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正得负》桃李年

19、分寸

　　“去。礼物很早就准备了。”辞连点头。

　　“果然，你是那种什么都会早早准备好的类型，”喻理感慨，“不过我还挺意外的——你还会去参加这种生日宴会？我以为你会像个高岭之花一样拒绝掉。”

　　辞连沉默片刻，“一般不去。去了一场就会被更多人邀请，只去一场就会遭到很多人的胡乱揣测。”

　　“哈，你也会害怕被别人瞎猜？”

　　“我是公众人物。”

　　他的形象不仅仅是他的形象，也和别人有关，比如说李茹。
　　或许辞连不在乎这些，但他不能不在乎。

　　“也是，”喻理点头，“那为什么答应了林愿真？是什么非一般的情况？”

　　他话落，辞连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却不说一句话。时间长到喻理都觉得他在发呆，想出声叫他的时候，辞连转头，说了句“我忘了”。

　　原来是在回忆……

　　他看起来确实非常茫然，垂头的动作看着还有些丧气，表情呆呆的，连带一双灵动的黑眼睛都如小动物一般无辜。真是天可怜见当，辞连那么优秀又俊美的男性露出这种表情，就连喻理都想摸摸他的头说没事。

　　喻理火速转移话题，“我还没准备好……不过林愿真年纪还那么小，给她送点娃娃也差不多了。再给媛媛串个茉莉花手环。”

　　“媛媛？”

　　“你不认识吗？林愿真的姐姐，”喻理说，“小姑娘喜欢茉莉花，每次去她家我都会给她带点和茉莉有关的东西。”

　　辞连若有所指：“你和她很熟……”

　　“停——人家才十二岁啊，你别说得好像我是个禽兽一样。”

　　“……”

　　一阵插科打诨之后，喻理打开网上商城，但看了很久也没挑好。要从一堆布偶娃娃里面挑一个出来当生日礼物，还是有点为难人的，再说喻理也不知道林愿真喜欢什么样的娃娃。

　　但是，只要是被赋予意义的东西，就能拿得出手。

　　喻理决定亲自去抓一个娃娃·，顺便去花店给林媛媛挑一串茉莉花手串。
　　至于辞连，喻理思来想去，认为最正确的选择是——

　　“别忘了，你还是个病人呢。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我帮你带回来。”

　　喻理拍拍他的肩膀，笑得十分灿烂。

　　辞连：“……”

　　不过说起来，这也太像金屋藏娇了。喻理摸摸鼻子，见辞连没有反对，抬脚走向门口。

　　身后一直都没声响，喻理快要走到门口，又总觉得自己能够感觉到辞连那蛛丝一样黏在自己背后的视线。

　　他一直告诉自己别回头看，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那可棘手了。抱着这种想法一直到他走出屋子，关门的那个瞬间，他听到辞连说了一句“早点回来”。

　　他不知道辞连是怎么做到的。

　　就好像把所有的不舍和不情愿强行压下，只吐露出那句“早点回来”，但偏偏又能让人有所察觉，听得出言下想念之意。

　　喻理站在门口，右手维持着关门的姿态。

　　他沉默着站了很久。

　　说起来，辞连来他家之后，是不是没有那么粘他了？在医院里他刚醒来的时候可没有那么有分寸。

　　是想起来了，是开始反感了，还是他察觉到自己并不适应那种黏糊？

　　从辞连那种依然依赖自己的反应来看，首先可以排除前两种可能性。

　　喻理：“……”

　　果然辞连只是失忆，但实际上没有失智。他并不是那么没有眼力见的人。

　　喻理的手放下——抬起——放下，如此重复数次，最终忧愁地撩起自己额角的头发，“我这是请了一尊大佛回来……”

　　现在这种状态，倒还不如高中的时候辞连一副好像与自己有深仇大恨、根本不想碰到自己的模样。

　　喻理重新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开门进去，并且在辞连这个影帝面前充分展现了自己拙劣的演技，“哎呀，钥匙……不是，外、外套忘记拿了。”

　　他走进客厅，果然见辞连还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去而复返的自己。

　　兄弟，你在上演什么等待主人归家的犬类吗，我出门好一会儿了你在原地姿势都没变……喻理故作惊讶，“你怎么还站着呢，辞连，你看见我外套了吗？”

　　辞连：“你昨天没穿外套。”

　　喻理：“……哦，好像是。嗯。那就是在我房间。”

　　辞连扭头去看电视待机时呈现出的时间与天气状况，问喻理：“理理，你……有那么怕冷吗？”

　　喻理的耳根和脸颊彻底红了，破罐子破摔地大声说：“行了！我其实是来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但是你刚才不是说……”

　　“我看你好像也挺想去的吧，”喻理的手好像无处安放，摸摸耳朵又摸摸脖子，“我只是担心你出门会被人认出来，但你如果真想去，和我说声，我也没有那么强硬吧。”

　　辞连显得有些犹豫，“你说得没错，或许我会给你添麻烦。”

　　“那你想和我去吗？”

　　“……嗯。”

　　“啧，”喻理真想抽他，又不知道往哪里下手，“等着！”

　　他噔噔噔往楼上跑去了。

　　在他身后，辞连就像刚才那样注视他的背影，一直到人钻进房间。

　　在辞连的身旁，拳头大小的圆球上下浮动，不知道安装在哪里的发声系统清脆地吐槽：【爸爸好粗心呀。但是，检测到今天的天气，不是爸爸需要穿外套的温度。】

　　辞连侧头，凝视芋头片刻，温和地弯了一下嘴角。

　　“芋头，”他问，“你认识我吗？”

　　【认识，你是辞连叔叔。1月14日出生，A城人，饰演过《珠宝窟》《山羊少年》……】

　　“不。我是想问，喻理有对你提起过我？或者说——在你看来，我们是否亲昵？”

　　【抱歉，辞连叔叔，这并不是芋头能够点评的。】

　　听完这句话，辞连整个人都变得极其平静，说是一汪没有任何波澜的潭水也不为过。
　　他点头，以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音量喃喃：“嗯。我想也是。”

　　辞连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平复自己的心情——

　　芋头只是个机器人，它并不清楚人类的情感，也不知道我和理理的关系。这很正常。

　　他和理理的关系本来就是秘密。

　　理理也说过，为了不影响到各自的事业，他们应该保持距离，并留给对方一定的空间。

　　这很正常。

　　一阵噪音过后，当喻理重新出现在视线中时，辞连的表情分明还是平静，眼角眉梢却自然而然染上柔和，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哎，你先别动，我给你收拾一下。”

　　喻理把棒球帽戴在他的头上，墨镜架在他的鼻梁上，口罩戴在他的脸上。

　　他的手指掠过辞连的耳廓了。

　　意识到这一点，喻理迅速收回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不自觉摩挲着。

　　“这样是有点引人注目了，但是肯定没人知道你是谁。再说，我们也不是去逛街的，到了目的地就能摘掉，”喻理拍拍手，“我也会把自己稍微包一下，咱俩这也算是——”
　　他把“情侣装”三个字咽回去，“同甘共苦了。”

　　说的什么东西啊！这也能算同甘共苦？我的语言系统坏掉了吧！喻理的表情有点扭曲。

　　“嗯。”

　　当然，喻理并不需要把自己包得那么严实，他们要去的地方还需要他露脸呢，所以他也就戴了一副用来装酷的墨镜以及一个方便摘下的口罩。

　　……

　　“喻先生。”

　　面对一个两个戴口罩和墨镜的，见多识广的招待员没有流露出半点异样，在喻理刷脸之后就为他们打开了门，并递出两对耳夹似的黑色物件，“玩得愉快。”

　　喻理对这里算是熟门熟路了，他接过那四个耳夹，并把其中一对交给辞连。

　　“你脸上那些东西可以取下来了。然后把这个戴在耳朵上吧，一边一个，”喻理冲他眨眨眼睛，“这样就没人认得出我们了。”

　　原来这对耳夹能够在脸上附上一层面具。

　　这是辞连进场之后才知道的。他们看到的游客脸上都戴着华丽浮夸的面具，就像一个假面舞会，可以说是充分地结合了现代科技与古代浪漫。

　　头顶是仿佛高得直逼苍穹的虚拟宇宙，悬浮在半空中的星球充分起到了照明的作用，四周的店铺无比神秘，直挂出语焉不详的招牌，店门被打造成传送门那样看不到内部的模样。也就是说，想要知道这家店究竟是什么，只有进去了才知道。

　　高处有人正现场吟唱，辞连抬头，并不清楚那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但他认得出来，那是西陆一位知名女星的歌声，那位女星的演唱会门票极其抢手，几乎是开票即售罄。

　　身旁走过的男男女女想必也都不是普通人，有几个没有戴面具的，辞连竟然能认出几个——有的是他的同行，有的是年轻却成功的创业者，他们并不打算伪装自己，而是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别人记住自己。

　　“别跟丢了，我到时候认不出你，”喻理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走，先去抓个生日礼物。”

　　被拉着走的辞连垂眸看着喻理的手。

　　他明明应该相信自己的记忆，相信自己的感情，可是过于敏感的他总是能察觉到异样，心又总是像那些悬在空中的球一样落不到实处。

　　只有喻理……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在突如其来的难过情绪中，辞连抓住那只手，缓慢地，又一次地，将自己的手指挤进喻理的指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