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梦风尘<朱慕>》谈笑风流

2、贰·心有灵犀两地知

　　落日烟，外有玄门大阵天罡十八盘。

　　江湖中人都知道，此处便是阵法宗师朱痕染迹的住处，非诚勿扰。但这样的规矩只对一个人例外——朱痕染迹唯一的好友，慕少艾。

　　是日，红日西斜。

　　看到那人终于从屋子里走出来，朱痕染迹笑了笑，头又枕回了稻草堆，看也不看缓步走出来的慕少艾。杏黄色长衫在那人脚下飘动，忽而往后一顿。

　　“阿九便拜托你了。”他轻声道。

　　“嗯，”朱痕眯了下眼，“少艾，我一直想不通，那不过是个歹命的半心猫妖，到底哪里值得你如此上心？”

　　这位名震苦境的三大医师之首微微一叹：“阿九这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也是他当初收留我的理由之一，更何况...”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南宫神翳——已经成了两个至交好友心里默认的代称。

　　“更何况稚子无辜，前人的罪不当报应在他身上。”

　　他抬头，明眸熠熠生辉。

　　朱痕哈哈一笑：“泪水在眼眶里转呀转，慕姑娘，女人家生就是水做的，麦害羞，尽情哭~”慕少艾白了他一眼，走近前：“朱痕啊朱痕，不想你洞中呆三年，男女依旧辨不清，哎呀呀...这个眼花的顽疾可怎生是好。”

　　看他眼底的愁云一点一点散去，朱痕复又眯起了眼：“我自逍遥落日烟，却不像你，捡了只半妖的猫养着还不省心，不知又从哪里招惹一头六只翅膀的鸟人来，”他犹自喃喃，“别将我当成任你牵任你玩的笨鸟，怕也只有冷漠如他，才忍得了你的热情。”

　　“哎呀呀，小朱痕可是吃味了？”

　　慕少艾笑嘻嘻，排排靠着他坐了，习惯性摸出烟杆来。

　　“嘁，我才不呢，”朱痕不经意撇了撇嘴，“死缠烂打的风格真不像你，居然还真就那样将人牵走了，孽障啊孽障——”

　　悠悠然吐出一个烟圈，满头白发的慕少艾静静地笑了：“羽化非是重生，而是死亡的变形，”这是那个鸟人的诗号，朱痕也听过。“朱痕，我听说过不少与他有关的事迹，他和他真的很像很像....都是那么努力地渴望朋友，却总也无法找到值得相托之人。”

　　“世人总是畏惧对他们而言异类的存在，鸟人难道就不是人？同理，他的蛊...难道就不曾活人性命？”慕少艾仰望苍天，凝眸而吟，“生里来，死里走，不怕无常，就怕遗憾。”

　　“朱痕，我已经遗憾过一次了，感觉很不好呀。”

　　“所以你情愿去做那扑火的灰蛾？”朱痕一挑眉，“少艾，后悔一点也不适合你。”

　　“哎呀呀，我老人家几时说过要后悔了？”慕少艾在一边的大岩石上磕了磕烟斗，“忠烈王前日传飞鸽令箭与我，说是他又活了，活着回来找我了。呵呵，不必时光倒流，我老人家便有了弥补遗憾的机会，老天爷果然还是厚待我的呀。”

　　朱痕哼哼叽叽：“便把阿九丢给我，怎不是你千辛万苦追来的呆鸟呢？”

　　“唉，他也是个劳心的无闲人，唯有你..清静逍遥呀...”

　　朱痕撇过脸：“不忍劳烦他就直说...慕姑娘，你真是一个十足的偏心人！”狠狠一瞪。

　　“哈~知吾者朱痕呀，”慕少艾站起身，拎出特意带来的一壶美酒，“来来来，看护辛苦，养育情深，吾老人家代阿九先谢你一碗。麦嫌少，喝光了还有你的....”

　　“唉，最讨厌狡猾的人，怎偏偏交你这朋友！”

　　次日，慕少艾独自一人前往蛊神崖，赴南宫神翳血书之约。

　　别时犹年少，而今岁月催。

　　一别春秋，再见时他慕少艾差点认不出昔日的恩师。

　　他知道南宫神翳暗中为自己炼制了蛊身，尽管他偷偷在蛊身上做过手脚，但多少低估了蛊皇强悍的苗巫之能。

　　复活后的他纵然只剩下生前三成的功力，但凭着强大的驭蛊之术，实力仍不容小觑。看到少年白头的得意弟子，还有他脸侧不曾消失的黥印，南宫神翳顿感错愕：“你素来爱美，怎不知怜惜自己的容颜？”脱口而出，他当即后悔。

　　现在，横亘在他和他之间的不只是灭门相杀的血海深仇，更有人类和妖族世代不清的恩怨。情是旧，人已变。

　　杏黄色衫子的人儿轻轻笑了起来：“罪永远是罪，我不会逃避。”

　　“呵...呵呵呵....好一句罪永远是罪啊！”南宫神翳仰天大笑，“萍生，我可以不怪你，我可以宽恕你的罪，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我们联手，重兴翳流好不好？”他说到最后，竟至癫狂，“萍生，只要你愿意回来，我可以忘记之前一切的不愉快，好不好？”

　　慕少艾轻轻眨了下眼：“可惜，认萍生早就死了，死在翳流覆灭的那时。”

　　“蛊皇南宫神翳，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慕少艾。”

　　听这话，南宫神翳如遭雷殛。

　　“战罢，南宫前辈，”慕少艾缓缓抬起了手，“这回我绝不在你背后出刀。”

　　手里兵器，竟是他的烟杆。

　　南宫神翳哈哈大笑：“认萍生，我南宫神翳算是看错你了！识人不精，竟害我一手葬送了翳流！你这个叛徒，今天就杀了你，祭我翳流上下三千亡灵！”随他一声厉啸，黑麻麻的蛊虫如泼天潮水，朝慕少艾涌去。

　　把玩着手里的烟斗，谁也不曾注意到淡定自若的药师犹自浅浅微笑。

　　“老师，萍生愿用这条命换人族万条性命，要恨...便恨萍生吧。”这是当时他亲口许他的承诺，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践约的一刻。

　　怎料，万壑绝壁之上忽有一道银光破空射来！

　　“锵！”银光蓄着澎湃的内力，将一心冲着自己的南宫神翳钉死在地，轰然炸成了一地碎肉。

　　本已缓缓阖眼的慕少艾为之一凛，万壑绝壁之上绝无二者，这一击来自何人？他疾步上前，注意到了击杀南宫神翳的刀，刀身修长，刃身清冽如一泓秋水，正是传言里名动天下的刀中之王——神刀天泣。

　　霍然抬头，正好看到六翼雪白的翅膀轻盈一收，来人翩然落地。

　　他就是江湖上盛传的霹雳四公子之一，也是他慕少艾一见倾心、死乞白赖诱拐来的“劳心无闲人”，得到神刀认可的绝世刀者——羽人非獍，昵称“羽仔”。这个出了名的寡言人看了一眼已死的南宫神翳，不由撇嘴：“完全不像。”

　　慕少艾一阵错愕，某个寡言人已经皱着眉盯过来：“别总让人担心。”

　　“哎呀呀，羽仔可是在心疼吾老人家，”慕少艾笑颜一展，很快贴上来，“噫，真的让人好感动，好心痛，难得羽仔飞来寻我，不如顺道载吾同归吧。”

　　唰！羽人非獍翅膀一展，于千钧一发之际躲去了半空。

　　他反手一挥天泣，刀气如虹。

　　轰！在地上击出一个深坑：“我已答应素还真刀戟勘魔之计，三月八，萍山下。”

　　“这期间，莫来落下孤灯寻我。”

　　羽仔还真是冷漠皮下热心肠，慕少艾哎呀呀地想，还说不像。

　　这坑实在是太适合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