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太子的竹马军师》苏芒

2、太子

　　进了太子府后，沈时遇没第一时间见到萧离，而是被安排住进了太子府的侧殿，距离小太子寝宫最近的偏殿。

　　等负责安排沈时遇食宿的小太监退下，碎嘴子辛夷一把将门合上，气不过道：“还说受沈贵妃器重，您瞧瞧，自我们进来哪个太监宫女正眼瞧过我们，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嘴脸。难怪都说皇宫水深，连下人都是这副模样。”

　　辛夷脾气太过急躁，以往在沈家，原主本就体弱多病，鲜少见人，倒也没出过什么事。如今来了皇宫，说话还没个把门的，指不定会惹火上身。尤其书中描写过太子府全员恶人，才促成了萧离残虐不仁的心性，他们更得小心。

　　沈时遇思量着，提醒道：“既是如此，以后你说话更要注意，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人听去……”

　　沈时遇略作停顿，视线瞄过他纤细的脖子，故意恐吓：“小心脑袋搬家。”

　　辛夷果然吓得一哆嗦，双手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眼睛防备地往四周睃巡，生怕有人躲在暗处。心里还念叨着，他家小主子胆儿真大，天不怕地不怕。

　　奔波了一天，沈时遇这幅虚弱的小身板隐隐有了伤风的迹象，到了晚上，气温一降便咳个不停，急得一旁的辛夷唠叨个不停。

　　沈时遇被他烦得不行，索性写了几味药，打发他去抓药。

　　等辛夷一走，耳根子旁清静了不少，沈时遇喝了几口热茶润润干燥的喉咙，披上大氅走出了门。

　　太子府偏殿不算大，但胜在小巧精致，出了门便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前是一片荷花池，在夜色下静静淌着水，有几尾锦鲤在其中摇曳嬉戏。

　　回廊另一边靠着拱形门那处，有一座小花园，茂盛的花草间竖立着几座参差错落的假山，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挺拔峻秀。

　　沈时遇一路打量着院中景观，穿过长廊，走向花园。

　　静谧的月色下，忽然听到一墙之隔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沈时遇警惕地停下脚步，安静凝听。

　　那道动静越来越大，紧跟着便有几道小碎步靠近：“哎哟哟，小殿下，您是想干嘛呀？”

　　沈时遇一顿，意外地抬起头，恰好看到一抹黑影猛地窜上墙，在模糊的夜色里，一晃眼竟看成了一只通体黑毛的大狗。定睛才看清，是一个与他这幅身体一般大的孩童。在流泻而来的月光下，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看着他，一眨不眨。

　　这个时辰能随意出入太子府的小孩，唯有一人。

　　书中那位未来的大反派。
　　小太子萧离。

　　这是书里唯一令沈时遇产生过情绪波动的角色，沈时遇难免好奇，打量着突然窜上墙的男孩。

　　两个少年在深夜的花园里，视线一高一矮地对上。

　　“小殿下，您这是要干什么？您快下来。”
　　不多时对面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打破了这方短暂的宁静。

　　萧离像是走了神，被这道突然冒出来的尖锐嗓音吓了一跳，直直从宫墙上摔下来，跌落到沈时遇跟前。

　　沈时遇被他滚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想伸手接他，可高估了自己此时的能力，这幅虚弱的身体连反应力都慢了好几拍。

　　萧离忍着瞬间袭来的剧痛，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沈时遇估计他是扭到了脚，想上前扶他。哪知萧离反应极其敏锐，几乎是察觉到他动作的瞬间便立刻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等沈时遇抬起脚，萧离警惕地一抖耳朵，立刻反守为攻，直直将沈时遇扑倒在地。而后如一条没人驯养的小野狗一般，狠狠一口咬在了沈时遇露出的那截脖子上。

　　一阵疼痛袭来，沈时遇忍不住抽了口气。好在他披了件厚实的大氅，替他抵挡了后背大部分撞击，否则以这幅身体的状况，沈时遇怀疑他会被萧离弄死在这。

　　脖子上的刺痛并未持续太久，沈时遇察觉萧离的牙齿慢慢有了松懈的迹象，于是伸手想推开他。然而一察觉他的动作，萧离立刻又警惕地咬紧了牙，像是生怕叼到手的猎物跑掉。

　　这副身体虚，沈时遇手上一点儿劲都没有，推了几下都没推开萧离，索性作罢，认栽地躺在地上任他咬。

　　萧离则像一只好奇小狗，一察觉沈时遇没了反应，又蠢蠢欲动地松开了牙齿。就像一只幼年小狗刚找到玩伴，只会自己瞎琢磨着玩，还担心对方会咬人。

　　作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成年人，结合书中的剧情，沈时遇轻而易举能看出萧离的问题所在。

　　偌大的太子府，从小没有玩伴，更没有人教养，甚至不知怎么被一群见风使舵的宫女太监欺负，显然萧离并没有七岁孩童的正常心智。更何况后头还有沈贵妃主导……

　　夜里的冷风灌入衣襟，泛起凉意，沈时遇喉头发痒，忍不住一阵咳嗽。

　　萧离闻声抬起头，乌黑澄澈的眼珠好奇地看向沈时遇，像一只懵懂的小狗，直勾勾地盯着。

　　沈时遇咳了几声，也朝他看去，与这只不通人性的小狼崽子对视。

　　他拥有二十岁的灵魂，视线自然比较有攻击性。萧离被他盯得不自在，耳根子微微泛红，目光不由自主朝其他地方飘去。

　　从他的微表情可以看出，萧离现在还留有几分孩童心性，并不太坏。

　　沈时遇琢磨着小反派的性子，用微哑的嗓音提醒：“你压到我了。”

　　听到沈时遇开口说话，萧离乌黑的眼珠又转向他。妥妥一只好奇小狗。

　　见萧离没什么反应，沈时遇又重复了一遍，怕萧离不理解意思，还同时用手推了推他。

　　萧离仍旧定定地看他，一动不动，直到沈时遇开始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时，萧离才有了反应，似乎想起身松开他。

　　然而这时拱门处传来了几道脚步，沈时遇顿时感觉萧离身体僵了一下，神情也变得防备，青涩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厌烦，而后迅速从他身上爬起来想跑。

　　沈时遇这会全身骨头疼，光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就用光了他全部力气，压根顾不上萧离。可萧离却不肯放过他，刚跑了没两步又折返回来想拖着他一块跑。

　　沈时遇觉得以他现在这幅状态再跑几步恐怕全身都得散架，及时扯住了萧离，往假山那儿指了指。

　　萧离瞬间心领神会，拖着沈时遇就往假山那儿跑去，丝毫不顾及他这幅病恹恹的躯体。

　　沈时遇皱着眉，忍着咳嗽，被萧离毫不怜惜地一路拖着躲进假山。

　　他这回终于知道为什么原主来了太子府没两年就死了，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他不出三天就会殒落在萧离手上。

　　本就虚弱的身体被灌了风后愈加疲惫，连脚下都是轻飘飘的，沈时遇无力地靠着假山，凉气随着冷风一起灌进嘴里，喉咙口愈发干燥发痒，沈时遇捂着嘴轻咳了几声。

　　与此同时长廊传来脚步声，萧离顿时绷紧了脸，一把捂住沈时遇的嘴。

　　虽然萧离智商不高，但身体素质明显比沈时遇强壮不少，连手都大一圈，捂得沈时遇只能从夹缝中喘息，脸颊都泛了红。

　　时间被喉咙口难捱的痒意拉长，由于漫长的疲倦，沈时遇头脑隐隐发昏。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小碎步逐渐往长廊的另一边远去，萧离才终于松了手。

　　沈时遇憋得眼眶都红了，一把甩开萧离的手就再也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咳到双腿无力，脸颊泛红才停下。

　　他湿着眼睛靠在假山，心想着自己活了二十二年都没有穿来这里一天过得狼狈。

　　小憩了片刻，沈时遇抬眼间察觉到萧离探究的目光，朝他瞥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只不懂事的小狗对他很好奇。

　　不——
　　不是小狗。

　　这个小反派的攻击性可比狗强多了。

　　沈时遇与萧离面面相觑，想到了小说中对他的描述。

　　狼。
　　一头伺机而动的狼，冷血无情，随时会对敌人一招毙命。没有人能成为他的软肋和例外。

　　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书中，敌寇曾为他设下三十六计，美人计与美男计环环相扣，萧离却一次都没有上钩，定力十分强大。

　　“少爷、少爷！”回廊上传来辛夷焦急地呼唤，“我煎个药的功夫，您跑哪儿去了？”

　　萧离警觉地皱了皱眉。

　　沈时遇生怕再次被他捂住嘴，即刻解释道：“我的书童，不用担心，你要是怕被发现可以先走。”

　　萧离看他。

　　沈时遇自觉道：“我会当作今晚没见过你。”

　　萧离仍旧没说话，直到察觉辛夷的脚步逐渐靠近花园，才眉头深锁，牢牢盯着沈时遇，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沈时遇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安抚道：“你放心，他能找到我。”

　　萧离略作停顿，又看了他两眼才起身离去。

　　沈时遇目送小反派的背影走向宫墙，看到他手脚利索地借着一块石墩轻松翻越上墙。显然平常没少干这事。

　　要是放学校里，估计也是个逃课份子。

　　萧离跃上墙头，仍不忘回头看沈时遇。

　　沈时遇故意掩唇轻咳了两声，立刻引来了长廊上的辛夷。

　　辛夷闻声一边喊着“少爷”，一边朝沈时遇跑去，萧离见状才纵身往外一跃，消失在沈时遇的视野。

　　沈时遇这才松了口气，身体疲惫地靠向假山，抬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脖子，摸到一个清晰的咬痕。

　　沈时遇皱了下眉：“还真是个小狼崽子……”

　　“少爷！”辛夷循声找过去，看到了假山旁虚弱不堪的沈时遇，连忙将他搀扶起来，“少爷，您半夜在这儿念叨什么呢？怎么一会儿的功夫，您就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深更半夜的，辛夷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警惕地观察四周：“莫不是中邪了？难道这太子府里有什么脏东西……”

　　-

　　第二天一早，沈时遇刚醒，脑袋还浑浑噩噩的。辛夷为他梳理头发时蓦地发出一声惊叫，把沈时遇魂都叫醒了。

　　辛夷颤颤巍巍地指着沈时遇脖子：“有有有有有鬼……”

　　沈时遇顺着他的手指凑到铜镜前，便看到了脖子上的牙印，不深不浅的一道，看样子可能会留疤，那小狼崽子着实咬得不轻。

　　辛夷猛地想起昨晚精疲力竭躺在假山边的沈时遇，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那些魑魅魍魉的传言。毕竟宫里枉死的太监宫女不在少数。
　　可什么鬼会咬脖子？

　　莫非……女鬼？

　　转念一想也不应该啊，整个太子府就属他家少爷和太子年纪最小，要找也不应该找他们啊。

　　不过太子府其他人罢……

　　辛夷冷不丁打个哆嗦，除开他家少爷和小太子年岁还小，整个太子府好像就他一个真正的男人！

　　“少少少爷，”辛夷表情略显惊悚地指着沈时遇脖子，“您这是昨晚被女鬼咬了吗？”

　　沈时遇已经习惯了辛夷跳跃的脑回路，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否认道：“不是。”

　　“那是男鬼？”辛夷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心道，那不就是被那帮死太监咬的？

　　沈时遇自昨天入宫就没少被这帮阉人使脸色，辛夷顿时愤慨道：“那我们要不要禀报贵妃娘娘，让她给咱们请个道士驱驱邪？”

　　他眼睛四处睃巡一圈，神神叨叨地说，“我看这太子府八成不干净！”神情看上去十分笃定，仿佛亲眼见过似的。

　　沈时遇瞥一眼他，心知不找个合理的解释，恐怕接下来几个月辛夷都不会安生，于是斟酌了一会，道：“昨晚我去花园散步碰到有人在翻墙，我想拦住他，被他推开时咬了一口。约莫是个小太监吧。”

　　沈时遇说什么辛夷都信，心头顿时一惊，旋即立马给沈时遇检查牙印，边检查还边抱怨道：“少爷，您也忒大胆了，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就敢去拦。这可是皇宫，不比咱们府。再说了，您身体又不好……”

　　辛夷拿出从府里带来的外伤药膏，边给沈时遇消毒边心疼道：“您也真是的，发生这么危险的事，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万一留了疤……”

　　沈时遇默不作声地听着辛夷的碎碎念打盹时，有小太监过来喊沈时遇去伺候太子用早膳。

　　沈时遇从小体弱多病，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少爷，辛夷一听气炸了，当即反驳道：“我家少爷可是我们那儿大名鼎鼎的神童，是贵妃娘娘请来给小太子当伴读的，可不是什么伺候用膳的奴才！”

　　小太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来了这宫里头，谁不是奴才？”

　　“难不成还当自己是大少爷呢？”小太监散漫地瞥一眼沈时遇，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什么伴读，不过是贴身伺候太子的奴才罢了。可别太把自己当根葱，这宫里头的主子可只有一位。”

　　辛夷气得想跟他理论，被沈时遇及时拦住。

　　他让辛夷继续帮忙系好衣袍的带子，随后便跟着小太监去了萧离的寝宫。

　　太子寝宫。

　　食物和餐盘洒落一地，刚发完脾气的萧离绷着一张脸坐在餐桌前，几个宫女早已对眼前这一幕司空见惯，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一地残渣。

　　太监首领刘央有条不紊地张罗着让手下的几个小太监重新端上新的餐食。宫女们也迅速收拾完残渣低垂下脑袋退到一侧，大气不敢喘，生怕自己又碍了那小畜生的眼。

　　外面日头高照，本应该是热闹的时刻，太子府内却一片静谧。

　　这时殿外响起了小碎步，小太监领着沈时遇匆匆赶来：“小殿下，沈公子来了。”

　　萧离眸光微闪，眉梢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冷冰冰的小脸上划开一丝裂缝，视线下意识就朝门外瞟去。

　　沈时遇跟着小太监一只脚刚踏进门槛，一抬眼便对上了萧离好奇的视线。
　　他眸色戒备，却难掩眼中的新奇与打量。

　　没了夜色的遮掩，书中鲜衣怒马的少年太子幼年形象便清晰出现在了沈时遇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