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的爱情》郝幸福

36、chapter 36

　　清晨，七点。

　　云岩的太阳起得特别早，为满空云霞化上粉妆。

　　这是聂亦恺离开后的第七天。

　　手机成了叶小婉最重要的配备，他的声音成为相思的解药。

　　她笑得很甜。

　　因为他昨天在电话里说会提前回来。

　　她在被窝里抱着软茸茸的泰迪熊，舍不得起床。

　　因为她昨晚梦见了他。

　　空气中仿佛还有他在梦里所遗留下的气息。

　　呆呆的泰迪熊让她亲了又亲，占尽便宜。

　　她还不满足，正想要对那只笨笨的泰迪熊上下其手时，一阵酸液蓦地从胃袋汹涌而上。

　　她忙跳起身，捂住嘴冲进浴室。

　　对着洗手台，叶小婉干呕片刻却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来。

　　她揉了揉不舒服的胃。

　　奇怪！这几天怎么搞的？

　　老是想吐。

　　她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拿起牙刷挤上牙膏，开始刷牙。

　　刷到一半，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她急忙咕噜噜漱口。

　　两秒钟后，她踉跄冲出浴室接起电话。

　　“小婉，怎么喘得这么厉害？不舒服吗？”是卫子玉。

　　“老师？”虽然不是她以为的聂亦恺，叶小婉也非常开心。

　　“我没有打扰你跟亦恺吧？”卫子玉故意闹她。

　　“没有啦。”叶小婉不好意思地笑，“他出国了。”

　　“小婉，有时间来维也纳吗？”卫子玉问。

　　“怎么？”叶小婉坐在床上。

　　“我要结婚了。”卫子玉宣布。

　　“真的吗？什么时候？”叶小婉跳着站起来。

　　“就在下个星期。”卫子玉的声音充满甜蜜。

　　“下个星期？”叶小婉手缠电话线，“老师，你的口风真紧，之前竟然一点风都不透。”

　　“怎样？来不来？”卫子玉笑问。

　　沉默了一阵，“可能不行。”叶小婉答。

　　“为什么不行？”卫子玉失望。

　　因为没有聂亦恺在身边的叶小婉是胆小鬼。

　　害怕陌生的环境，害怕陌生的人。

　　“老师，你把地址告诉我，我一定会寄一份特别的礼物哦。”叶小婉避而不答。

　　“把你自己打包到我面前吗？”卫子玉笑问。

　　“老师，对不起。”叶小婉道，“不能去参加你的婚礼。”

　　“算了，不过一定要送一份大礼！”卫子玉哼哼，“你跟亦恺进展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老师，你怎么会这么突然就把自己嫁掉了？”叶小婉很会转移话题。

　　“难道要我捧着大肚子进礼堂？”卫子玉再哼哼。

　　“老师，你怀孕了？”叶小婉的心脏突然猛然一跳。

　　怀孕？

　　叶小婉掐指着急地计算自己的生理期，愕然发现竟已经迟了快两个礼拜。

　　不会吧？

　　“小婉？怎么了？”卫子玉唤她。

　　“老师，我现在有点事，待会再打给你。”叶小婉道。

　　挂断电话，叶小婉迫不及待地整装出门。

　　她到附近的药房买了验孕剂，一回到家便进了浴室。

　　她靠着门板心慌意乱地等了五分钟，然后低下头确认结果——

　　变色了！

　　叶小婉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她抓起验孕剂的说明书一遍又一遍重读。

　　没错。

　　这样的结果的确是阳反应。

　　她真的怀孕了。

　　叶小婉从浴室走出来，看着验孕棒，心脏狂跳，忍不住兴奋。

　　她抚摸着未隆起的肚子，那里面居然有个小小的生命正在长大，真是奇妙。

　　真好，是她的孩子，是她的血肉至亲，是她分割不去的血脉。

　　往后，就算所有的人都离她而去，这个孩子也会待在她身边，会陪着她走过人生。

　　有人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陪伴，这样的情景光想像就好幸福。

　　她嘴角的笑容弯到后脑勺，想蹦极，想尖叫。

　　不行、不行。

　　为孩子好，得快些平复情绪，她要健健康康的生下宝宝。

　　为了迎接宝宝，她接下来得忙很多事，很多很多需要她学习的事。

　　她必须学习怎么当一个称职的妈妈。

　　现在她得先打电话给孩子的爸爸，告诉他有一个新生命将要降临了。

　　他会怎么说呢？

　　叶小婉拿起手机，才按下两个数字，马上切断。

　　不行，她得先想好说法。

　　她应该说——

　　“亦恺，你可不可以给我的孩子一个名份，不要让宝宝的父亲栏空白？”

　　不好不好！

　　或者，她可以直接说——

　　“亦恺，我怀孕了，不管你反不反对，我都要把孩子生下来。”

　　不行不行！

　　也许，她能这么说——

　　“呃……亦恺，你想不想当爸爸？”她可以试探地问。

　　“什么？”他的眉头一定皱着，“你想要孩子？”

　　“他很调皮，不打招呼就已经在我的肚子里了哦。”

　　叶小婉一遍遍在心里模拟他将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笑弯了眼。

　　终于，她伸出手指头，一个个拨出号码，心跳在耳间鼓噪。

　　就在要按下绿色通话键的时候，门铃响了，打乱她的所有计划。

　　叶小婉放下手机，先去开门。

　　聂靖远站在门边，他的影子被阳光拖得长长的，看起来有几分孤寂。

　　“靖远？”她诧异。

　　门边有好几个烟蒂，此刻的他手中拿着烟又烦躁地猛吸了一口。

　　在烟雾中，他的面容是模糊的。

　　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叶小婉凝望着他，惶然不解。

　　“离开我哥，你们不能在一起。”

　　聂靖远扔掉手中的烟蒂，用鞋尖踩熄。

　　叶小婉的身体仿佛被定住，清澄的星眸凝睇他良久。

　　聂靖远用平直的声音说道，“你跟我哥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开这样的玩笑……”她迎视他的眼，顿了一下，那眼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胸口莫名地一抽，“开这样的玩笑很恶劣！”

　　聂靖远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微微老旧的照片，他伸出一只手牵起叶小婉的手，把照片放进她手中，“我也希望这是一个恶作剧！”

　　叶小婉低头，眼前望出去是一片全然浓墨的色泽，黯黑透出的影像让她的手微微颤抖，心在激烈狂热间。

　　相片中浮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

　　女人的正面和男人的侧影。

　　女人的脸在她的眼前晃荡。

　　那是她的母亲。

　　男人的侧影不是特别清晰，却隐隐透着熟悉。

　　你十五岁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急性粒细胞白血病曾经在这所医院，在深珠医院进行了一次骨髓移植手术？

　　你不知道吧，捐赠骨髓给你的人就是聂亦恺的生父章赫之。

　　她的脑海顿时混沌成一团，晕眩着。

　　慌乱失措的感觉顿时袭上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悄悄钻了出来。

　　聂靖远静静说完自己知道的故事。

　　车祸事件、丧失记忆，一件连着一件。

　　靖远的父亲爱着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爱着亦恺的父亲。

　　一场车祸，母亲嫁给了她的父亲。

　　她的母亲爱着亦恺的父亲，只是那份记忆被脑伤压抑……

　　如果注定要分离，为什么还要让人相聚？

　　如果没有缘份相守，为什么又要相爱？

　　她拼命抗拒着模模糊糊响彻脑海的声音，但那声音愈来愈响，愈来愈清晰。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叶小婉把照片塞回给聂靖远，吐着气音拼命想说服自己，呼吸破碎，“她不是我的母亲，她只是跟我母亲长得像……只是这样！”

　　“叶小婉，我知道这个事实让人很难接受，刚听到的时候，我的震惊不讶于你，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并不是说你不想去面对，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它就不存在！”聂靖远紧紧地捏着照片，用力得手露青筋，“你以为我没想过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我没想过成全你跟哥吗？我就没有挣扎过吗？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有在知道真相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们？因为我也在逃避！可是，这能改变你跟哥有血缘关系的事实吗？！不能！你们现在分开，痛苦只是一时的，你们之所以会相爱，或许就是因为你们有血缘关系，把亲情错当爱情！如果你们明知道错了，还要走下去，未来你们会痛苦一辈子！一辈子！你明白吗？！”

　　他一步步逼近，嗓音一阵阵侵入她的脑海。

　　她不停摇头，后退数步，身子摇摇晃晃，忽然站不稳，软倒在地。

　　晶莹剔透的泪珠沾满整张俏丽容颜。

　　他幽然道，“小婉，这一次，我真的没有任何私心，我也希望自己说的都是假的，听到的都是假的，我想了很久，我没有办法，如果我真的把这个秘密藏起来，那才真正是害了你们，你懂吗？”

　　她抬起一张泪颜，木然地望向聂靖远。

　　“亦恺是我的哥哥。”她的泪水碎落，心脏整个纠结，痛得她不知所措，僵凝的思绪无法理清目前的状况，“我跟他有血缘关系，而我肚子里有了他的小孩。”

　　聂靖远全身血液冰冷，蹲下，双手捉紧她的肩膀，“你跟我哥……你们……你怀孕了？！”

　　她神智迷茫，怔怔不语，猝然，一阵恶心的感觉攫住她，她条件反射地伸手捂住了嘴。

　　“叶小婉，你给我听清楚！”聂靖远语气严厉，试图唤回她的理智，“你不能跟我哥在一起！更加不能跟他生下孩子！”

　　这是不对的。

　　是错误的。

　　她不该喜欢上他，爱上他。

　　他们的认识是一个错误。

　　她怀了他的孩子，更是老天所开的一个残忍的玩笑！

　　它是如此可怕，如此残酷，如此无情，如此让人无法承受。

　　不！

　　这一切不可能是真的！

　　绝对不可能！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只是一场误会！

　　是天大的误会！

　　她不必相信它！

　　不需要相信！

　　叶小婉捂住双耳，泪水静静滑落，强忍着歇斯底里尖叫的冲动，请求聂靖远，“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好吗？”

　　聂靖远看着她破碎的容颜，黑瞳掠过一道又一道暗芒，“你想怎么做？”

　　“验DNA。”她低下苍白容颜，串串清泪疾速坠落，“如果我跟他真的……真的是兄妹……我会接受事实……也……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可是……不管检验出来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不希望他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件事……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她要保护哥。

　　聂靖远在叶小婉的话语中听出了这五个字。

　　她那么痛苦。

　　他要让哥也再承受一次这样深沉的痛苦吗？

　　以前的他，会。

　　现在的他，不会。

　　“我答应你。”

　　抬起手，他遮住阳光，也遮住自己水光闪现的眼。

　　空气里没有半点风，静止的树梢，静止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