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色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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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下雨了。”骑士驻足仰望灰蒙蒙的天空。
“你怎么知道的？”法师停在他身旁，不服气地问。
“因为空气中有雨的气息。”
“难道你有狗鼻子？”法师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
一直沉默寡言的牧师用眼神制止了法师，转向骑士，“请原谅我同伴的无理。”
“呵呵，您不用在意，熟悉的人之间才会这么开玩笑，不是么？”骑士回身优雅地向她俩鞠躬，指着远处的密林，“前面是乌鸦岭，有几幢废弃的木屋，我们可以去那里避雨。”
牧师迟疑了片刻后微微颌首，“那就请您带路吧。”
“哪有雨啊。”法师嘟哝着，虽然挂着不情愿的表情，却迅速跟上了骑士。
三人刚走进陈旧的木屋，就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们可能要在这里过夜了，明早再继续赶路吧。”骑士歉意地说。
“麻烦您了。”牧师礼貌地致谢。
“不要紧，正好我也要去那里，顺路的。”
“哎，这里好冷啊。”法师抱着双肩哆嗦着，在潮湿腐烂的地板上跺着脚。
“这里很久没人住了，楼上干燥点。”骑士带头爬上吱呀作响的楼梯。
“也不比楼下好多少嘛！”法师抱怨着。
骑士把她们带进一个有着壁炉的空房间，“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点生火的木柴。”
房间里空无一物，屋角挂着半张破烂的蛛网，不见蜘蛛。
法师走到只剩下窗框的窗前，“天黑得好快呢。”
“你听。”牧师忽然说。
“什么？”一阵寒风吹进房间，法师打了个寒颤，疾步走回牧师身边，侧耳倾听。
楼下隐约传来喧闹声，椅子在地板上拖过沉重的声音，杯碟碰击清脆的声音，男男女女谈笑嘈杂的声音，地板缝里微微透过温暖的光线，仿佛还有饭菜的香气。
两人面面相觑，法师不由自主地拉住牧师的手，被她紧紧握住。楼梯上传来沉重拖沓的脚步声，她们挨在一起，紧张的注视着门口。
“厨房的木柴全被我拿上来了。”骑士看到两人如临大敌的表情，不禁愕然，“出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在楼下看到什么了？”法师率先用变调的声音发问。
“什么也没有呀。”骑士莫名其妙地回答，把抱着的木柴塞进壁炉，点燃火。
“我们听见楼下有声音，”牧师艰难地说，嗓子里干干的，“好象是很多人在一起聚餐的声音。”
“还有亮光和香气。”法师小声补充说。
木柴发出噼啪的声音，火焰冉冉升起，骑士站起身，“下面确实什么都没有，”他无可奈何地拿起根一端燃烧的木棍，“你们不相信，就跟我下去看看。”
房间的正下方是餐厅，摆放着一张笨重的大木桌和几张歪歪扭扭的椅子，骑士带着她们穿过餐厅，“看，什么都没有，这里是厨房，这个楼梯下去是地下室。”
“不要下去！”牧师忽然叫了起来。
骑士停下来回头问，“怎么了？”
牧师看见骑士站在深不可测的地下室入口，微弱的火光在他褐色的脸上摇曳着，背后是浓重的黑暗，她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把法师的手攥得发白，“我们上楼吧。”
宛如响应她的愿望，一道闪电划过夜幕，瞬间照亮了三人苍白的脸，隆隆的雷声连续地落在屋顶，地板也随之摇晃。
骑士看看窗外的倾盆大雨，耸耸肩，“这个样子，我们走不了，回楼上去吧，那里有壁炉。”
“还是这里好啊。”法师跪坐在骑士脱下的披风上，尽量靠近壁炉，伸出手烤着火，问骑士，“喂，你是这里的人么？我看你对暮色森林的路很熟嘛。”
“算是吧。”骑士坐在壁炉的侧面，半掩在阴暗中，有些不安的样子，来回摩擦着下巴上短短的胡渣。
“骗人，血鸦旅店的人都不认得你。”法师得意地瞟着骑士。
“因为我离开这里很久了，一直在荆棘谷。”骑士放下手，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气。
“哦————”法师歪着头发出一声长长的疑问，其实她并不怀疑他，只是喜欢捉弄人。
“那您知道这座房子的来历么？”牧师出来打圆场，在血鸦旅店她已经盘问过了，从他对暴风城大教堂和各骑士团的了解程度来看，骑士的身份无可置疑。
“嗯，知道，不过是个有点可怕的故事，我怕会吓到两位尊贵的女士。”骑士笑眯眯地看着法师，棕色的眼睛里映照出两点跳跃的火苗。
“哼，我们三个人呢，有什么可怕的故事不能讲。”法师果然受不得激将法。
天已经全黑了，从腐朽的窗框望出去甚至看不到雨的痕迹，只能听到连绵不断的雨声，牧师下意识地更加移近壁炉，很想制止骑士，但是明白自己拗不过任性的法师。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叫做乌鸦农场，住着一个富裕的农场主，农场主只有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儿，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骑士娓娓道来，声音低沉浑厚。
“有多漂亮？”法师悻悻然地打断他，坐直身子。
“唔，很平庸的漂亮，金色的头发，蓝色的大眼睛，雪白的皮肤。”骑士若有深意地凝视着法师，带着淡淡的笑意。
“哼，那不是和我一样，”法师撇撇嘴，忽然沉下脸，“什么叫平庸的漂亮！”
“呵呵，有一天这个女孩子独自去森林里玩，遇到了狼。”
“正好一个骑士路过，救了她，这个骑士有着棕色的头发和眼睛，英俊富有，勇敢聪明，等等等等。”法师淘气地接过话，碧蓝的大眼睛含着笑意，挑衅地瞪着骑士。
骑士回以微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是的，然后骑士就爱上了这个可爱淘气的女孩。”
“而这个女孩子也对他产生了好感，”法师的脸忽然一红，“好无聊的故事。”这个骑士的无礼和大胆让她有些生气，又有些心慌。
“骑士送女孩子回家，向农场主求婚，从此两人幸福地生活着。”骑士紧紧盯着法师，她却回避他的目光，撅着嘴用木棍捅壁炉里的木炭。
“故事结束了么？”牧师插进来，她爱怜地望着正在怄气的女孩，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享受无忧无虑的少女生活，今后漫长的战斗生涯将会彻底改变她。
“后来战争爆发了，骑士当然参加了保卫家园的战斗，他所在的骑士团被天灾军团包围，全团战死。”骑士垂下目光，平淡地回答。
牧师礼貌地询问，“是哪个骑士团？”类似的事情她听得太多了，曾有的同情心已被磨灭殆尽。
骑士耸耸肩，淡漠地回答，“谁知道呢。”
“那个女孩子呢？她不是会很难过么……”法师抬起眼睛望着他，轻声问。
他转过脸，怔怔地注视着火苗，沉默了片刻后开口，“不知道过了多久，骑士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墓穴里，伤痕累累。”
“啊，他没有死，太好了。”法师欣喜地叫了起来。
“骑士思念着爱人，日夜兼程，终于在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回到了家。他站在窗外，欣慰地看见所有的亲人都安然无恙，围坐在温暖的餐厅，有说有笑，餐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骑士瞥了女孩一眼，唇边的微笑转瞬即逝。
骑士叙述的温馨家庭聚会却让牧师的背后冒出一丝凉意，她不由自主向漆黑的窗外望了一眼，仿佛那个死里逃生的人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门没有锁，骑士直接走了进去。他怕战争把自己改变得太多，所以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说明自己的身份。可是他的亲人都尖叫着用可以取得的每一件武器攻击他，驱赶他，辱骂他。他极力躲避，不停地解释，然后他看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妻子满脸厌恶地望着他，抓起餐桌上银色的餐刀。”
“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法师听得呆了。
“骑士变成了亡灵。”牧师已经明白了。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自己的家人爱人呀！”法师激烈地反驳她。
“不再是了，亡灵是我们的敌人。”牧师冷淡地说。
“就算他有着亡灵的外表，还是有着生前的记忆，仍然是他。”法师倔强地争辩。
“如果你是那个骑士的爱人，会怎么做？”骑士忽然问法师。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法师有点心慌意乱，“我会给他一个欢迎回家的拥抱。”她小声说，不太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只是直觉他希望自己如此回答。
“亡灵改变得不仅仅是外貌，它们的内心也被黑暗占据了。在与亡灵天灾的战斗中，我们失去了很多同伴，为什么那些伟大的英雄安然死去，小部分人却会再次复活，邪恶会精心挑选自己的追随者。”牧师冷静地说。
“圣光之女说得对，”骑士的目光飘回牧师的身上，“亡灵杀死了全家人，把他们的尸体丢进地下室，任其腐烂。如果他还是过去信仰圣光的骑士，只会默默地带着伤痛离开，同时在心里祝福着赶走自己的亲人。”
牧师听出了他的讽刺，不赞成地沉默着。
法师犹豫着，迟疑地说：“外貌改变是一回事，可是，变成亡灵是另一回事，我听说，亡灵是吃尸体的，不但吃敌人，连同伴的尸体都吃……”她闭上嘴，皱起眉头。
“你们见过亡灵么？”骑士忽然改变话题。
“在战场上见过几次，和腐烂了一半的死人一样，还散发出恶臭。”牧师立刻回答。
“真恶心！”法师嘟哝着。
牧师接下去说，很高兴纠正了法师刚才天真的想法，“是很恶心，而且亡灵比兽人和巨魔还要糟糕。既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甚至都不能繁衍后代，这个种族没有任何希望，是一群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怪物。”
骑士微微一笑，双手抱膝，陷入了沉思中。
“喂，你在荆棘谷待了多久了？”不安分的法师主动询问骑士。
骑士简短地回答，“很久。”
“那您这次回暮色森林是休假么？”牧师问。
“我的假期结束了，正好顺路和你们一起回去。”骑士又把头慢慢转向牧师，微笑仿佛刻画在他的脸上。
“荆棘谷是什么样子？”法师好奇地问，这是她从法师学校毕业后第一次离开暴风城。
“有茂密的森林，陡峭的悬崖，可以看见大海，还有很多巨魔留下来的古老的石碑。”
“巨魔留下来的？就是长着两个獠牙的巨魔。”
“是的，很久以前荆棘谷是属于巨魔的。”
“巨魔是个愚昧落后和邪恶嗜血的种族，”牧师抢在法师提问之前回答，“它们崇拜着一个叫哈卡的邪神。”
“圣光之女说得对，我们联盟去荆棘谷就是要把仁慈的圣光带给它们。”骑士脸上的微笑更深了。
法师不安地看看沉默的牧师，“我们为什么要把巨魔赶走，它们崇拜它们的邪神，关我们什么事？”
“因为荆棘谷有矿产，有药草，有大量能提供皮毛的动物，这些都是应该属于圣光的。”骑士毫不在意地回答。
“因为是部落先占领了荆棘谷，我们不能容许敌人如此接近暴风城，不是么，圣光之子？”牧师加重了对骑士的称呼。
不明所以的法师扑哧笑了起来，“你们俩真好玩，一个是圣光之子，一个是圣光之女。”
骑士转过头继续注视着炉火，轻声吟哦着，
“我将友好对待弱者；
我将勇敢面对强者；
我将和做错事的人战斗；
我将为不能战斗者战斗；
我将帮助那些请我帮助的人；
我将忠诚对待朋友；
我将真诚对待爱情。”
牧师皱起眉头，熟悉的祷告此刻在这个骑士口中念出来却让她感到别扭。
“哈，这个我知道，牧师每天晚上临睡前都会念叨的。”小法师天真地笑着。
“我也是哦，尤其是最后一句。”骑士的上半身倾向法师，大胆地捕捉住她的目光。
她躲闪着他的目光，忽然被一颗幽蓝的珠子吸引，伸手托住骑士领口垂下的吊坠，“咦，这个不是欺诈宝珠么？可以改变外形的……”
“你是什么！？”牧师倏地跳起来，拉过法师退到墙边。
骑士缓缓站起来，“你们叫我们亡灵，可是我们更喜欢被称呼为，被遗忘者。”
“天！天！”看着骑士在面前扭曲变形，慢慢恢复了亡灵的外貌，法师惊恐得只会发出惊叫。
亡灵舒展着四肢，骨骼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潮湿的房间里弥漫出腐烂的恶臭味。
牧师把法师护在身后，刚准备吟唱圣光术，就惊讶地发现眼前的亡灵消失了，后颈一痛，失去了知觉。
“冰环！”法师下意识吟唱出保命的法术，同时闪现到房间的另一侧，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腰就重重挨了一拳。
“奥术——”她忍住疼痛，迅速爬起来，转身指向亡灵的方向，还没来得及施放法术，又被亡灵一脚踢倒,冰冷的锐器紧贴着她的侧颈。
“别害怕，牧师只是昏过去了，我不想伤害你。”亡灵说完后收回匕首，退开两步。
“你想怎么样？”法师慢慢从地板上爬起来，全身疼痛，斗志全无，甚至无法掩饰声音里的哭腔。
亡灵垂着头，玩弄着手里的匕首，一言不发。
看了眼被打晕的牧师，愤怒压过了恐惧，她大声质问：“你想怎么样？怪物！”
匕首停在他的指间，亡灵抬起头，“我们是怪物，我们是被圣光诅咒的，我们是被你们遗忘的，”他的声音粗糙沙哑，死气沉沉，“但是,在变成怪物以前，我们也曾经是和你们一样的人类。”
法师别过脸，不敢看眼前残缺不全的面孔，声音软了下来，“你想把我们怎么样……”她紧张地计算着和亡灵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自己几乎没有机会吟唱出任何一个法术。
“我刚才问，如果你是那个骑士的爱人，会怎么做？”亡灵再次低下头,干枯的头发遮住了双眼，只有呆板的声音。
我会给他一个欢迎回家的拥抱，法师咬了下没有血色的嘴唇，“这样，就可以了么？”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嗯，”亡灵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匕首消失在袖子里，“我不想伤害你。”
只是一个拥抱，法师踌躇着。战场上和成千上万的同伴一起喊着为了联盟而慷慨赴死是容易的，可是现在做无谓的牺牲值得么，而且，牧师身上还带着给多伦上尉的密信。
她终于做出了决定，一咬牙，大步向前，停在亡灵面前，伸出僵直的手臂，碰了他两臂一下，迅速放开，“这样……可以了吗？”她胆战心惊地问，偷看着亡灵的手。
他俯视着她，死灰的脸上漠无表情，“雨停了，要我送你们去荆棘谷么？”
“不要了！”法师拼命摇头，“不麻烦您了，您请便吧，我们自己去就好。”
“那我走了。”
法师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嫌恶地注视着亡灵蹒跚的背影，嘴唇嚅动，开始无声地吟唱大火球术的咒语。
“差点忘了，”亡灵忽然回头，她猛然一惊。
“什么？”她不安地看着亡灵走到昏迷的牧师身边蹲下，心怦怦乱跳。
亡灵抬起头，嘴角微微下弯,仿佛在笑，“纠正一点，我们不但吃尸体，也吃活人。”
从房子外面就能嗅到血腥味，还有刺耳的尖叫声,术士背靠着墙壁，慢慢蹭上楼梯，他信奉的是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这个古怪的盗贼，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把你吓出一身冷汗。希望下次不要派自己来接应了，他暗自祈祷。
二楼的房间里满地狼藉，散落着数块残骸，一个女孩蜷缩在墙角，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一声声地持续尖叫。
这次盗贼没有隐身，而是面无表情地坐在窗框上，眺望着窗外，嘴里还在机械地咀嚼着。
术士惊讶地指着地上，脱口而出，“你吃了它!”大部分亡灵除非迫不得已，是不愿意像低级的食尸鬼一样吃尸体的。
“我是很挑食的，”盗贼冷冰冰地回答，吐出一颗苹果籽，从背包里摸出一个苹果丢过去，“尝一个，血鸦旅店拿的。”
术士接过苹果，嗅了嗅，然后放进包里，多年的习惯让他不吃没有检验过的食物，“密信拿到了么?”
“当然，”盗贼跳下窗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用指尖拈着亮给急不可待伸手来接的术士看。
他忽然缩回手，振臂高呼，“为了女王！”
“为了女王!”术士连忙举起手臂附和着，恨不能咬他一口，“信可以给我了吗？”
“我自己带回去。”盗贼无视术士再次朝密信伸出的手指，把信重新揣进怀里，走出房间。
术士低低的咒骂了一句后吟唱咒语，瞬间召唤出一头猩红的地狱犬，指着嗓子已经嘶哑的女孩和牧师的残骸，“把这里全部打扫干净。”赶紧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夜色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