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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只大扇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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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远穿着深咖色长大衣,逆光站在他面前。
青年身姿挺拔,眉眼深邃,五官俊美得像世上最顶尖的大师凿刻出来的。他逆光站在那儿,神色极淡,凛若冰雪,如同被供奉在神庙里的神像,高高在上,矜贵疏离。
他拖着一只很轻巧的黑色行李箱,在他们面前停下时并未开口,只微微颔首,就算打过了招呼。
直到应怜抬头,他脸上的表情才出现些微变化。
应怜同样愣住了。
四年没见,他以为自己其实早该把顾念远长什么样忘得差不多,可是,乍然看到那张脸,诸多和前男友一起死去的诸多回忆还是在他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发起了攻击。
神州这么大,十几亿人口,应怜觉得就算自己再怎么倒霉,也不能撞上回国后的顾念远。
——偏偏顾念远是公司空降过来的新老板。
应怜收起嘴角常挂着的那点惬意,后槽牙又开始痒了。
他面无表情,下意识往右边挪了挪。
没有了Lily的遮挡,胸前的鲜红灿烂的“啊对对对”在阳光下愈发夺目。
顾念远还是老样子,非要说区别,大概就是要比他们分手的时候要更瘦削一些。
当然,也更高了,根据应怜目测,顾念远现在至少要比他高出十厘米起步。
这个差距在四年之前还被应怜控制在五厘米内,穿个隐形内增高,他和顾念远走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其实差不多。
现在差距乍然x2,应怜心里莫名不太舒服,还有种相当微妙的感觉。大二之后他就不再长个了,再怎么补钙再怎么加强运动都没看到效果。
再联想到现在顾念远是他的新老板,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的顶头上司,应怜顿时更加不爽了。
顾念远同样没想过自己能有机会再见应怜。
当初应怜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他,就干脆利落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顾念远赶回来,匆匆推开门,发现应怜已经搬走了。
屋子里半点生活痕迹都没有剩下,干净得像是从来没人居住过。
他回了学校一趟,去办手续,也去找了应怜,应怜连个眼神都没过他,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
应怜不讲道理,翻脸无情,顾念远却不觉得是应怜的错。
本来就是他不对,他亏欠应怜,所以应怜不要他也很正常。
应怜上学早,生日又在草木萧疏的十一月末,按周岁算,大二上学期快结束才刚满十九,顾念远要虚长他一岁还多。
他和顾念远性格完全不同,赤忱热烈,黑白分明,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
从应怜僵着脸,目不斜视从自己面前走过的那刻起,顾念远就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数年过去,应怜看上去成熟一些,又似乎半点没变。
青年视线鲜明的红色字体上停留数秒,舌尖抵住上颌,将混着气音的短促笑声咽了下去。
顾念远依旧喜欢应怜,四年来没有一刻不想过他。
纵然已经不再像过去那般对感情有所奢求,可他任何能称得上快乐、与温情有关的回忆,的确都和应怜有关。
重新见到应怜,看见对方依旧鲜活、可爱,顾念远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还是会不规律地跳动。
他不动声色移开目光。
那一小簇早已熄灭的火苗却突兀又热烈,星星点点燃烧起来,愈烧愈旺,烧得他肺腑滚烫,荒芜俱烬,露出厚重冰雪下被层封的悸动与情思。
......万一,还有机会呢?
两人之间的气氛奇怪到连魏腾都看出了不对。
魏腾不动声色,迅速伸手拽了拽正在发愣的得力干将,向他使了个眼色,咳嗽一声,陪笑道:“这是我们部门的......”
“我知道。”顾念远轻声。
他重新看向应怜,淡淡开口:“……好久不见。”
他的教养向来很好,之前主持项目被某个自以为是的董事指手画脚,听了一整篇洋洋洒洒狗屁不通的长篇大论,也没有中途打断过哪怕一次。
顾念远只是不想听到别人介绍应怜。
只有两个完全陌生毫无接触过的人,在见面时才会藉由熟人帮忙介绍。
顾念远清楚几乎有关于应怜的一切。
他和应怜从来都与陌生无关。
他知道应怜最爱的零食是仙贝,小学有一次支气管炎还偷偷躲在被窝里吃,被妈妈打过手心;知道应怜不喜欢吃蔬菜,能接受一切豆制品却拒绝餐桌上出现的任何豆类;知道应怜每次心虚的时候视线总是不自觉向右瞥,说谎会下意识摸鼻子……
他甚至知道应怜锁骨右侧,接近肩膀的位置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他们曾经那样亲密过。
魏腾甚至来不及尴尬,就被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震惊到了。
他在公司待的时间比Lily还要久,一开始就是从总部那边调过来的,也算是元老级人物,知晓的内情自然也更多。
集团董事,兼掌握百分之六十股份的大股东就姓顾。
顾念远是对方唯一的继承人,他们未来的大老板,决定一个分公司主管的去留,也就是点个头的事。
应怜拼命忍住现场朝主管脸上吐唾沫的冲动,心想老魏但凡昨天晚上叮嘱过他,或者早上喊他接机的时候多透露几句,他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境地。
但凡知道新老板姓顾——
就算和上司翻脸,这个月剩下的工资全扣完,火速被炒,应怜也不会跟着过来接机。
顾念远是应怜这辈子绝对不愿意再见到的人。
纵使他自诩大脑足足有128线程,也处理不了在面对顾念远时那种格外微妙的复杂感。
“顾先生和小应认识啊?”魏腾嗓子眼发干,短短数秒就在心里完成了一次自检。
还好,他平时待应怜不薄,下班之后偶尔有什么紧急的活要交给对方,语气也都客客气气,和蔼可亲。
应怜不至于从他手下的得力干将直接翻转成心腹大患。
应怜呵呵一笑,心想岂止是认识,还睡过。
应怜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生活方面其实有些娇气。直到去外地上大学,许多其他人初高中就习惯的事他才第一次经历。
他嫌弃食堂饭菜不合口味,阿姨一个勺子能舀遍所有菜;又嫌宿舍的面积太小,床板太硬,新生报道还没结束,就已经看起了校外租房。
应怜在一堆房子里挑挑选选,拿不定主意,干脆让顾念远帮忙参考。
顾念远刚好在学校附近有一套公寓,说要是他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搬去那边住。
应怜也没和他客气,上网查过之后,按照市价八折一次性转了半年的房租。
刚开学没多久,公寓确实只有应怜一个人住,直到顾念远发现他半夜睡不着偷偷爬起来点炸鸡外卖,可乐还加双份冰。
应怜已经忘记顾念远那个时候是怎么耳提面命,殷勤教育自己的了。
反正他当时觉得自己也快成年了,应该拥有吃垃圾食品的自由,表现得不太服气。
结果顾念远当天下午就搬进了公寓另一个空房间,成了他的房东兼室友。
他们开始同居,顾念远给他做饭。
住着住着,他对顾念远本来就朦胧的感情彻底变了质。
应怜从大一下学期开始追求顾念远。
他感觉顾念远明明对自己也有意思,可不知道为什么,依旧追了顾念远半年,顾念远才点头。
不过他们牵手和接吻几乎是同步完成的,从谈恋爱到上床只花了三天。
除了没进去,他勾着顾念远把该做的基本都做了。
没本垒主要是顾念远的问题,顾念远不太行。
他们是同学,是邻居,是朋友,也是曾经的爱侣,现在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应怜没有没办法不讨厌他。
他听见顾念远“嗯”了声,道:“认识。”
青年顿了顿,嘴唇嗡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应怜神色戒备,严阵以待。
“......以前在一起念书,是同学。”
最终,顾念远如此开口,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差点忘了,我们小应可是top2出来的高材生。”
魏腾使劲拍了下自己大腿,马屁格外迂回。
应怜心道还算识相。
说来奇怪,明明顾念远没表现得太熟,他应该是乐见其成,可心情却没有因此变好。
应怜巴不得和顾念远撇清关系,仿佛两个人从来都没认识过,然而,真听见同学两个字,又无端生出一股不知由何而来的不满。
一起念书的普通同学能滚到一张床上?
应怜忍不住去舔后槽牙。
他掏出手机,打开音乐软件,搜索《爱情的骗子我问你》3d环绕版,直接拉到歌曲高/潮部分,点击播放。
在“啊,我问你,我问你,你的良心到底在哪里”的悠扬质问声中,应怜晃了晃手机。
表情敷衍,语气格外不走心。
“不好意思,突然有个电话......顾先生刚刚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顾念远定定看着他,应怜与之对视,好不心虚。
忽地,他看见顾念远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