。
　　“我在忙着看女孩子。”
　　“什么？”
　　“一上午，我去了外滩和派克路。看着来来往往的美丽女子。”看莲君脸上露出匪夷所思来，他才说：“我想写旗袍的故事。上午还去了旗袍店。”
　　“哦！好呀，对了，我有个常去的旗袍店，下次带你去。”
　　“好，谢谢！”
　　“跳舞，主要是gentleman带领lady，你不用着急，”见她声色有点沮丧，他安慰道。
　　“啊呀！”她揉揉双腿，说：“真辛苦！要不是为了——”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她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明翰。
　　他其实已经会意，她不说下去，他表面就装作不明白。心里怎么能不在意？他很乐意教她这些，可一想到她的努力都是为了另一个人。
　　他以前就一直讶异，她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手。当下，有幸握在手中，他有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略微低头，仔细看着眼前的人。她皮肤很好，说不出的细白。轻搭在她腰上的手，此刻传来的感受，几乎让他忍不住感叹，她的腰竟能这么细。日后，他会知道“不盈一握”这个词，想起这个词就能想起莲君来。
　　音乐缓缓响起，她此刻专注的神情，有种迷人的气质。他觉察自己心底泛起的一丝遗憾，不禁感叹道：“For you and I are past our dancing days.”他竟然引用了莎士比亚的名句。
　　“嗯？你说什么？”她似乎听到一句英文。
　　“没有，没什么。我们得专心跳。”

　　第二天，莲君拉着依依到外面闲逛。
　　“你可以替我隐瞒？我去学英文和学跳舞，都先别告诉师父他们。”莲君很少对依依有请求。
　　“师姐，你这是教唆我撒谎啊。你明明去找杰森，我偏要说我们一起去书店？”
　　依依明白她这又是为了明翰，有心与她玩笑，又故作深沉地说：“唉，都说谈恋爱的女孩子心思不一样呢。”
　　“你！你别……小声一点。”在街上，莲君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你瞧你，脸都红了。”依依笑嘻嘻又说：“不逗你了，我本来就觉得，学这些没什么不好。我们以后串好供词就是。不过……”
　　“不过什么？”莲君以为她有旁的条件。
　　“我也想学啊。英文太难，跳舞什么的，我兴许可以。两人结伴学呢，我们得空就能练习，你学得更快不是？”依依心里想，万一她也能遇到一个心仪的有钱人……或许将来用得着。
　　“行啊。我想着将来可得好好谢师。”
　　“这个在理。”
　　于是，杰森又多了个学生，他任劳任怨，还不收学费。多了个伴，莲君果然进步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