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尽头》寂寞化雨飞

31、酒的魅力

　　已经是上灯的时候了，这宫门大街的地段相当于市中心——更是一派星星点点、灯火辉煌的景象。悠闲的品着手中的银针，斜斜靠在二楼的抱柱上，巧妙的利用抱柱和其间的镂花窗棱隐藏了自己。渐渐深浓的夜色将窗外重重人影晕开，慢慢的渲染成一团。只有离街边比较近的几张面孔被一楼檐下挂的一排昏黄的灯笼照得深刻，象极了黑白的老照片。
　　“哟！小美人拿了这么利的家伙，当心割了手喊爹！过来，奶奶疼你！”流氓头子暴着双眼馋瞪着，无视四儿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剑往前一歪，伸手就来捉！
　　四儿敏捷的向后一退，剑身在眼前一横。“只怕喊爹的是你吧！”
　　“啥？”流氓头子声调一高，荡荡悠悠的往前又逼了一步！高壮的身子立刻就把小小的四儿罩得实实的。“我、我喊爹？奶奶让你见识见识喊爹的滋味儿……”舌头喝得打了结，僵硬模糊，身手却不含糊！杈开五个粗粗的手指将剑身一拍，再一带，就跟玩儿似的！那剑“当啷”一声就落到那女人身后去了！四儿的小脸“刷”得垮了下来！
　　流氓头子迷朦了暴眼咧嘴乐了，大声得嚷嚷。“今儿让你这小贱人瞧瞧……”
　　“小四！你这奴才，在这蘑菇什么呢！啊？”三白抢进正嘿嘿笑的流氓堆里，大刀阔斧的将暴眼的流氓头往旁边一挤。“太太在家等酒喝，你倒好，不去打反而在这跟人撩蹄撅嘴的！什么规矩？啊？！”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她一把抓住四儿的后领，往流氓头跟前一推，大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那家酒便宜得紧，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杵在这跟人磨叽吗？”
　　流氓头愣了一下，俩眼直勾得瞅着三白的脸，晃了好一会脑袋。“酒？酒…便、便宜哎，你不是那？那谁？”
　　“哎呀！这不是卖我袍子的那位大姐吗？你怎么到京城来了？”好三白！脸上笑的热乎，手很自然巧妙的把住了女人的拳头。
　　“好、朋友！”流氓头舌头连兴奋带酒精作用转得打结，歪着身子朝三白拱拱手，急急道。“豪爽！是个娘儿们！那、那酒？”
　　“咳！”三白听那女人一提酒，很气恼的拎着四儿的后脖领，数说道“别提酒！越提越气恼！不瞒你说，我们家太太活这么多年，没别的嗜好！就爱喝！就是我们，哪一顿也少不了那么两杯。今儿下午我去准备烫点儿酒喝，一开窖，好么全空了！现去酒坊运也赶不及晚饭的呀？”回手指着默不做声圆睁着大眼的四儿“让这小奴才去临时打坛酒来对付对付，恰好到门口有个路人说城西六街十三坊那儿新开了家酒坊，又便宜又好，味儿浓上头。满街的人都到那儿去打！你想，我自然要使他去。”三白看这流氓头听的认真，更是甩开了腮的讲，指着四儿一口一个奴才！“谁知这小奴才没性子，下午使了，都快上灯了还不回来。太太又焦躁等不的，累得我忙忙的上街找他来了！”转身凶神似的扬手做势要打四儿“闹了半天，在这磨叽！家伙呢？”不等四儿开口又骂到“瞧瞧！连盛酒的家伙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女人不等话说完忙忙拉下三白扬起的手，嘿嘿笑道“好朋友！我也爱喝！先不要打他！劳您告诉我，那家卖得便宜的酒坊叫什么名儿？我去打了来，咱们也算有缘分，成不成帮您带就是？”
　　三白热情的一拉。“都是爱喝！说什么劳不劳的？就在城西六街十三坊，叫财源酒坊！帮我带，那感情好！只是我家太太等不得，”暧昧一笑，三白朝女人一丢个眼色，拍了拍肚子“好嘛！你也知道，那滋味儿，不好受啊！”接着长叹了口气，愤愤的盯着乖乖得一句话都不说的四儿。“只好带着这小奴才先到附近的酒坊里买几坛对付对付了，那价钱就别提了，只怕我还得搭上几钱，哪里有财源的公道！同样的钱，分量差得上好几两呢！”
　　流氓头俩眼放光，拍了拍三白肩膀。“好朋友！以后若有缘，我请你喝几杯！”伸手指指四儿。“咱娘儿的事他懂个屁！”
　　三白点头，“可不说的是么，今儿就不该使他去打酒！”说完将四儿一推，喝道“作孽的奴才！愣着什么，还不把家伙找上跟我去打酒！这都什么时候了？回去看太太不打你下截！累的我我挨这么一顿说！”说完，朝女人一拱手，骂骂咧咧搡着小四出了人群，走几步一拐，便消失在昏昏的夜色里。
　　女人远远的朝三白拱拱手，嘴里呼哨一声。“姐妹们，咱们去喝他一个歪歪子咧……”
　　“好！”“日他爹的，喝个痛快！”几个人兴冲冲的就去了！不一会，原地聚集的一堆闲人也渐渐的就散了。
　　我收回目光，仰头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太太…我把小四带来了…”
　　“恩”我抬头，三白一瘸一拐、捂着脸挠着头坐下了。“哎？怎么了这样？”心里一惊“那女人回过味儿来找你后帐了吗？”
　　三白悻悻得摇摇头，朝旁边耷拉着脑袋的小四一努嘴。“太太问他！”
　　小四一扭头一撅嘴。“哼”
　　转头仔细看看三白，捂着的那只手下面有隐约的红色，手背上几丝长长的红痕，明显是……嘴角轻轻抽搐。“难为你了，三白。”
　　“打抱不平么，”三白苦笑的看着小四。“太太，三白可不敢再来这么一回了！”
　　“哼，没下回了！”小四背着手，脚不住的蹭地。
　　我倒了杯茶放在小四面前，干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坐，四儿。喝杯茶压压惊。”
　　四儿乖乖的坐下，手摆在几案下搓磨。“谢谢张大人。”那语气涩涩的带着不情愿。
　　我拨了点饭在碗里放到他面前，柔声问道“这都上灯了怎么还一个人在街上？你家小姐和公子呢？”
　　“小姐在学里还没回来，公子照顾家太太呢！命我出来买东西，不成想回来就碰上那些无赖，东西洒了剑也丢了……”
　　看着小四绷着小脸一副快哭的样子，我叹气，顿了顿。“东西洒了丢了没什么，人没事就好。你家太太身体怎么样？”
　　“承张大人下问，气色好多了。只是还有些体虚。”
　　我点点头。“刚才闹了一场，还没吃饭吧？这菜我和三白没怎么动过，你将就吃点。回头我让三白送你回去。”眼见三白睁大了眼张嘴想抗议，我眼一眯，下巴微微指了指低着头搓手的小四。三白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公子还没吃呢，四儿吃不下！”毕竟是小孩子，嘴上虽然这么说，忍不住还是朝几案瞟了两眼。
　　笑了笑，拣了点鸡肉和圆子放到他面前的碗里。“你家公子在家照顾老母亲，小姐又不在。回头吃晚饭，若没人替他，他饭也吃不好的。你吃饱了，回家替下你家公子，让他好好吃一顿饭，便是用心了。不然你也饿着，你家公子也饿着，照顾也照顾不来，吃也吃不好，岂非两头掉？”
　　小四“恩”了一声，拿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我趁此机会喊了小二姐付了帐。舒和自从上次知道我去妓院后，每天便只给我五两银子。摸摸除了糖冰钱还有茶钱就只剩三两有零的碎银子，我朝三白丢了个眼色让她附耳过来。
　　“你拿着这钱，跟着小四，帮他把东西买全了。你亲自提着东西送他到家，下楼的时候那剑能找着就还给他，找不着就再说了。到宫府的时候，告诉宫家公子，让她母亲不要在称病了，这几天一定要上朝！上朝时在皇上面前一句话都不要说，皇上要问只管磕头就是了，有我帮她提着。若他推说母亲病重，就说我说的，我能替他母亲洗冤自然也能让他母亲背黑锅，听与不听在一念之间。”
　　“是，太太！”三白接了钱坐了回去，郁闷的支着下巴等着小四吃完。
　　我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点点的或昏黄或艳红的灯光，偶有微风吹过，便一跳一跳的窜着。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一下碧空白云、一下万丈深渊、一下桃红柳绿，又一下白雪皑皑……轻轻叹口气，胸腹间涌动的千言万语，到了他面前，就只剩那一点冷酷和一声叹息。北斗，我无法给你刻骨温柔，也无法对你彻底冷酷！我想走到你身边，倾尽所有给你平静幸福，可，我的身边是一道道的火坑，脚下是一涡涡暗流。我不愿将你留给别人，可是也不能将你揽到怀里……
　　“太太！太太在那里……”“真是太太！太太——”
　　楼下一阵惊喜的喊叫……朦胧昏黄的光看不清是谁，不过我能感觉到目光的急切和惊慌。不做声的坐回去，心里盘算着这时候谁在找我呢？喊太太应该是我府里的下人，可是为什么事呢？荥阳王那边已经被我用计监禁在归县的大牢，单凭侍卫们要找人没那么容易：左相那边虽然一连三四天没动静，那也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老太太在犹豫，不过她面前没别的路可走。再加上这几天荥阳王没去上朝，老太太肯定胆战心惊的以为荥阳王在暗中准备怎么对付她呢。还有谁在这个时候要找我呢？
　　脑海中一道光一闪而过！我捏了捏额间拧得发疼的肉，深吸口气，抹了抹脸。镇定的看着从楼下奔来的两个丫头，好象是帮我打扫书房的那两个。
　　“什么事？”
　　两个丫头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半天咽了口唾沫，勉强稳住呼吸。“回太太，上灯的时候，皇上身边的女官进府宣旨，命太太即刻进宫，御书房见驾！”
　　淡淡的笑了笑，回头看着三白那不知所措的脸。“三白，吩咐你的别忘了。我先回府换衣服去了。”便转身带着两个丫头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