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离合》霜天草莓

10、第 10 章

　　整个八月灼然而来。云卿班的演出和天气一样火热。
　　莲君在后台上妆，非得完全心静。不然未上台，先是一头汗。今儿班主安排她唱贵妃醉酒，她有心表现，可偏偏他一早就已出门。她心想也对，每年这一天熙照都要外出。
　　她并不是没有好奇心，但她总不爱开口询问。仿佛要提出一个问题，先得思前想后，把一切都顾虑周全。像是最近，她很少与明翰见面，他说因为学生活动很多，她略想一想，觉得这是可信的理由，便不再多问。
　　“莲君，今晚上我不回去，住你那屋了哦。家里实在太热，回去路又远。”依依唱罢了玉堂春，歇了一会儿，开始卸妆。
　　“好呀，你过来，张妈也会开心。”
　　“你说，班主每年去干吗了啊？”依依妆卸了一半，转过头来对着莲君说。
　　“哎，别在这时候说这个。我刚把心静下来呢。”
　　依依赶紧住嘴，继续她的大业。
　　台上二师兄的空城计演的正酣，莲君妆扮妥当，坐在候场的位子，轻轻摇着扇。此刻，如卿师父该是忙着与包房里的每位贵宾打交道。这些功夫，原先都是熙照包办，往往花不了多少时间，而如卿做起来却颇为费劲。
　　到莲君压轴上台前，如卿才回转。
　　“啊呀，这一圈转得累，比台上扮整场戏还累。”他拿起手帕擦擦额上的汗，大大咧咧坐下。一入夏，他就清减不少，可似乎一番交际应酬，仍是把他累着了。
　　“莲君，你定定心，一会儿上台好好唱啊。今天又是爆满，蔡少校、安少校都来了。”接着，他对莲君的步伐又提点了几句。
　　莲君听罢，又细细记上一遍。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班主外出的事可以向师父打听吗？师父对自己的故事倒是直言不讳。莲君和依依还很小的时候，有天如卿带着她们上街，指着街边一家烟馆说，当年就是在这儿，熙照把他找到，劝他戒了烟瘾。
　　“要不是师弟……”他感慨自己的时候，总要这样开头。
　　当年的如卿一度潦倒。他在家乡娶了妻，可没想到一年之后，妻子难产，和他们未能出世的孩子一起故去了。他从此离开戏班，整日泡在烟馆。要不是熙照找到他，他大概就此沉沦，毁了自己一生。
　　除此之外，他还说过熙照是少爷，其他就只字不提了。
　　想来，师父是不会透露的了。莲君想到此处，暗叫不好，她该定心候场才是。

　　当晚的演出获得满堂喝彩。依依跟莲君回到住所。
　　“明天下午，熙照就该回来了。人啊，都得各司其职，应酬那些达官贵人，实在不是我周某的所长。”如卿代了一天的职，几乎抱怨不止。
　　张妈给大家预备了绿豆汤，给如卿递上一大碗，说：“呵呵，是啊，知道你辛苦了。”
　　“行，张妈尽管取笑我。”如卿没有师父架子，尤其把云卿班的人当做家里人，“乖徒儿，你们两个别聊天太晚，记得早点歇着啊。”
　　两人立即连声答应。
　　待到了房间，依依说：“我还特意带了凉茶和瓜子来。”
　　“我们小点声。况且师父累了，一会儿就睡着的，他听不见咱们说话。”
　　“你们两个姑娘睡这儿，我去亭子间。”张妈说着要走。
　　“张妈，”依依上前挽她手臂，“我们聊天怎么能少得了你啊。快坐下，我来给张妈扇扇子。”
　　说起来，她们也算是张妈带大的孩子，自然亲厚。张妈也就索性坐下不走了。
　　“莲君，你说，为何咱们云班主，每年都在这一天外出呢？”
　　“哦哟，你们两个长大了啊，还管起长辈的闲事了？”张妈揶揄她们。
　　“张妈，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关心班主啊。”
　　“是啊，我其实也很好奇。”
　　“对了，张妈，”依依给张妈倒了茶，又说，“我和莲君呢，是怕日后万一言多有失，惹了班主不快。你看，师父说起过他的经历，我们在他面前绝口不提妻儿的事。可是，班主的话……”
　　“你们是想打听事儿吧？”
　　“张妈，很多事您都比我们明白。”莲君一旁讨好的说。
　　“可不是！这条弄堂里的人和事，没有您不知道的。”依依跟着又说。
　　“好了，别给我贴金了！你们两个古灵精怪！想听啊，先答应我件事。”
　　“知道！”
　　“明白！绝不说出去，只我们仨知道。”
　　两人赶紧保证。刚才她们商量好的串词，果然奏效。这下，她们期盼的眼神，一眨不眨地对牢张妈。
　　“这些事儿，如今都是我拼凑起来。”

　　云熙照确实是位少爷。在当时的京城，云家是名噪一时的大户人家。在熙照还很小的时候，有年过节，家里请来了戏班。小少爷就此迷上了京剧，吵着要去戏班学戏。他早已被宠坏，加上他的母亲早逝，他在家里向来要什么得什么。于是，他拜师学艺。他学戏可比其他师兄弟来得轻松，不过是隔几日来学几个时辰，他的师父自然不敢打他骂他。可是，他却是天生的奇才，短短一两年，他已超过了他的师兄们，而其还是个全才。
　　熙照十二岁的时候，家里不知为何出了事，这么大的家族竟然也是说倒就倒，很快四散。自此，他才正式加入了戏班，头一次登台，便一举成名。
　　后来，熙照跟随戏班到了上海。京城的名角儿受到更多的追捧。那时候，他的代表作就是贵妃醉酒。
　　“是吗？怪不得，他对莲君唱这出，特别挑剔呢。”依依插话说。
　　“也不是。班主特意提点了我很多。想来，这是他当年得意之作。”
　　“你们可别插话，一会儿啊，我指不定就忘了前前后后了。”
　　“是，是！”依依赶紧为张妈添茶。
　　看着眼前两个水灵的孩子，张妈没法不继续说。
　　“到了上海不久，熙照有了个特别的戏迷，一位姓蔡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