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的爱情》郝幸福

5、chapter 5

　　咚。

　　钢琴发出奇怪的声响。

　　哆、咚、哆——

　　闷闷的、混浊的声音。

　　“别再弹了！”冷厉的嗓音阻止叶小婉继续练习。

　　叶小婉惶然回首，“老师？”

　　卫子玉怒视叶小婉，“你想让我的耳朵残废吗？！”

　　叶小婉默然不语。

　　“起来，不许弹了！”卫子玉忍不住低咒，“我从没教过像你这么没天份的学生。”

　　“可是——”叶小婉深吸一口气。

　　“我叫你站起来！”卫子玉的声音大得像要把别墅都给掀了。

　　叶小婉连忙撑起身子。

　　可连续坐了几个小时让她双腿发软，脑子跟着一阵晕眩。

　　她勉强站起来。

　　“我每天都有浸泡柠檬醋，每天都有擦护手霜，也是因为这样，我的双手才变得细致了，我以为我可以……老师，我还是不可以吧？”

　　她抬头，执着地望着卫子玉。

　　卫子玉看着叶小婉期待的双眼，突然一震，想起聂亦恺交代过的话。

　　“小婉，弦绷紧了也会断，你不要灰心，更不要心急，钢琴是有灵性的，你越心急，它越跟你作对，它是你心情的反映。”

　　卫子玉拍拍叶小婉的肩。

　　叶小婉的眸垂下。

　　“今天，你好好休息一天，我们明天再继续。”卫子玉笑道。

　　卫子玉拿起皮包，离开，再不走，她怕自己会崩溃。

　　看来，她要找聂亦恺好好谈谈，叶小婉根本不是弹钢琴的料，没有一点天份。

　　叶小婉看着自己的双手。

　　征服世界吧，叶小婉，你做得到，用你指尖流泄出的声音，征服世界。

　　叶小婉盯着自己的手，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朦胧。

　　他骗她！

　　他骗人！

　　叶小婉握紧十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什么帮湛灏实现梦想，什么用她指尖流泄的声音征服世界，什么弹出属于叶小婉自己的声音……

　　骗人。

　　骗人。

　　她蓦地跌坐在地。

　　说谎！

　　他说谎！

　　泪水滴落在地板上。

　　她根本就无法做到。

　　根本做不到！

　　无论她多么努力……还是不可能做得到。

　　“汇川海运的资金已经周转不灵，海外投资的部分几乎全部惨赔。”

　　投影片的图表一跳再跳。

　　聂亦恺的心思却全放在桌上的手机上头，想着卫子玉的那通电话。

　　“我们打算用三亿收购汇川再跟安彩谈合并，总经理，你说呢？”孙一鸣询问。

　　这句话把聂亦恺的魂给拉回来。

　　“为什么要花到三亿？”聂亦恺拿过报表快速地扫了一眼，淡道，“连银行都不肯借贷给他们，我们没必要当好人。”

　　孙一鸣道，“总经理，汇川海运资本再小，身价也不会太差，在业界也算有名气，如果能够谈成，再跟安彩并购，双重获得的利润会很惊人。”

　　“我知道，问题是现在汇川腹背受敌，无论我们出价多少，他们都会接受，总比完全破产倒闭好吧？”聂亦恺的声音平淡，“最多一亿，要不要卖随便他们。”

　　孙一鸣虽然了解聂亦恺的行事作风，但仍忍不住劝说。

　　“总经理？一亿是不是太少了？连安顿所有员工都是问题——”

　　“我算过了，他们的产业被并走后会留下四分之一，所以需要安置的员工就只剩下了四分之三，更别说他们才成立三年，根本扯不上退休金。”聂亦恺从手中抽出一张电子表格，不以为忤，“我估算过了，扣掉债务还剩一百多万。”

　　孙一鸣感觉不可思议，“总经理，你用他们应偿还的价值来估整间公司的价值？”

　　“当然不是。”聂亦恺抿唇淡道，“如果没有考虑企业的名字、客户关系还有码头位置，一间已经经营到要破产的海运公司怎么可能值一个亿？”

　　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他们明白，聂亦恺的行事作风绝情而且干净。

　　在聂亦恺眼里，所有濒临倒闭的企业都是毫无价值可言的。

　　“总经理，我们以超低的价格收购汇川，这样似乎做得太绝了，汇川海运最少市值三亿——”

　　“倒掉就什么都没了。”聂亦恺打断孙一鸣的话，“一无所有加负债跟低价并购勉强全身而退，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孙一鸣做最后的努力，“总经理，狗急会跳墙的，想要并购汇川的不只我们一家公司。”

　　“无所谓，其他公司想接烫手的山芋就给他好了。”聂亦恺轻松至极。

　　“可是——”孙一鸣无奈。

　　是的，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不可否认，他有私心。

　　他想留一条大家都可以走的路，不需要赶尽杀绝，给汇川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而聂亦恺台面上抛出的是选择题，实则汇川没有筹码，聂亦恺他根本不打算放水。

　　“总经理——”孙一鸣仍然想要说服聂亦恺。

　　“除Seamu外，谁还有异议？”聂亦恺问。

　　鸦雀无声。

　　“OK。”聂亦恺拍案，创下开会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没有的话就即刻进行。”

　　聂亦恺左手肘抵着桌面，撑着下鄂。

　　“Seamu留下来，散会。”

　　众人纷纷离开。

　　会议室只留下聂亦恺和孙一鸣。

　　“Seamu，听说你收了汇川的好处，有这回事吗？”

　　聂亦恺面无异色，平淡。

　　“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传言？”孙一鸣面有难色。

　　“没有就好。”聂亦恺说，“Seamu，我知道你父亲是汇川的股东之一。”

　　“总经理，你要相信我，我既然在聂氏做事——”

　　孙一鸣的话被聂亦恺用手势止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跟你父亲解释一下，公司也有公司的难处，希望你父亲可以体谅你，也请你代我向你父亲说声抱歉。”

　　“总经理？”

　　孙一鸣的心在两边拉扯。

　　聂亦恺站起身，他走到孙一鸣身旁，拍拍他的肩，笑道，“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你被其他公司挖走，是我们聂氏的损失，好好干。”

　　话落音，桌上的手机震动不停，聂亦恺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步出会议室的门。

　　“Kaley？事情进行得怎么样？”聂亦恺的声音消失在会议室。

　　孙一鸣站在原地，久久怔愣。

　　聂亦恺，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

　　阳光从窗外射入，不沾污秽。

　　夜风，深凉。

　　吱——

　　一辆黑得发亮的轿车在雕花大门前停下。

　　喀——

　　车门一开，被擦得光亮无比的昂贵皮鞋先行跨出轿车外，戴有一只耀眼方形豹戒的手指扶住车门上端，下一秒，身形挺拔的男人下车。

　　“这么晚了，怎么在外面？”

　　聂亦恺看到迎风而立的叶小婉，忍不住皱眉。

　　她直挺挺地站着，丰姿娉婷而优雅。

　　“这么晚了，怎么在外面？虽然是夏天，也是会感冒的。”

　　他走到她跟前。

　　眼眶里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叶小婉抬手想要拭去，这才发现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冻得发僵。

　　“我在等你。”

　　她羽扇般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眼睑下流光异彩。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清淡的芬芳类似沐浴的香草随着呼吸进入他体内，他的心莫名悸动。

　　“等我干什么？可以在屋里等，为什么要站在外面？”

　　他伸指替她拭去泪痕。

　　叶小婉毫无反应，容色苍白似雪。

　　聂亦恺一震，“你还好吧？”

　　他连忙探了探她的脸颊。

　　“好冰。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他牵她的手，“进去吧。”

　　她试图藏起双手。

　　聂亦恺却不容她退缩，紧抓住她的手，“手也这么冰，叶小婉，你疯了？！你到底在外面站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她惘然。

　　聂亦恺拿自己的手替她摩挲着。

　　好一会儿，他牵起她的手就要往里屋走。

　　叶小婉动弹不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聂亦恺回身，温柔地睇她，“等我是为了什么事？”

　　她说，“我真的可以做到吗？……我真的可以用指尖弹出的声音征服世界吗？……我真的可以实现湛灏的梦想吗？”

　　他原本牵着她的手缓缓松开，敛眸，“你等我就是为了问我这句话？”

　　“我……可以做得到吗？聂亦恺，我真的做得到吗？”

　　她就像走在没有路灯的暗夜里看不到尽头，只有漫无边际的一片黑。

　　“我这句话对你来说很重要？”他问。

　　“聂亦恺，你没有骗我对不对？……你……没有骗我……你是真的相信我可以做到，对吧？”她说着，喉间似被什么梗住一般，“没有骗我吧？”

　　“傻瓜。”他了然一笑，“子玉说了你几句，信心就崩塌了？”

　　“你——”怎么知道？

　　“子玉打电话告诉我了。”他捏了捏她的鼻尖，“不会是因为子玉说的几句话就打算要放弃，打算缩回龟壳里了吧？胆小鬼。”

　　“我没有！”她强辩。

　　“也因为这样哭了一天？”他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没有！”她继续强辩。

　　“因为信心崩溃了，想我给你一点信心？”他放下手，看她。

　　“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她还想强辩。

　　他叹口气，蓦地将她拥入怀里，“真是个傻瓜！”

　　带点无奈的温柔斥责牵动了叶小婉的心，胸口一紧，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她怕他不信，继续强调，“我不傻。”

　　聂亦恺凝望她好半晌，问，“那你为什么站在外面？为什么想要我说一句肯定的话？不是对自己没信心是什么？不是信心动摇了是什么？”

　　她不语，泪一直掉，“我……”

　　“叶小婉，我可以跟你说一百遍，一千遍，甚至一万遍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到，但是，如果你自己不相信自己，我说再多次，都是海市蜃楼，经不起一点点风雪就会被轻易摧毁，所以，叶小婉，你要自己相信自己才可以，懂吗？傻瓜。”

　　他的俊唇扯开似笑非笑的弧度。

　　轻轻的话语却如利剑般直刺叶小婉的心房，令人动容。

　　她抬起泪眼，凝望眼前浮漾着淡淡笑意的俊容，傻傻地问，“那……我该怎么做才能相信自己？……”

　　他深眸一沉，“这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可以做到的，说得容易，要真正做到会有一个过程，在过程中会有痛苦，但如果你能坚持住，走过以后，你会发现，自己上了一个台阶，当你踏过一个又一个台阶，在你终于站在世界顶端的那一刻，你会发现是过程让你成长，让你到了那顶端。而且，你要记住，你并不单只是为了实现湛灏的梦想，也是实现你自己的梦想。”

　　“我的梦想？”

　　“是的，你没有梦想，但现在有了，你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梦想，一个可以把湛颢已经创作出来却无缘面世的那些乐曲弹奏出来传播给人们听到的梦想，现在，你不是在为任何人实现梦想，你是为了自己去实现它。”

　　“叶小婉，梦想是属于你的，要记住，不能再忘了。”

　　梦想，她的梦想，那不是湛灏的梦想，是她的。

　　他改牵她的手，轻声说道，“现在，跟我回家。”

　　她冰冷的心忽然有了一丝暖意，因为他的话而泛起的暖意。

　　他总是知道怎么给她心灵的安定。

　　“嗯。”她说，“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