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归途》diavolo真走运

6、贺茂祭（2）

　　贺茂祭是春末夏初平安京最盛大的庆典节日，除了春日祭和曲水宴这些常规活动，御所内上上下下早就在为贵人们的贺茂祭出行打点准备。我作为御匣殿别当，主管朱雀帝的衣物缝制，便在这段时间常到清凉殿为他量身做春夏稍薄的直衣和狩衣装束，有空闲的时候，我就在一个人在母屋里练习保宪教的阴阳术，并研读那位阴阳师写过来的学习心得。虽然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但我大概参透了些许从前毫不了解的占卜天文之道。

　　说起那位阴阳师，那天小式部回来后告诉我并没有打探到他的名字。没想到这人竟无聊到如此地步，竟然一定教我下次见面才能知道他姓甚名谁，我有种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自然大为不爽，连带着看他的学习心得时都心情复杂。

　　“下次见面要是他敢骗我，”我气呼呼地跟若玉说，“我就把他家端了。”

　　“初藤大人……”若玉无奈地笑眯眯看我，“对方可比您厉害。”

　　“……若玉，你可是我的式神！怎么能帮他说话呢！”说罢我自觉有些不合礼数，于是吐了吐舌头，幸好身边没人听见这番话。

　　旁的女公子多看物语和歌来消遣时间，谁也想不到我看的是占卜天文，更不会想到，我此时不仅是为了早日获得认可，更想提高自己的实力不被那个阴阳师戏耍。

　　不知道这家伙的占卜天文之道有没有请教过晴明大人，我只希望晴明大人好相处一些吧。

　　很快便到了贺茂祭当天，御所里的女眷们都要乘牛车到左京东端贺茂川上游的贺茂神社参加庆典。听说贺茂家为此精心准备多时，连生性风流的保宪大人也许久没有与女公子幽会，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忠行大人的弟子帮忙一起筹办。

　　出发前我早就准备好一套出行用的壶装束，身上这十二单委实有些碍事，我打算到庆典结束后偷偷换上行动方便的壶装束，看看能不能遇上那个阴阳师——他既然是忠行大人的弟子之一，想必也在神社帮忙。

　　“贵君这身藤色唐衣可真应时。”命妇赞叹道，像是打量自己的女儿般打量我，“不知道贵君心悦的那位今天会不会出现。”

　　“呃，会的吧……”我赧然地摆手，命妇自从听我说有相好的之后就时不时爱拿这事跟我开玩笑。

　　我乘坐的紫丝毛车在队伍里徐行。听到街边传来一阵阵惊呼和艳羡，我心痒难耐，但又拘于礼节无法从窗格向外探头——天知道我有多想和百姓们一起看牛车里女眷们从下帘露出的锦缎袖口和衣摆，搭配她们牛车的颜色看起来应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但是我居然只能坐在车内，伴着车轮轱辘声和命妇、小式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贺茂神社在平安京离御所极为偏远的地方，平时这块杂草丛生，几乎无人光顾，住的也都是些贫苦人家，但每年要办贺茂祭前后这里都会被细心布置，街道两旁被重新清理，并临时设置许多摊位供行人歇脚游玩。浩浩荡荡的牛车队伍沿朱雀大路向南，中途还会有歌舞乐表演，倒也是说不出的雅致。只可惜阴阳寮的车明明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却找不到机会一探究竟。

　　“罗城门那边也人潮涌动啊。”我听见车夫在帘外感叹。

　　“罗城门？”我耳尖听到，在帘内问道，“今年连罗城门那边人都这么多吗？当真是盛况空前啊……”

　　“确实罕见。”小式部点头回应，“那地方……虽然到了初夏，我也决然不敢去呢。”

　　提起罗城门，若搁在以前我或许会背冒冷汗，毕竟那里传出过太多鬼怪传说，但现在我已经有了式神，也掌握部分阴阳术，好像有了底牌似的，我内心也神气不少。

　　大约半日过去，我们终于抵达了贺茂神社。这里虽然离城中心较远，但到底是赫赫有名的神社，平日也有许多人来参拜，尤其是求姻缘的年轻女子，放在今天这个普天同庆的庆典上，则更是人满为患。朱红色的梁椽为雪白如纸的木质建筑增添几分巍峨庄严，翘起的飞檐上镶嵌着金箔，在温暖和煦的日光下折射出夺目光彩。我下丝毛车后才发觉身侧的牛车旁站了好几个穿狩衣戴乌帽的青年。

　　“敢问诸位大人可在阴阳寮供职？”我以扇遮面，礼貌问道。

　　他们明显愣了片刻，而后其中一位看起来和善胆大的走出来说：“回贵君，我们正是阴阳寮的官员。”

　　“虽然冒昧，但我仍感好奇……”我环视四周，“为何阴阳寮的牛车只有零星几辆？剩下的人都已在神社里了吗？”

　　“忠行大人和保宪师兄、晴明师兄都在里面等候诸位大驾，我们有些乘牛车过来，有些师兄用式神来的，所以阴阳寮的牛车只这几辆。”他回答地倒也详细。不过用式神代替牛车出行……这方式委实叫我震惊，但也让我跃跃欲试。

　　“不行的，初藤大人。”若玉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我修为还不够。”

　　……好吧，这都被若玉听到了，看来式神和主人之间的心灵感应真的很紧密。

　　“所以，神社内阴阳寮的人目前只有忠行、保宪和晴明三位大人吗？”我又问。

　　“是这样。”那位阴阳师答道，而后说他们要进去帮忙，于是便与我告别。

　　我趁机踮着脚看了一下周围穿白色狩衣的男子，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脸庞——难道他已经进去了？还是我看漏了？

　　“贵君，”命妇叹气，“您这个姿势……着实有些逾矩，扇子再往上来点，要遮住鼻尖。”

　　啊，这讨人厌的规矩，虽然到了室外，能勉强与男子说上几句话，但同样有诸多限制，真让人扫兴。我若真想成为阴阳师，以后或许可以尝试穿男装出行。

　　“贵君，您选的这把桧扇真好看。”小式部在一旁突然小声感叹起来，“不知道另一把在谁的手里，如果是那位大人，那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

　　“嗯？什么大人？”我捕捉到她话语中怪异之处，问道，“你在说什么？”

　　“啊！”她像是才想起什么，连忙矢口否认，“没什么，我胡言乱语的。”

　　“欸，我看你的样子不像胡言乱语。”我故意调笑她，“你快说说，什么叫'另外一把'？”

　　“注意规矩，注意规矩。”命妇在一旁不住提醒，额头都渗出了汗。

　　“命妇，”我放软语气，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式部明显话里有话，我要是不知道会心痒难耐的。”

　　“你也真是的。”命妇颇为无奈地瞥了小式部一眼，“那你快跟贵君说说，你到底在嘀咕些什么。”

　　“你们都忘了吗……？”她吐吐舌头，“当时贵君买下这把竹取物语莳绘的桧扇时，店家说过一共有两把，是男女对扇，但是贵君只买了一把，没有买另外一把……我记得是有夏夜圆月和竹林莳绘纹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