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恋》曈语

35、沧海桑田

　　太平兴国三年，吴越献十三州，降于宋。
　　同年，南唐后主李煜被毒死，后追封吴王，葬于洛阳邙山。

　　乱世终于归于平静，世间繁华依旧，曾发生过的事也如过往云烟，慢慢消逝，无影无踪。
　　现在我所要做的，只是等待。
　　我曾经想过，等待是不是真的能等到他，但时间一久，当等待变成了习惯，也就不在乎等待的价值，所关心的只有分离后的重聚。
　　我日日夜夜想着那一天，可那一天始终没有到来。

　　春去春来，霍山却还是一样，满山的山茶，鲜红而刺目。
　　远远的就看到一身素色道袍朝我这边走来。
　　那依然是一张潇洒俊逸的脸，可是我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入道，成为一个道士。
　　陆子遥在我面前站定，淡淡的微笑。
　　太多的风霜坎坷，让我们都不知如何开口。
　　随后，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方盒子，我狐疑地接过，打开一看，原来是一颗内丹。
　　“这是盈岚的内丹，李煜死后她悬梁自尽，临死前将它托付给我。”
　　我握着盒子，心里忍不住心酸。
　　盈岚，这就是你的报恩吗？
　　“内丹能让人长生不老。你有想过回去吗？”
　　“回去？”我一时不解。
　　“去千年后的世界，或许，他也在那里等你。”
　　我一怔，心中霎时汹涌澎湃起来。
　　是啊，为什么我没有想到？也许在那里，他已经转世投胎，也在等着我……
　　我看了看他，郑重地说到：“好，我回去。”

　　仪式决定在霍山后山的山洞里举行，这里也是爹曾经修炼的地方。
　　子遥和师兄在我身边。他们让我像睡觉一样躺在石床上。
　　“还有什么放不下吗？”陆子遥忽然问道。
　　我摇摇头，手里握着月沛臣送我的戒指，我想只要我能把它带走，我就什么遗憾都不会有了。
　　我慢慢地入睡，脑海里开始做起一个美丽的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空无一人。
　　我环视四周，电脑，电视机，还有我的书桌……一切都在，一切都没有改变，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可是，心里的某一块已经空空荡荡，再也补不回来。望着窗外大而明亮的月亮，我想个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洛洛？你怎么了？”林安琴忽然走进来，看见我大哭，担忧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告诉阿姨。”
　　我连忙擦干眼泪，反问道：“你怎么在我家？”
　　她一愣，有些尴尬，“你忘记你发烧了？我给你煮了粥，要不要起来喝点？”
　　我这才感到自己的失态，稍稍扬了扬嘴角，说了声谢谢便准备下床。
　　也许是好久没有驾驭身体的关系，当我刚踏在地上，我的双脚就使不上力，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啊！洛洛！你怎么了？有没有摔伤？”
　　冰凉的地板突然让我更清醒，我环顾四周，开始翻箱倒柜。
　　“洛洛，你找什么？”
　　戒指，我要我的戒指，这是我和他的约定，我不能掉……
　　“阿姨，你有没有看到这么大的一枚钻石戒指？”我边说边比划着。
　　“钻石戒指？没有啊。”她摇摇头，“男朋友送的？”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低下头，无比沮丧，为什么我连这么小的戒指都带不过来？难道实物真的不可以穿越时空？
　　“钻石戒指没有找到，你也不要太沮丧，还有一样东西，你看了也会很开心的。”她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球放在我的手心里。“这个东西也挺特别的，是夜明珠吗？也是你男朋友送的吧?”
　　这不是……这不是盈岚的内丹吗？我没有带走它，为什么它会在这里？“阿……阿姨，你在那里找到它的？”我急急忙忙的问。
　　“这个说起来也挺奇怪，刚进厨房的时候还没有看到，厨房出来就看到这东西在客厅的茶几上，还盈盈的发着光呢。是你放那儿的吧？”
　　不是我放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它也会跟着我到这里……
　　忽然之间，又想起第一次认识盈岚的情景，那时候的她，单纯、天真，对所有的事都一知半解，总喜欢在我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可是曾几何时，我开始不懂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爱，又为什么会恨？她的改变让我措手不及。到最后我甚至没有再把她当成我的姐妹。可是现在，为什么你还要在我身边？盈岚……为什么你不放弃？难道……你不疼吗？
　　“阿姨……你帮我好好保管它，好吗？”
　　林安琴点点头，默默地把它收了起来。

　　我和从前一样，开始每天上学考试，迎接高考的到来。
　　当于曼雅问我要考什么学校的时候，我几乎想都没想地回答了医学院。她一愣，还问我是不是一时兴起。我笑，其实有很多事情在记忆深处都是早就想好的，这就是我们通常称的潜意识。她哈哈一笑，又开始说我假正经，装成熟等等。我耸耸肩不再和她辨。
　　高考之后，我去了一趟霍山。曼雅想跟，我也就随了她。
　　循着记忆，我来到那个我离开时的那个山洞。千年过后，风吹雨打早就让整个山都变了样，但我还是找到了这里。欣喜之余，我抚摸着每一寸山壁，感受着这千年来的沧桑。
　　“你在摸什么？”于曼雅问。
　　“摸摸看有没有机关。”我故意开她玩笑。
　　“啊？这里会有机关吗？我也来试试。”她也兴致勃勃地上前摸起山壁来。
　　我轻笑着，在石床上坐下。其实故地重游的感觉很奇怪，即时感觉再怎么熟悉，但故人却还是都不再了。望着这个空荡荡的山洞，我想着此刻他们会在那里？子遥、师兄、师姐、爹、还有娘……他们会过的好吗？
　　“洛洛，你过来看，这里的山壁是不是特别软？”
　　我诧异，难道她真的找到机关了？
　　“咦？真的有个洞，里面好像还有个盒子。”
　　我一惊，忙跑过去看。
　　盒子是用上好的梓木做的，所以被埋于山壁这么多年也不见腐烂。盒子里放的是一封信和另一个小盒子，而信封的封面竟然赫然写着“沐洛凝亲启”五个字……激动之余，我忙打开信来看——
　　凌仙：
　　在那里过的还好吗？有没有等到沛臣？不过我想，即时你们现在没有遇到，将来也总有一天会相遇。你的遗憾就在小木盒子里，时空穿越不了的东西，时间却可以把它带到你身边。
　　这么多年来，我也要谢谢你和沛臣对于我和慕葵的关心和帮助，一直以来我都相信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虽然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但我还是希望能祝福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子遥
　　“这人真奇怪，信的封面写着是你，可里面的称谓却是另外一个人。”
　　我摇摇头，他都是这么叫我，何时唤过我现在的名字了？
　　打开小木盒，里面放的是我的遗憾——一枚钻戒，也是沛臣送我唯一的礼物……
　　望着它，我不禁泪流满面。
　　谢谢你，子遥，真的谢谢……

　　进入大学之后，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让我感到充实。曾有人说过，在大学的日子是人生最灿烂的时期，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可以尽情的欢乐，尽情的放飞梦想，尽情的享受每一份阳光。
　　在校园里，随处都可以看到年轻的情侣们手牵着手在梧桐树下漫步。如此温馨的画面不禁让我觉得孤独起来，
　　可是我还是要等，等到他来，等到他为我戴上戒指。
　　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我回过头，就看见于曼雅扶着我气喘吁吁的说道：“洛洛，我总算找到你了！”
　　她呀，连考大学都和我考在了一起，我们还真有缘。
　　“怎么了？”我问她。
　　“寝室门口……有人找……而且还是个男的……”
　　她最后一句似乎是不敢相信会有男人找我。我瞪了她一眼，便朝寝室走去。

　　站在寝室大楼门口的男生戴着一幅金边的眼睛，斯斯文文的。可是我确定我不认识他。
　　他看到我，主动朝我走来，开口道：“能聊一聊吗？”
　　我没有拒绝，就和他去了附近的快餐店。
　　他给我叫了一杯冰激凌，给自己叫了一杯红茶。在我正诧异他为什么给我冰激凌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有个人和我说，你很喜欢吃冰激凌。”
　　身体突然被定住不能动弹，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我大脑里爆炸，我望着他，一时之间，竟不敢说一个字。
　　“当时你告诉他，冰激凌是来自西方的一种甜点，比吐蕃更西面。”
　　难道……难道他说的是……
　　“他答应过你，不会把你忘记，你们会好好的相爱，好好的在一起。”他突然低下头，深沉地说道：“洛凝，你还在等他吗？”
　　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我捂着脸深怕自己恸哭起来。
　　我看着他，微微颤颤地说道：“他……他现在在哪里？”
　　他深深叹气，终于抬起头来看我：“即使等了千年，你还要等吗？”
　　“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答应过要等他的，我就一定要等到他！是他让你来的是不是？”
　　“洛凝——”他哀伤地叫我，“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放弃？是不是……一定要等到他？如果……他永远也不能来见你呢？”
　　我怔怔地看他，不停地摇头：“不会的！他会来见我的！他说过，就一定会做到！”
　　“别傻了，如果他真的可以来见你，为什么他自己不来？人生短短几十年，你以为你还可以在等他一千年吗？”
　　“不！我一定会等到他的！”我冷冷地说完，便转身离开。

　　那一晚，我连夜赶回家，问林安琴要回了内丹，就傻傻的坐在窗台前，看着漆黑的天空发呆。
　　原来今天没有月亮，光秃秃的天空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着微弱的光。
　　我流了眼泪，可最后还是笑了，一口吞下内丹，做了最后的决定。
　　我会等他的……永远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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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静的黄泉路依然深邃看不见尽头，路边的彼岸花任风吹浮动荡起阵阵涟漪。
　　“前面就是忘川河，过了河就可以到阎王殿了。”黑白无常依旧每天带着新生的鬼魂走过这条路。
　　“我们是要过奈何桥吗？”其中一个女鬼问道。
　　“不，投胎才过奈何桥，忘川河上有条船，我们坐船过去。”
　　当他们走到忘川河畔，果真有一条船缓缓地靠了过来。
　　“船家，你在这掌船多久了？”刚才那个询问的女鬼又问道。
　　“一千多年了。”掌船的男人坦白道。
　　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哀伤，女鬼听了，接着问道：“为什么不投胎呢？”
　　黑无常大喝一声，嚷道：“你这新鬼怎么话这么多？投不了胎自然是杀戮太多，有什么好问的？”
　　“那，你知道有人在等你吗？”
　　男人一怔，船身也不停的摇晃起来。
　　“原来你真的是沐医生等的他啊？”
　　船靠到了岸边，黑白无常催促道：“快点走吧，判官等着呢。”
　　那女鬼上了岸，又回过头来对着男人说道：“她说她会等你，你也要加油，我祝你们早日相见，恩爱如夕。”
　　男人默默地回以微笑。
　　当所有人都离开，他静静地把船划到奈何桥边，如往常一样，坐在岸边痴痴地看着三生石发呆。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人看见他每天都会在这里坐上半天。
　　千年如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