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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媳啊…”澹台老太太拉着我的胳膊，边走边盯着我。“贤媳，这大晚上的，还劳动你陪我这个老人家跑个老远……”
袖中摸出扇子，我轻柔一笑。“婆婆说哪里话？媳妇是晚辈，应当应份的。”
拍拍我的手，老太太一脸的满意。“好媳妇，我宝贝儿子跟你是跟对了。”
我仍然笑着，慢摇折扇，冷风一阵阵的扑腾。左相衰老的身体轻轻瑟缩了下，腰背看上去有些龙钟老态。
“贤媳啊…”老太太叹息道。“等下还要让你受累啊…”
“恩”心不在焉的哼了声，我搀着老太太大步往前走。引头的顶马手里提溜的灯笼忽暗忽亮，一条条的昏黄随夜风悠然旋转。
“上头那边让你受累啊……”
上头那边让我受累？套词？我不动声色的摇着扇子，心里冷笑。这老太太抛出了澹台流风，又有点后悔。一直怕我是不是和皇上商量好了，要压她的权。晚上来御书房奏报，正赶上我和皇上在那里。看着老太太惊疑不定的神色，我轻叹一声。“受累倒不至于……”
“哦？”老太太浑浊的老眼一亮，缓缓涌起一丝怨毒。
低下头，我摸摸肚子。“就是肠胃实在难受的紧……”
“啊？！”老太太呆滞的看着我的肚子，语气有点莫名其妙。
我哭丧着脸拉着老太太的手，扇子指指身后。“婆婆，媳妇今天可要说几句不中听的话。”
老太太点点头，眼角愣挤出亲切来。“贤媳但说无妨？”
“媳妇的为人婆婆您也知道，平时就是好玩了些？”我委屈的跺跺脚，“开点小玩笑，说说小笑话，这也够不上大过啊？婆婆认为呢？”
“是啊？”老太太点点头。“媳妇好玩笑老身我知道，为这我府上的丫头护院可没少吃亏。”
哟？张霄也是爱玩恶作剧的？还玩到她婆婆家里去了？好呀，歪打正着呀这个！我继续掰着扇子骨的数说。“就是的啊？婆婆听听，媳妇不就是受了皇上赏得一盘鸡吗？凤后殿下愣缠着皇上追到了媳妇的府上不说，硬分了几口鸡去。这个媳妇就不说什么了，这都一家子，能说什么呢？”看着老太太有点云遮雾罩摸不着头脑，心里笑的那个开心呀。凤后呀凤后，这可不能怪我打小报告。皇上找我好好的是为荥阳王，谁让你偏要半路上插一脚，哄着皇上为那一杯盐水茶要我的后帐来着。“再说了，不就一盘鸡吗？流烟的份少了没什么，媳妇省一口他也就有了。可是，媳妇也得让先妣先考一起沾沾光呀？”
“恩？媳妇不忘母父，那是孝顺呀？”老太太八成想着，这跟肚子有什么关系呢，一愣一愣的。
“不就是媳妇和丫头们伤心，把眼泪哭进茶里去了吗？啊？！”我气愤的将袖子一摔，急走几步。“那么大一杯茶，几滴眼泪能咸了那儿去啊？最多算礼法上不尊敬些，都是一家子，包涵包涵不就过去了吗？谁还能记着谁不成？”回头把老太太袖子一拉，委屈的晕出几点泪来，眼眶里打转。“凤后殿下嫌咸了不能喝，我和丫头立刻就跪下了。又是赔礼赔笑的，丫头还另奉了杯茶，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送出门去了。对了，还带了媳妇一盘鸡！”
老太太急了，把我胳膊一夹，安慰得拍拍我的手。“别老说鸡，到底怎么回事儿？说简单点，今儿的事？”
“今儿？”我提高了音调，哭丧似的。“今儿凤后还记着那，越想越不高兴。让皇上把媳妇宣来，明里话家常暗里寻趁了我一顿好的！婆婆，凤后是您的儿，流烟可也是您的儿啊！俗话说的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媳妇在凤后眼里是外人，今儿纠着我的错罚我硬喝了碗苦药汤！”看着老太太有点明白的意思，我成心不让她好过。“这也说不得什么，凤后殿下嘛？奉了盐水茶，甭说苦药汤！就是毒药汤我也得喝！”
“哎哎！媳妇……”老太太慌忙拿手捂我的嘴。“这话可不好听！别说了，别说了！”
老太太手劲不小，我费劲的摇头拽手的才把嘴露出来。“本来嘛。凤后殿下嘛，又是皇上同意的。可是苦点没什么，媳妇年轻，又不是小孩子受不得。可那药能乱喝吗？是药三分毒啊。”
老太太松了口气，安慰我说“好媳妇，别赌气啊？不许赌气！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是我媳妇，老身不偏！不就是凤后委屈你了吗？回头，我去劝劝，给媳妇你做主！”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回头让他给你送盘鸡！”
“嘿嘿，我这跟流烟谢谢婆婆。”我郁闷的摸摸鼻子，好么，又落了盘鸡！“那苦就苦点吧？”
“别说了！”
“澹台大人，张大人。户部尚书府到了。”前面引路的护军跑过来禀道。
“大开正门。”老太太立刻变成一副威严十足的样子。
“是。”
趁着那护军领着兵丁去开门，我稍退了几步，借着灯笼朦胧的黄光打量着这掌握整个大尧经济活动的地方。
两层矮檐下是一堵土砖墙，表面青黑。灯笼照着，昏昏沉沉的，门上的匾额只能隐约看出是“尚书府”三个字。单调呆板的门墙，打开的门里灯笼的光几乎照不进去。
“进去，跟我搜！”老太太一声沉喝，带着兵将就要冲进去。
“慢！”我一把拉住心急的左相，悠悠的晃开扇子。看着老太太纳闷的样子，我嘴角一扬不慌不忙的开口。“你”我指着护军头身边的一个女人，她大概是副手。“带一队，把里头尚书家的家眷管家下人们都赶到一间房里去，没有命令不准外出。”
看着那人答应去了，我又指另一边的副手。“你带一队，除了尚书大人自缢的屋子，其他的边边角角都给我细查，一个角落都别放过。”伸手一拍护军头。“你带剩下的人把住各个门口，禁止闲人出入，左相大人和本相大人去现场细查，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是！”护军头麻利的带人履行任务，干练的紧。
左右身边没人注意，我悄悄对有点不满的老太太道“婆婆别忘了那一个，不定怎么钻空子对付我们呢。”
老太太恍然大悟，伸手擦了擦额头，点头称是。
拿荥阳王当借口对这老太太挺管用的，我摇着扇子慢慢跟着老太太度进澹台流风自缢的屋子。老太太刚进门就要把预先放好的帐本翻出来，荥阳王是个有心的，回头要是把带头的护军招过去一问，难免要抓着这个来翻案。我调着几个没目的这么一搜，这话柄也自然没了。再借口驱逐闲人，荥阳王那些侍卫想混进来调查情报可就难了，还真得多亏大尧交通不便。荥阳王的侍卫得到消息赶来这里，无论是出去找人的还是留守的，最快也得到明天凌晨！明天，我也就可以悠哉游哉的去“救”荥阳王了！
“哎哟！”我蹲在地下，无辜的看着脚边横躺的墩子，摸摸摔疼的地方。“疼，疼！”嘴里嘶嘶得吐着凉气，不动声色的看着梁上高高的挂着的尸体。
“来人那，还不快上灯火！”老太太有点生气。“张相当心些脚下，这帮人找着地的偷闲！”
“没事没事！”我蹲着摸脚，却仰着头看上面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顶上的黑黪黪中露着一片惨白，死沉安静的对着我。我柔柔的笑，轻轻的笑。这个未曾谋过面的表亲挺挺的在我面前展现她生命的最后一瞬间。脸上好象有不甘，留恋还有一丝丝怨毒呢！有意思！我对着这尸体的微睁的双眼灿烂一笑，嘴唇无声的开合。吸了口气，站起来，冷冷的看左相抚着尸体痛嚎。啊，绊得我好疼那！
“我的侄女啊，我的亲侄女啊！”“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啊？”“让我怎么跟你母亲和妹妹交代哟！”
听的有点烦了，我就着一边几个兵丁点亮的油灯仔细点数着。不对，现场的几案和墩子不成套！看摆设生活的挺讲究的主人怎么会用不成套的家具呢？不动声色的度出来，走到后边庭院里。一丛丛的花草，我拖步而进，没走几步，微笑着从中提出一只墩子。这墩子被尸体踢过呢，鞋脚的泥土还在。叹口气，这做事的人怎么这么不细心呢？从怀里摸出手帕，小心的擦去泥土，用袖子掩藏着提回房间。
“哎哟妈呀！”我含着泪，在左相老太太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
“张相当心些嘛，这脚下乱乱的。”老太太埋怨的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眼角瞥到那墩子又添了一道被摔的痕迹。趁老太太转过身，没人注意，我悄悄将那破墩子按到尸体的脚上，又放到地上滚了几滚，停在尸体脚下横躺的墩子旁边。
“哎呀，原来尚书大人也爱诗文！”我将案上一迭纸拿起来，一边看一边赞赏。“写得真好！瞧瞧这笔小楷，啊？呵呵”
老太太看怪物似的看着我。我装没看见仍然赞赏着，小指夹着最下面一张纸悄悄送进衣袖里。“真不错，哎呀可惜了呀！”
“不行！大人说了！这里禁止出入！”门外一阵嘈杂，动静还不小。难道荥阳王的人这么快就到了？
“谁认识，不行！走！”
我朝左相老太太拱拱手，“我出去看看，这里就拜托澹台大人了。”
老太太点点头“张大人只管去，这里有老身。”
走到二门口，一丝熟悉的声音闯进耳畔！心里一惊，伸手招来一个兵丁。“你进去告诉澹台大人，我先回去了，剩下的交给她了！”
“是”眼看兵丁领命而去，我转身朝门口走去。
“是谁拦着宝贝流烟呢？”换上一副痞痞的样子，我笑笑的示意把门的让开一条路。
“大表姐！大表姐！”流烟肿着眼不顾一切的往里冲！
那哪儿成啊？大晚上的，看个尸体谁不害怕？[你不害怕啊--]更何况还在里头吊着呢？“宝贝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伸手将流烟拦腰一抱，准确的揽进怀里。心里流泪啊，我这色相牺牲的太多了！
“让我进去！”流烟边哭边抠着我的手，指甲狠狠得掐了进去！
“咝……”不住吸着气，我有点受不了了！可不能松手啊？让他冲进去，看到他表姐那副死样子，“啊”的一声晕过去？老太太再喊儿子？我去搀老太太还是去拉流烟？这不要命吗？得，先拉回去吧！反正我该干的差不多也干完了。“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不好好侍侯二爷，带他大晚上的外面乱逛啊？！”朝着我府里的几个丫头小侍发了一顿脾气，感觉肉被掐的好象就不那么疼了！--|||||
丫头和小侍对看了几眼，其中一个是烟雨楼的管帐丫头，胆大，站出来回了话。“回太太。叶女官来府里宣过旨后，二爷有点不放心。说要去看凤后殿下，到了宫门，听说太太已经进去了，就回来了。走到半路被巡城官拦下了，见是我们府的就让走了。”说完回手拍了一下身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侍“都是他，头带掉了，回头去拣。听见人家说什么，他听风就是雨的嚷嚷！嚷嚷得二爷…听到了…”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干脆自动消声了。
这真是没有不漏风的墙啊。“流烟乖啊，母亲大人正在里头调查呢！我们明天在来啊！”我笨拙的安慰着，眼里翻白眼看着夜空。哄小孩似的，明天再来？明天来干吗？算了，说一句算一句，反正把他弄回去就算得！
“我要见母亲，”流烟一听左相在里头更来劲了！手没歇的往我身上招呼！“我要知道怎么回事儿？好好的，大表姐怎么会……”
我苦笑的看着天，紧紧得勒着他，差点没把我胳膊挣断了！等了好一会，觉着他劲头小了点，勉强开口道。“听我说，一来这会是皇上派下来的公事，官府以外的人不能擅入！二来，这大晚上的，你母亲刚失去了侄女，你要再有个什么？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哪里能撑得住？”前者犹可，流烟一听后面一句，顿时软了下来！只是还扒着我的手臂，不肯挪动一步。
叹口气，回头看看已匆忙关闭的二门，我咬咬牙！后半夜我还要赶工呢！再不回去就真的明儿见拉！
拿袖子往他脸上胡乱一抹，柔声道“三来，流烟哭成这样，我会心疼的？”伸手托住他尖巧下颌，轻轻一低头，咬了咬他下唇。
就见流烟呆呆的看着我，仿佛什么都忘了。
“我们回去？”
没有回答。我尴尬的笑笑，心说你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不由分说揽着流烟就走！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青毡小车，便回身示意流烟的俩贴身小侍上来把他们主子架进去！
“你们慢慢的走，我先赶回府去！”跑了两步，回头补充了一句“好好伏侍，不许再把二爷招哭了！小心我罚你们当施主斋蚊子！”
半天没答音。再回头，就见小侍丫头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