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出笼之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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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韶音低低唤了一声，恭敬有礼地对着屏幕缓缓下拜。她并没有首先开口解释今天的事情，既然零号从摩天轮开始一直跟在她身边，那么祖父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韶音，我以为一时冲动热心助人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在你身上的。”藤原彻野没有勃然大怒厉声斥责，但平静的表情和语调却给人更多压力，“插手别人的家事也不是明智的行为。亲人间的事情是微妙的，也许他们在内部不和，却会一致对抗外来的干涉。”
“如果我说，这只是我一次难得的任性呢？”韶音直起身子，抬眸看着藤原彻野，认真的表情完全没有小女孩任性撒娇的感觉。
藤原彻野闻言笑了笑，“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诚然我现在可以庇护你，但我不希望这会使你养成不好的习惯。”
“我明白了。”韶音点了点头，转开视线凝视着房子的角落，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心情。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短暂的略带压抑的沉默中。
“山鹰为了让孩子学会飞翔，把雏鹰推下在悬崖上的巢；狮子为了让孩子学会狩猎，把小狮子赶出狮群。残酷的行为背后是生存的冀望。即使是人类也是一样呢。”韶音自言自语一般慢慢说道，说完这番话后她把目光转回屏幕上的藤原彻野，“祖父，我明白的。我打算明天去拜访山口先生。”
藤原彻野笑容中似乎多了一丝欣慰，但这丝波动只是一闪而过，他仍旧是端坐着，神情平静，“虽然你的决定仓促鲁莽了一些，但如果处理得当，坏事也有可能变成好事。你打算怎么进行？”
韶音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法——”她看到屏幕上的藤原彻野在轻轻摇头，便停了下来，思忖片刻，微微挑眉，“嗯，陈之以利害。”
藤原彻野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他点了点头，“那么这件事情就先交给你处理了。你已经见过了羽田管事么？”
藤原彻野口中的羽田管事，指的是藤原家东京事务的负责人羽田浩京，当韶音来到位于东京浅草的藤原家宅子，就是羽田浩京接待了她。
“是的。”对藤原彻野的好说话微微有些惊讶，韶音点头答道。
“东京那边的事务都由他负责，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和他说。”藤原彻野摆摆手示意结束谈话，“我在神奈川等你的回报。”
“是，祖父夜安。”韶音恭敬行礼，随后关掉了已是结束通话漆黑一片的屏幕。她静静坐了半晌，走出房间向守在外面的羽田浩京微微鞠了一躬，“我需要山口家和绪方家以及IT业的相关资料，拜托您了。”
羽田浩京是个相貌平凡的中年人，看起来像是个温和普通的上班族，他微微一笑，姿势标准地行礼，“是，稍后为您送到书房可以吗？韶音小姐是否还需要一些茶点？”这些资料他调出来容易，但是想要及时看完并理顺其中的脉络，恐怕韶音小姐再敏慧也要熬到大半夜才可以做到。
“我想，柳橙汁就可以了。”韶音点了点鬓角，眼眸灵动一转，笑了笑，“如果羽田管事不忙的话，稍后我有些事想要请教您。”放着这么一个精通东京事务的人不用而自己瞎摸索，她才不会做这种事。
“藤原小姐，日安。”当韶音来到山口家的宅子前时，山口真义已经在那里站着迎接她了。
绿地，喷泉水池，花园，和迹部家的欧式城堡、藤原家的和式古风都不同，山口家的三层楼房是线条明晰色彩淡丽的现代式风格。
韶音淡淡扫了房子一眼，收回目光，向山口真义笑了笑，“山口君日安，劳您久等，真是不好意思。”
“家父得知藤原小姐要来访，非常高兴。”山口真义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笑容，“请随我来。”
山口真义的父亲山口辅之是山口家的现任家主，也是山口财团的总裁，如果不是来之前看过他的资料，韶音很难把眼前这个容貌端正神态随和带着儒雅之气的中年男子和山口家明暗两线的实际掌控者联系起来。
“初次拜访山口先生，一点薄礼还请笑纳。”韶音把手中的锦盒捧到山口辅之面前，无可挑剔地行了一个礼。
“藤原小姐真是客气了。”山口辅之接过锦盒递给一边的山口真义，笑了笑，“早就听说藤原家的小少爷和小公主都是人中龙凤，我还一直为没有见过而惋惜了很久呢。不介意我叫你韶音吧，我和你的父亲母亲也是熟识的呢，可惜他们走得太早……”
“是韶音早应该来拜访山口叔叔的。”韶音机灵地改了称呼，面上是得体的微笑，“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是吗。这里有几份文件，还请山口叔叔过目。”
“唔？这是……”山口辅之接过文件，匆匆浏览了一遍内容后递给了身边的山口真义，面上不见半点波澜，只是看着韶音一笑，“韶音比我想象的更为坦白直接呢。”
山口真义亦是翻看了一遍文件，微微动容，看向韶音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复杂。
“韶音对山口叔叔的才智手腕一向佩服得很，可不敢故弄什么玄虚。”韶音欠身一笑，“而且如此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也不适合谈什么煞风景的事情。”
“很好。”山口辅之点了点头，和蔼地看着韶音，“听说韶音精通茶道，不知我有没有那个眼福和口福？”
韶音颔首为礼，笑容明媚，“能为山口叔叔献上茶道，是韶音的荣幸。”
山口真义闻言轻轻击掌，叫来佣人吩咐了几句，佣人便恭敬地走上来将茶具和水一一奉应齐全。
韶音行了一礼，动作优雅从容地开始取水、分理茶叶，一套动作下来，脸上始终带着柔和恬淡的笑。
“看韶音的茶道表演真是赏心悦目。”轻轻尝了一口茶，山口辅之赞叹了一声，他慢慢放下茶杯，抬眼看着沉静含笑坐在一边的韶音，“弘树在花园里，韶音去和他打声招呼吧。”
“父亲！”山口真义轻呼一声，眉头微动。
“那么，韶音暂时告退。”韶音粲然一笑，心知这是山口辅之已经同意她的方案，她站起身来微微欠身，走出了房间。
“父亲，就这么同意了？”山口真义再次拿起那些文件，又看了一遍。总共三份文件，包括专业心理医生的精神伤害鉴定及建议，解除抚养关系的法律文书，以及藤原财团拟同山口财团共同投资电子公司的意向书和企划案。
“真义，要是你遇上这样的事情，能在一夜之间拿出这样的三份文书么？”山口辅之喝了口茶，笑了一笑。
“不，一开始我就不会去做这种鲁莽无益的事情。”山口真义迅速否定掉这种可能性，看看自己父亲的笑，倏然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对，所以你也无法像她那样获得绪方弘树的认可。”山口辅之轻轻摇头一笑，“这件事本来确实鲁莽失礼，但是只一个晚上藤原韶音就拿出了这么一个扭转局面的解决方案，把一件可能损害藤原家和山口家关系的事情变成了加强双方联系的关联交易。看完这三份文件后，我没有办法拒绝她的方案。飞翔过的鸟儿绝不会甘心再被锁进笼子里，现在的绪方弘树已经不会像原先那样容易控制了。”
“父亲……”山口真义虽然有些淡淡的不甘，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三份文书确实有这样的价值。
“藤原家主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孙女啊！”山口辅之捧起茶杯，感叹了一声。
“弘树在赏花吗？”在一株木芙蓉下找到绪方弘树，韶音笑着唤了一声。
“小音！”绪方弘树见到韶音的一瞬有些许诧异，然后就变成了惊喜，“你怎么来了！”
“来拯救被围困高塔的王子啊！”熬了半夜的努力总算有了效果，韶音的心情相当好，也有了调侃人的兴致。
“哎？！”绪方弘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刚刚和山口先生谈过了？”
“是，不过弘树大概还要在这里住几天，等手续办下来后才能离开，这么说来，弘树你有什么人选可以接替绪方广弘成为你的监护人？”当前他们面前的主要问题就是这个，韶音本身是不希望藤原家在这方面插手的。
“我可以和小音一个姓氏吗？”绪方弘树笑容淡了一点，他被绪方广弘收养前就是孤儿，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些年又是深居简出，根本没有什么认识别人的机会。
韶音轻轻扬眉，“要和我一个姓氏没有问题，但是我并不觉得由我家长辈做你的监护人会是个好主意。我的父母早年已经过世，如果要做你的监护人，就只有祖父可以，但是藤原家这一趟浑水，你又何必搅进来呢。”
收养的话，在收养期间内就建立了法律意义上的亲权，她实在不能保证祖父又或是其他有心人会不会利用这点做什么不利于弘树的事情。
“可是我也没有什么人选呐。”绪方弘树听出了韶音言下之意，心里微动，他笑了笑，“反正当初也说好了是用温情交换我的才能，就算是利用，有小音在就可以了。”这种摊到明面上来的交易，反而更让他安心。
“弘树你还不明白藤原家的复杂……名分一旦确定下来，就必须担起相应的权利和义务，我不想让这种东西成为限制你的绳索。”韶音摇了摇头，展颜一笑，“既然花了这么大代价把你从绪方家那个笼子里接出来，怎么可以让你陷入另一个笼子，哪怕是如此精致华美的笼子里面去呢！”
绪方弘树有些动容，他凝视了韶音片刻，眉眼弯弯笑容柔和，“小音，我们是在谈交易呐！你这种谈法不怕亏本吗！”
“只有当你是自由的，你才可以凭着个人理智去判断去选择，也只有拥有了独立人格的你，才是我想要的弘树。”韶音笑意灿若阳光，望着远方天空的眼神则静穆辽远。
这桩事情，或者真的只是始于她的任性。被那笼中鸟儿优美而悲伤的哀鸣吸引，于是不计后果的想要打开笼子让它飞向天空。
“既然你没有人选，那这个也由我来想办法好了。”韶音点了点鬓角，“弘树你就安心地在这里住上几天，嗯，就下周周六吧，到时我来接你！”
话虽如此说，可是这样的事情又可以拜托谁呢……
“榊叔叔，您可以不用亲自来的。”即使已经到了山口家的宅子门前，韶音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既然是我的养子，怎么可以不见一面。”虽然眉宇间的严肃沉静仍在，榊太郎却是罕见的露出了笑容。
“凯撒！”车子一停稳，黄金猎犬就从窗口窜了出去，韶音微微一惊，忙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别紧张，凯撒很聪明乖巧的。”榊太郎从容的下车，摸了摸在他脚边绕圈的黄金猎犬。
“榊先生，藤原小姐，”山口真义以及绪方弘树，不，现在应该是榊弘树，已经等在了大门外。
榊弘树手中提了个小箱子，笑容温暖地行了一礼，“父亲日安！”然后向韶音点了点头。
“难得榊先生光临，不如进来坐坐喝杯茶？”山口真义寒喧着，笑容得体，心中却是思绪万千，想不到藤原韶音居然可以请出这位榊家没有继承权却凭着一己之力拥有亿万身家的次子来做弘树的监护人，这位榊先生可是有着与才华齐名的怪脾气，看来又要重新评估藤原韶音了。
“不必了，我只是来接我的养子而已。”榊太郎在对着山口真义时又恢复了那种严肃没有笑意的表情，他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边的弘树一番，清秀温和，从容端雅，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才，“很好，家里面东西都准备好了，回去看看合不合意。”说罢就挥挥手向山口真义告辞。
为榊太郎说出的“家”这个字眼而略微怔忡的弘树被韶音拉上了车，黄金猎犬向他凑了过来，在他身上嗅了嗅，似乎很满意地低低叫了一声。
“凯撒也很喜欢弘树呢。”韶音轻笑，这次真是多亏了它的主人才请动榊监督，不过榊监督的决断也很让她吃惊。原本只打算借其名义就好，还是让弘树和自己到神奈川去，但榊监督却说既然是养子当然要和自己住，然后就为弘树专门整理了房间。
虽然弘树不能和自己一起住在神奈川，不过韶音相信，有这位个性十足又才华横溢的榊监督做监护人，弘树应该可以得到他所想要的生活。
“凯撒吗？你好，我是弘树。”弘树很认真地微笑着向黄金猎犬作自我介绍。
黄金猎犬呜呜叫了一声，在韶音身边半立着坐下。
韶音笑了笑，“呐，弘树，我来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奥古斯都•奥托•冯•弗里德里希，凯撒是昵称。”看到弘树目瞪口呆的样子，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真期待稍后弘树见到榊叔叔那巴洛克风格的家时的表情啊。
“由于你新上任的养父的要求，弘树你就只能留在这里了。榊叔叔是很好相处的人，把你托付给他我很放心。其他事情我们网上联络，我一有时间就会来看你。”韶音陪着弘树在榊太郎的家里走了一圈熟悉环境后，笑着起身准备告辞。
“韶音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榊太郎的眼神在韶音和弘树的身上逡巡片刻，真理说的没错，看这两个孩子相处真有趣，算起来弘树比韶音还要大一些，可是韶音对弘树分明就是一副长辈的架势，那么真理担心的那件事情该是不会发生的。
“是。”韶音微笑着欠了欠身，作为请榊太郎出面的附加条件，她每周周六要有半天来为其演奏。不过正好祖父也让东京的羽田管事做她的新的经济课程的老师，所以，就当是周末东京游好了。
“小音——”弘树轻轻叫了一声，拖长的尾音表明了他的不舍，但很快他就收拾好了情绪，“谢谢。”
一声谢谢并不能完全表达他的心情，自认识小音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做梦一样，然而，不是梦，他是真的可以离开绪方家那个囚笼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了。
韶音微微一笑，“那就好好照顾自己，准备好应付我的劳动力压榨吧。”这件事情总算是完成了，她真期待，飞出笼子的美丽鸟儿将会唱出怎样动听的曲调。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出笼之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