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对多余》顾成谶

1、早就说好了，要成全你

　　冷诺拉着莫溪的手的时候，墨溪抬头望了眼这个男人，亦如指尖的冰冷，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唯有笑。但她莫名地觉得不安，又好笑自己，每次，他主动找她出来的时候她总是这样敏感。

　　怕他说出那五个字，我们分手吧。那五个她早已明许他说出的字。未来，他们之间没有呢。他是浪子，注定要漂泊，他是独子，注定要被束缚。而她，不是他眼中，他家族中理想的新娘。她懂的，只是，她仍然对这样一个男子给予的这样冷漠的感情甘之如饴。她，无法为他改变，爱没有那么深，但她，可以为他放弃，迁就，以及像现在这样——惴惴不安。

　　“我们去夜钩吃芒果布丁好不好，听朋友说很好吃。”

　　“呵呵，好啊，我对吃一向没有讲究，你知道的。”

　　“是么，这样。”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目的地。转过头来继续说，“最近还好吧，毕业论
　　文写得怎么样了？”

　　“早就写完了，就等答辩了。”

　　“那工作呢，找到了么？”

　　“恩，找到了。在华卫，一个朋友介绍去的。”

　　“噢，华卫，我知道，很不错一个家族企业，总公司不在本地。”

　　“恩，不在，我去本地的分公司。”

　　“小墨以后也要上班了呢，真快。”他玩笑地叹气，“就感觉自己很老了。”

　　“不是啊，人老心不老。”她特别恐惧他感叹他的年龄，因为年龄总会提醒着他，他们不可能，而他，应该要结婚了。其实，很好笑吧，真的很好笑 ，无果的感情还想要挽留，已定的成全还想要拼命延后，有意义么？

　　在那个炎热的夏天，莫溪开始上班。担任一个行政经理的秘书，一个很轻松的工作。平夏荇，这个追了她四年的文学院的白马王子介绍的，他父亲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那个男孩子啊……莫溪摇摇头，继续工作。电话却来了。

　　“喂，诔姐姐，有事吗？”

　　“小墨啊，今天是活寻的生日，别忘了来噢。”莫溪瞥了一眼倚在电脑旁的礼物袋子，“恩，在哪里？”

　　“老地方，拢叶轩，小C的最爱C包房，呵呵。”

　　“恩，这个挺好，不用记就知道了。”

　　“可老是吃都腻味了，要不是小C买单可以白蹭一顿饭，我才不要再去那里呢。”

　　“小C对食物有特殊偏爱没办法。”

　　“哈，怪胎就是怪胎，可恶的是怪胎还是个暴发户。对了，小墨，你还和他在一起？”

　　“恩……是啊。”

　　电话那头飘来铃铛般的笑声，“好了，我挂了，拜。”

　　网友聚会。

　　活寻早就到了那里，琢磨着点菜，不指望COPY这个大忙人早到。小墨，古渠，海狸，小蓑的公司都离得比较远，所以，除了诔，其他人来都早着。想着，诔就来了。

　　“寻，生日快乐。”

　　“嗨，你来了。”活寻抬头笑了笑，“要点些什么，你瞧瞧看。”

　　诔一把抢过寻手中的菜单，随手往桌上一扔，“呵呵，看什么，等下小C来了让他点，这里的菜我猜他从头到尾吃过不下百次，谁都不及他在这驾轻就熟。”

　　“也是。”寻呷了一口菊花茶，“嗳，都已经二十六了。”

　　“对啊，我们都老了呢，小墨那丫头都已经上班了。”

　　“这样都已经七年了吧。”

　　“是啊，我们认识都已经七年了，从最初到谩笔，大家凑在一起品古论今，到后来从网上转移到现实，这么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都已经七年了。”

　　“啊……对了，疏说她要结婚了，忙着，所以……今天不来了。”

　　“哇？疏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啊？好她个林疏，也不拿来给我鉴定一下，就把自己随随便便给嫁出去了……”

　　寻笑里有一丝迷茫，“恩……看到她男朋友的照片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哎？她老公长得很丑么？啊，好端端的一个美女要嫁给恐龙，将来还要生恐龙蛋，悲哀悲哀。”

　　“是么。”寻笑，环顾这个干净、明亮，稍有些华丽的包厢，“诔，明年生日，不要来这里了。”

　　“恩？小C说的吗，终于可以换地方了？”

　　“啊，是啊，我们不用来这里了，脱离苦海了。”

　　“呀，小C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顿普通而又精致的晚宴。照例，冷诺把服务生招来，从皮夹里抽出一叠钱。然而，更早的，寻把钱给了服务生，看着有些疑惑的服务生解释，“今天我生日，我买单。”服务生走了，一头雾水，包房了的人更是一头雾水。

　　有小C必他买单的规矩从不曾有人打破过，寻这是怎么了？
　　最一头雾水的是冷诺，但他也只是笑笑，把钱放回了皮夹，“下次请你。”

　　是啊，这个男人。把买单看做他该做的……责任，所以，他不欠人情。最讨厌别人对他好，
　　最讨厌别人为他付出，最讨厌欠别人人情。真是个，无情的人啊。

　　“今天不去KTV了，好累。”寻勾住诔的手臂往外走，走到门外又回头，“小C，你送小墨回家吧。”

　　那一个回头，让冷诺怔了一下，那一眼。

　　冷诺和莫溪走在路上。夏风很温柔地吹着，有些湿。冷诺突然停下脚步，吸一口气，“小墨，我们分手吧。”

　　是……七个字呢，原来自己想错了。他给她的最终一点都不吝啬，有……七个字呢，呵呵。

　　她扯出一抹笑，其实并不困难，只是感到有点尴尬，在他面前伪装吗，只会告诉他自己更加在乎，还不如哭……可她哭不出，真的哭不出。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呢……竟然一点都没有
　　害怕，一切就结束了。好象新生的婴儿夭折在摇篮里。

　　“小C，好啊。”

　　他没动，她知道，他知道，她是要哭的。无论哭得哭不才出。

　　他在等她哭，等她给他最后一次拥抱她的权利。

　　这个男人，最讨厌别人对他好 ，最讨厌别人为他付出，最讨厌欠别人人情。却独独贪恋她的好，她的付出，她的人情。

　　他喜欢被她爱，被她等待。

　　他喜欢看她为他哭泣。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一个无情的男人，竟然喜欢。

　　但她却转身向前走，只有月光知道它曾经那么温柔地穿过一个女孩的泪。

　　她只是想起了她一开始对他说的那些话。

　　小C，我们恋爱吧。交别的女朋友或是寻找结婚对象都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
　　们是恋爱的。

　　还记得他问过为什么。

　　为了成全你啊……

　　不是么，小C，冷诺，早就说好了，要成全你的啊……

　　“寻，你今天很反常。”诔皱了皱眉，转半个圈，反扣住寻的肩，轻声问，“怎么了？”

　　“疏的结婚对象是COPY。”寻静静地说出这些字，补上一句，“好挑战人类的想象力呢。”

　　“COPY？小C……是小C么？”也不等寻回答，诔就继续往下说，“其实也没什么惊讶的，林疏本来就是以小C朋友的身份进谩笔这个圈子的。也好啊，寻，小墨还很年轻，会有幸福的。”

　　寻唇边掠过笑意，“那么，26岁的我，那么老的我，不会再有幸福了吧。”望了望天，“最近
　　南方一直有雨，今天难得看到星星呢。”

　　“寻，小C那么老都可以有幸福的，我们比他年轻。”

　　“嗳，他是人老心不老。诔，你叫情诔，也帮我写一篇情诔，可以吗？”

　　“呀。”诔给了寻一个大大的拥抱，“寻你都不知道的，你也是一篇活生生的情诔啊。”

　　寻，你一直很嫉妒小墨的吧。那么年轻，和他在一起不会有爱情，却最终和他在一起了。被他重视，被他在乎，被他拥抱。受的伤明明一点都不比小墨少，却连拥有都没有。

　　诔在拥抱寻的时候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她在哭。

　　可是，当听到小C和我讲小墨所说的那段话的时候，我是那么心痛。不能告诉你，可比现在心痛得多。寻你在等吧，可小墨她没有。她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可她那么清醒，那么固执，那么笨地去贱卖自己的未来，自己的爱。她没有等待，而是完完全全地去成全。到现在还不能理解她当初怎么可以说那样的话，对自己那么残忍的话。是寻是我都不会那样说的吧，因为我们都害怕伤害……因为伤害会让人很痛的……我们通常只会为了谁而受伤，想的却是得到幸福，而小墨则刚刚好相反啊。

　　在她要得到幸福之前，总是会看清楚，可不可以，会不会，好不好，能不能。如果不行，她是会伤害掉自己，牺牲掉自己去成全别人的。我们，做不到。

　　因为，她是一个那么简单的孩子啊。

　　而我们都老了，真的都老了。

　　“平夏荇。”

　　“小溪？什么事？”

　　“我要去总公司，帮我弄一个业务考核的名额好不好？”她还不过在试用期，要得到考核名额本不太可能，唯有求他。

　　“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总公司？这里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是小C，也就是冷诺，他要结婚了。”

　　就在刚才，情诔告诉自己冷诺真正和自己分手的原因：因为他要结婚了，他终于要结婚了。

　　“啊，”电话那头惨叫一声，“那我有希望了么。”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静静的一片，什么都没有，连呼吸声也没有。

　　终于，平夏荇开口问，“莫溪，为什么不能是我？”

　　“夏荇，我是自虐狂，我不可能会爱上一个对自己太好的男人。”

　　“这句话你说过很多次了。”

　　“但你还是对我太好。”

　　“哼，休想我对你不好，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对你不好，就更有拒绝我的理由了。”

　　“平夏荇……”

　　“帮你弄就是了，我去上课了。”

　　莫溪放下电话，平夏荇，你才是最最白痴的自虐狂，竟然因为我身体不好就转系转学去读医科……自虐狂。

　　业务考核的竞争者并不多，所以莫溪很容易就过关拿到了离开A地去B地的机票。

　　莫溪在MSN上和平夏荇汇报自己考试通过的消息。

　　——嗨，考得怎么样了？

　　——恩，通过了，下周就可以去B地了，为期一年。

　　——啊！一年……小溪你要请我吃饭……

　　——前几天拿工资不是刚请你吃过吗？

　　——吃饭……我要吃饭……你要去B地了，一年都不回来啊……我不现在吃得胖点，等你走了，思念一定会让我人比黄花瘦的啦……

　　——噢，那好，你要去哪里吃呢，我没太多钱了呢。

　　——去夜钩吧，我听说那里的芒果布丁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呢。到现在还是真么认为的，只是，因为，自己爱上了那种甜中带涩饿味道而已。
　　莫溪笑笑，和平夏荇继续扯了一会，下线。

　　等你走了，思念……

　　思念，莫溪看着窗外，思念，会有么。

　　“小墨你脑壳坏了啊，竟然要离开我们去那种地方一年。我认识的墨溪哪是那么鸵鸟的，有情伤也不用跑那么远去疗吧。况且明明是A地的医疗设施比较好。”诔在一旁嗔怨道。

　　“呵呵，那会想我吗？”莫溪踩着凉鞋咬着冰棍，在人群中穿梭，很轻松的样子，完全不以为
　　意旁边情诔的大呼小叫。

　　“呀？”诔反倒愣了有一下，诡异地一笑，“敢情是想要思念才去那里自找折磨的吗？要去一年噢，你真的想好了吗？”

　　“呃……”莫溪吮掉最后一口冰，满足地“呼”一声，“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也对，好好去谈一场恋爱吧。小莫，你再不谈，不仅仅要错过早恋了，会更严重地错过恋爱了。”

　　“像诔姐姐一样么？”莫溪咬着剩下的竹棒，半调侃半认真地说，情诔的《活生生的情诔》一
　　直是她最欣赏的文章之一，虽然不喜欢那些血淋淋，挖开人心的深郁。但那种厚重又冷静的
　　文笔让她不得不钦佩。情诔，也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女子吧，只是伤口太大太深，别人无处发现，自己不想挖掘，惟有一些寂寥的夜晚，才会把他们小心翼翼地扯开，用倾诉的方法让安定的药涂抹在那些见不得人的伤口上。

　　大概是吧，可她从来不说。所以，只能是大概。

　　“老了老了，繁华易逝啊。每天要么想不要嫁人了，单身一辈子，要么想碰到一个一样无所谓的人闪婚得了。恋爱，好象真的没有了啊。”

　　“恩，好啊，如果遇见合适的，我会好好考虑的。”

　　“一年，要一年不见了呢。放心吧，小墨要的思念一分也不会少的。不过，要答应我，回来的时候要拐个男朋友回来噢。”

　　“姐姐也是。”

　　诔耸了耸肩，一副“谁知道”的样子。莫溪忽然开始心疼。她记起很久以前看的一本书里说的一句话“不必幸福。”现在的诔，让她觉得就是那样，好象是最让人放心和可以给予依靠的那一个。可是却不必幸福。

　　不必幸福。到底伤得有多深，不知道，只是，连幸福都不要了。

　　想到这里，又开始笑，呵呵，比起这些受着伤的灵魂，我真的好鸵鸟啊。

　　莫溪在进夜钩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小C和疏正坐在那里，她的目光恰好和小C对上，她只能走上去打招呼。

　　“小C，疏，嗨，好巧。”

　　冷诺泛开笑容，“是啊，小墨，你朋友吧？客满了都，不介意的话一起坐好了。”疏则有些冷淡地点点头，把视线放回自己的芒果布丁。

　　……这就是冷诺啊，头一次看到，平夏荇露出笑容大方地坐下去，看上去很年轻呢，不像比小溪大10岁……又瞟了一眼，那个家伙果然有些不安，“喂，小溪，点东西吃，芒果布丁，别忘了。”

　　“噢，是，小姐，我要两份芒果布丁。”

　　“呵呵，你们是小溪一直说的网友？”平夏荇一边挖芒果布丁一边缓解气氛，那个男的仍然笑得平静，好象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倒是小溪和那个叫“疏”的十分局促。恩……他没有看错，那个叫“疏”的比小溪更加不安呢，咦，该不会她就是那个男人的结婚对象吧？那么，她也知道小溪和冷诺的关系？

　　冷诺还是一直维持着原来的表情，“是啊，小墨有和你提到过我们啊。”

　　“偶尔会谈到一两句，呵呵，原本以为网上都是青蛙恐龙呢，谁晓得尽是帅哥美女，啊，我
　　被变态的媒体给欺骗了。”

　　“你客气了。”冷诺礼貌地笑了笑。

　　“疏，小C，要结婚了吧。都瞒着我呢，要不是诔姐姐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小墨，知道了？对不起……我……没及时通知你。”直到这时疏才抬起头看了看莫溪，但很快又低下头去。

　　“是喜事啊，应该要分享的，坛子里我已经写好了祝福帖，要去看看噢，你们的婚礼，我就
　　不去了。”

　　小墨……

　　小C，我是鸵鸟。我可以成全你，但我无法说服自己无所谓。伤了就是伤了。哪怕是默认明
　　许的伤，哪怕是早已注定的伤，伤了就是伤了，没办法不痛，也没办法看着你和别人幸福。
　　小C，我要你幸福的，不是不要，只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而已。

　　“因为被派去B地总公司培训，所以没办法来了。礼物，会补上的。”

　　“没关系，小墨工作要紧。”冷诺起身，从皮夹里抽出钱，“他们的，一起结了。”

　　“啊，不要！”平夏刑吼了一句，“小溪说好她请我的。”

　　“哦？那好吧。”冷诺没有再坚持，“疏，走了。小墨，这位朋友，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目送两人的背影。

　　“莫溪。”

　　“啊？”夏荇一叫她全名，莫溪就知道他是认真的了。

　　“芒果布丁不好吃。”

　　“我们以后不要来这里了。”

　　最后一句上一，“一年以后，让自己爱上另一个男人。”

　　松了绷紧的脸，再补一句，“比如，我。”

　　这是在去B地之前莫溪留在A地的最后一晚。她不想睡，或者睡不着。她的床头一扇窗户，快到中秋了，月亮变得明亮，她更睡不着。于是莫溪开始想一些事情，这七年来，她和他们的一些事情。

　　以“墨溪”这个网名漫无目的地闯入一个叫“谩笔”的坛子，慢慢地开始认识一些不同的文字，然后是文字的主人，渐渐熟悉。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小C，COPY，是谩笔的斑竹之一。是那么一个孤独的人，有难以琢磨的不羁。他活在现代，活在现实，被其捆绑为其所累，却拥有一个一样自由的灵魂。他是她幻想中的一切，而他竟从幻想中走来到她的身边。她是那么不可思议与……感动。她根本不在乎他认识多少人和多少人的交情比她好，喜欢谁，对谁会关心。她只在乎，他是在的，她只在乎，她可以拥有一点他，什么都好，很少都好。卑微什么的，爱什么的，她真的都不想。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想那么多的女孩子吧。

　　然后小C走了，辞了斑竹，一声不响，不加离愁别绪。时间最后证明了他的不在罢了。那时候她才感到卑微，以及爱。还记得，也是个炎热的夏天。当所有人都开始为即将来临的高三用尽情绪时，她的情绪，却没有了。不想再写帖子，不想再上坛子，不想了。可她却必须继续下去。那时候才知道活寻姐姐和小C的故事，活寻……竟然爱小C？活寻开始疯狂写帖，灌水，又一下子沉默。爱……她不是没有喜欢过男生，可是爱……爱小C？爱一个带着沉重
　　锁链却像风一般的男子？爱一个已经走了的人？

　　已经走了，才发现爱，会不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一件事？

　　可她必须继续下去。因为她不是活寻，那种爱，没人相信。有时，甚至她自己也不信。可她讨厌那种别人安慰她一切都会过去的表情。在她看来，什么都卖，唯一不卖的是，爱他的认真。

　　所以，依然写帖子，聊天。即使高三，还是会抽空去。看着诔那篇自我置顶的帖子——诔申请做了斑竹，《承受不起》。

　　……小C的走有多少为之难过，我是知道的，一个一个数得清楚，然后编辑短信发给他。你们猜他给我回了什么。他只说，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啊。

　　我看了这四个字其实是有点光火的。说承受不起做什么？一开始给我们的都是你啊。不论是褒是贬，都会认真看完帖子发表评论，会一切和我们在坛子里闹腾或者面对面谈心的。这些，不是别人给我们的，是你，COPY。

　　你是风，带着沉重的锁链却一样可以自由地飘荡。那些名字，你以为，我真的以为可以挽留你吗？我只是想给你一些报答，代表那么多人，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承受不起的是我们。承受不了你对我们那么多“不经意”的好。怎么成了你呢，COPY？

　　……

　　最后一句是，诔说，小C，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刻意的逃离才是你承受不起的。
　　于是，小C就真的如诔所说的一般回来了。

　　一切没什么变。

　　她参加网友聚会，看到他，温和的脸，发光的样子。活寻依旧远远地爱着他，在人前；她，莫溪依旧近近地爱着他，在人后。

　　她离他很近的呢，不在意那种近后的悲哀——她和他是那么不同的人，她不会给他什么承受不起。她只是对他简单的喜欢、欣赏和思念。对她，他可以尽情有情不用动用绝情。小C是这样想的吧？活寻自己的小说《欠与还的圆舞曲》里的男主角，写的是小C吧。说他是一个讨厌纠缠的人，宁可用满满的关心去还自己无法给予的爱情。不去考虑，那是否等重，那只是他世界里既定的道德准则。已还清，既不欠，就各自阳关独木了。莫溪回想起来这些与现在经历的却还是觉得小C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所以她拒绝了夏荇的追求。那个看起来很像王子的男生，把她动作公主一样对待。她无法把这样一个男孩子作为失落无助时依靠的肩膀，可是他偏偏比她更执着。不仅仅成了她的肩膀，还是她的笑话集、私人医生、免费车夫……她后来也就接受了这些，很大方地说，嗨，我们作死党吧。她不喜欢跳欠与还的圆舞曲，进进退退，面面相觑。有些还不了的，就欠着，因为，其实给的人并没有想那么多。小C你啊，一定没真正给过别人什么。

　　再后来，再后来……小C开始向她抱怨爱情与婚姻。说了很多。深奥的、深邃的、深刻的，并不全懂全记得了。只是想到小C要结婚，想到可能再也不能这样在屏幕前无话不谈，会有世界末日的感觉。

　　那种感觉的强烈，才会使她那天在风里说出那些话。

　　小C，我们恋爱吧，交别的女朋友或是寻找结婚对象都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是恋爱的。

　　而小C竟然同意了，至今不懂他当时是如何想她的。荒谬、幼稚？勇敢、坦率？健忘吧……她居然忘了活寻，那样纤细的女孩子，知道了将会有怎样的伤心。况且……对方还是她最疼的小墨……

　　她还会耿耿于怀吗？莫溪对着月亮认真地想，她明白到最后于怀于心的已不是她和小C在一起，而是与小C在一起的女子不是她。所以无论是她还是是核，她最后在乎的，除了他，唯有他。可当时在小C发了《墨溪，我的GF》后，寻还是难过了很久，对她沉默了很久。那时候，她其实有些气小C那么做，分明地想叫某人死心，却是用彻底毁了那颗心的按法。不可以温柔些么，可那又如何，原罪本是她的那番话，本是她。也因此，即使做原罪做借口做工具，也不该后悔。

　　两年来的忐忑在不久前的戛然而止，除了失望，她用重回的轻松来安慰自己。但仍然有离开的冲动，避开她两年所认清的一切。

　　没有了小C的谩笔。

　　没有了小C的夜晚。

　　没有了小C的自己。

　　他们都认为她会有一个崭新的开始。诔说拐个男朋友带回来。夏荇说一年后让自己爱上另一个男人。而她，是为了成全他，为了得到他最后的一点思念，才选择的离开。爱没有那么深，却真的不浅，自己还有多少多余的爱呢。

　　哎……

　　想完这些，莫溪靠着床头，依然睡不着。那么……开机上网好了。

　　凌晨一点。坛子里的热闹刚刚退却。莫溪潜了会水，等到古渠、瓦斯炉、次垂、弥往风景……这些熟人分别下线之后——这些上班有一族，通常都会很有默契地在选择在凌晨一点先后下线，开始浮出水面.贴上自己刚刚写好的《开始去远方》，好奇地看了看还有谁在线。

　　羚羊……这时，刷新的页面弹出了他新写的帖子《求侬》。在这个坛子上，令莫溪欣赏的帖子不少，但真正打动她的却只有两个人的文字，一个是小C的，另一个就是这个羚羊。不认识，也没有说过话。他似乎和活寻、诔有些交情。但她喜欢，从他第一个帖子《注定》开始，就一直期待着他的文字。很有音乐质地以及异样的真诚和善良美好。他的帖子不多，但都很好，有时候是小说又有时候是散文，不像小C那么风格多变，却独特得别无第二。最喜欢他的《我还可以会些什么》

　　——完完全全地讨厌退让。退让做什么，让那个男人让你哭的再猛烈些吗。你知不知道，你的爱哭，已经消磨了别人对你的怜惜。一切罪恶的源泉，我可以不挡在你面前吗……

　　——久了，却发现，眼泪干了，泪痕还在，不流泪了，表情不再。为你挡去的罪恶原本只是我内心滋长的偏见罢了。抽身抽身，你流泪好不好，那样的光芒，我不会再不自量力了……

　　——我听见别人背后的窃窃私语。一个没用的男人，管不住那么一个女人的心。我哪知道！原本以为会让你爱上我的！我哪知道！叫你爱上我与叫我不爱你一样困难！没用是吧。以为自己会的很多，会替你挡去罪恶，会给你幸福。有信心的，我可以会很多，从别的女孩子渴盼的目光中，我几乎找到了自己无所不会的能力……

　　——哎，那时为何那么傻。纵使我是会的，对你，却只会那些。会让你感到压力，会让你有负罪感，会让你……找了一遍，写了一遍，再看了一遍，从头到尾居然没有一个可以让你笑的词语。一个也没有，哪怕一个……

　　——下定决心，想扳过你的目光，吼一吼，对你，我到底还可以会些什么。生气啊，你却大概只能说句对不起，对我，其实，你也只会这些。最终，决心依旧是决心，决绝的心情。我这个没用的男人，至少，不管还可以会些什么，都没用了，因为我会放手，会走……
　　莫溪不知道那是不是羚羊的自白，她在回帖中问过他。
　　是自白么，这样问或许很不礼貌。

　　走了会放下吗，会再爱上一个人吗，还可以会爱吗。

　　他只是说，我不知道。

　　她没再追问到底是因为他没有替他笔下的男主角想过未来，还是，他无法确定自己的未来。她直觉感到那是个温柔却冷漠的男子。像羚羊一样不易接近，他不愿说，而她，不想让他讨厌自己。

　　求侬。

　　那个凄清的夜。你要我的拥抱。

　　我没有给你。你那双眼，泛起了我永不可能拒绝的薄雾。

　　求侬，求侬了。

　　左手扯住右手，右手扯住左手。颤抖。

　　求侬，求侬了。

　　……

　　一个悲切的男子的独白，他爱写的一种格式，只是每个男子都有不同的性格。然，这个男子，是那么……懦弱！他从来没有写过这样的一个男子，好懦弱，但懦弱得令人不讨厌，竟不讨厌。

　　求侬。最终我开口。不要给我想当替代品的理由。

　　那么想当，疯狂地想当。求侬，求侬不要！

　　莫溪冲动一记，打开□□，在群里看到他的名字，点开会话。

　　——嗨，你好。

　　——恩？呵呵，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只是想认识你呢。

　　——噢。

　　——那个，你总是那么晚才发帖的。

　　——呵呵，在等着看星星啊。

　　——星星？你是说今天晚上的流星雨！

　　——啊，对。时间快到了。

　　——每次发帖都是因为流星雨要来吗？

　　——也不是。

　　——天文爱好者？

　　——算是？我只是喜欢看星星。

　　——具体时间，我也想看呢。

　　——再过23分钟。

　　——你在帖子里都没有写过星星。

　　——是吗？记不得了。

　　——你的每篇帖子我都有看，很好看呢。

　　——谢谢你的“好看”。

　　——你对我有印象吗。

　　——看过你的名字，刚刚临时恶补了一下，呵呵，看了你的《开始去远方》。

　　——好伤心……

　　——你对流浪似乎没有信心。因为那没有目的，只有原因？所以会被原因一直牵绊，无法寻
　　找出路？

　　——你很了解嘛。

　　——呵呵。

　　——有什么意见给我吗？

　　——没有，觉得你说得很好。

　　——你也对流浪没信心？

　　——我不流浪。

　　——那比我更没信心。

　　——被你看出来了。

　　——看来你真有情伤。

　　——呵呵。

　　——还有几分钟？

　　——快到了，下线了，再见。

　　——等等。

　　——交个朋友吧，我加你MSN，我不太上Q了。

　　——好，[e-mail]。

　　——谢谢，再见。

　　莫溪加完了羚羊的MSN，习惯性地点了一下刷新，啊，在她自己的《开始去远方》旁，她看见了羚羊的名字，她点进去看。
　　请你相信给我看，好不好。

　　眼泪！天，莫溪的眼泪没和她打商量就开始流泻。仅仅是为了年啊一句话！请你相信给我看，白痴，你也不相信的，凭什么认为我可以，我会相信……白痴！我相信和你有什么关系。不好，一点都不好！为什么不是你相信给我看？你好不了了，我就好得了？你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情圣啊，全世界就你傻，就你会守着那么一个人！平夏荇不也是？活寻不也是？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偏偏要求我……知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那样我也不敢相信的……

　　莫溪在眼泪的流泻中错失了流星雨，可是，那晚最棒的流星雨，是她的眼泪。冷诺在破晓前回家，翻开手机认真地看了看里面那个女孩子，那是一个别人不幸福，就不会找幸福的女孩子啊……她曾经就在他身边……而她却……在一开始就放弃了他。选择，删除……他仍旧不能够确定，不能够把她给他的记忆消去。挂着无比包容的笑容，“小墨啊，祝你幸福。”

　　莫溪说她一点都不了解小C，但她有一句话为自己说对了，对她，他实际上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很好很好。好到不能再好。

　　当莫溪哭完发现自己错过流星雨的时候，她只是摸了摸鼻子，瞥了眼桌子上的闹钟，一个小时！她很久没哭那么久了。感觉眼睛有些疼，她去浴室洗了把脸，滴了几滴眼药水，敷上冰块。躺在床上，直到诔来电话。

　　“小墨，确定不用我送？”

　　“姐姐要上班的，我一个人完全可以啊。”

　　一个拉杆箱，一个背包，莫溪上路了，开始去远方。

　　B地

　　B地离A地并不远。两个半小时的飞机，莫溪还来不及睡一个完整的回笼觉就被甜美微笑的
　　空姐给请了出去。头有些胀，猛敲了几记，终于清醒一些。
　　来“领”它们的是一个看上去和莫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把连同莫溪的五个人带上一辆银色的商务车。

　　“你们好，我叫林暄，双木‘林’，日子旁的那个‘暄’。负责你们前三个星期的业务培训，还望多指教。”

　　半鞠躬后，她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先去员工住宿点，放好行李，再去公司人事部登记，按照分配情况和其他分公司的培训人员一齐接受培训。培训期间，可能也会穿插一些日常的秘书工作。工资照发，当然，要扣除住宿的费用，放心，不贵，每月才500元。但有一室一厅，还是公寓楼。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莫溪低头编辑短信，嗨，我到B地了。

　　A地

　　诔被告知今天午饭有人免费供应高兴得手舞足蹈，尤其是这顿饭的地点定在东西超好吃价位却超贵的伺慕斋，当然，做东的是小C。

　　“嗨，小C。”诔进门的时候看见桌上一大堆精致可口的菜便心情大好，“小C，我真是太爱你了。”抓起筷子开始扫荡。

　　“哇噻，太好吃了，小C，以后别去拢叶轩了，这里多好！你快尝尝这个，这鱼实在是太好吃了，还有这个玫瑰豆腐，人间美味啊……唔，这个也好！鲜就一个字！”诔低头猛吃，毫不顾及形象。

　　“下班以后有空吗？”

　　“都下班了怎么会没空。小C还要请我吃饭吗？”

　　“不是。疏的情绪不太好，我想你去陪陪她。”

　　放下筷子，喝一口汤，“因为你？”

　　“可能是婚前的恐惧吧。”

　　“那你去安慰她好了，干吗叫我去。”

　　“晚上，我还有事。”

　　“那你现在没事干吗不去安慰，还让我白敲你一顿，脑壳进水啦。”

　　诔笑了一下，倾国倾城，“小C，遇见你的时候，是我唯一庆幸我对爱情完全失望的时候。你太优秀了，散发出来的光芒却是柔和的。不喜欢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喜欢上你却从容放手是件更难的事情。所以疏会选择答应你，即使她知道她会伤害别的一些她重视的人，即使她知道她和你的未来一点都不光明。好吧，小C，我会去劝她的，她其实真的不必在意。活寻在意的是你，和她无关，而小墨……她是个例外，只有是她，我才回相信从容放手，说实在的，我敬她。其他对你倾心的女子疏不认识，也没什么好劝的了，对不对？

　　小墨……是个例外。冷诺在心底苦笑。说不清理由，但他却分外清楚，她，可以没有他。

　　B地

　　第一天没有任何培训任务，在公司人事部报到完后，参观了华卫的各个部门。莫溪就回到了她在B地的公寓中 。不大却干净，简单却设施完备的一室一厅。一个电视，一个空调，一个冰箱，一个洗衣机，是这个房子里的最主要的四大件。当然，再加上莫溪在带的笔记本。没有厨房，有一个不大的浴室，客厅里摆着一张两人沙发和一个杉木茶几。再去卧室看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只橱，一个书架。哈！华卫真够人性化的！有用的一样也不少，没用的也不会给添，不浪费也不吝啬，也不奇怪会兴旺发达了。

　　把她那间一室一厅看个仔细后，莫溪把衣服放进衣橱，该放的日用品放到它们应有的位置上去。做完这些，伸一个大大的懒腰，莫溪进于是洗澡，然后，补觉。

　　莫溪不是什么贪睡的人，一觉睡到自然醒是晚上七点半，虽说肚子不饿，但她还是起了床，穿了衣服准备出去吃饭。这就是华卫的考虑周到，不设厨房却把公寓建在了一条小吃街的附近，刚刚林暄介绍说那里有一家的海鲜面做得特别好吃，莫溪决定去尝尝。带上手机、钥匙和钱包，出门了。

　　小吃街离公寓只有五分钟的脚程，走一会儿就到了，还不是忙碌的时候，街上并不热闹，这看见每家小吃店的门口或者厅堂里坐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高声地交谈着，说着莫溪听不懂的方言，让她有些不舒服。走到了目的地，莫溪点了一碗普通的海鲜，随便地坐下，只是尽量原理人群，把玩着手机，等待。

　　手机猛地震了起来，是平夏荇。

　　——到了啊。刚才去上课了，上完课打了一个下午篮球，没看见消息！还好吧，小溪。

　　——平夏荇，你说呢。

　　——B地和我们这里其实没多大区别，嘿嘿……要说有，就是那里没有我！

　　——那你来啊，呵呵，没关系，我热烈欢迎。

　　——小溪，要觉得不习惯就回来吧，不要紧的。

　　真的……知道莫溪是一个不会思考未来的笨蛋吗？来这里，想要别人的思念，却发现……真正开始思念的是自己……当对过去还有牵绊，离开真的是选择忘记和释然吗，还是，更加的不舍……

　　——不行哟，至少要拐个男人带回去。

　　——啊……小溪不行，你有我了！啊！你是我的！

　　——去死去死。我要勾引男人，哈哈，听说华卫的少主很帅噢……

　　——你少憧憬他。我告诉你，你勾引谁也不要勾引那个傻瓜。

　　——嘎？你认识他？

　　——废话！我爸和他爸什么关系！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你忘啦，我小时候住B地的。

　　——他是怎样一个人？

　　——一个傻瓜。

　　——他爱的人不是他的爱人？呵呵，海鲜面来了，不聊了。

　　——喂，小溪……我连一碗海鲜面都及不上……呜……

　　莫溪笑了笑，把手机放回口袋，开始吃面。

　　太鲜……不过她一向对食物不挑，干净利索地吃完了整碗面，擦擦嘴，起身付帐，然后，呼……吃太饱了，那就散会步吧，反正回去也没事做。

　　虽说是夏天，但过了八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在这样的黑色中也显得昏暗，这个莫溪不熟悉的地方，一切都令她感到不安。不敢走远，只是随便地在小吃街附近晃悠了两圈，不安却愈加强烈，莫溪准备打道回府。

　　街灯下两道黑影却着实让她胆战。

　　“嗨，小姐，一个人？”B地的方言，莫溪没听清楚，意思却明白了七八分。

　　莫溪站定，睨了那两个人一眼，心想着B地治安的糟糕，这才几点，就有流氓出来混了，还明目张胆……真是……莫溪没有说话，怕那两个流氓听不明白国语，她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紧紧握住手机，手心微微沁汗。她怕……好怕啊……小C ……小C……可她除了故作镇定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那时，一只手拉住了莫溪的手臂，拽着她向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