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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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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阿玉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讨厌他,是因为他是个阉人。
我喜欢他,又是因为他长的不像个老太监。
这种复杂的情绪挠在我的心头痒痒的不行,这样一个超出我认知的人,我真的很在意。
十岁的时候,阿玉就填满了我小小的脑袋瓜。
那夜我们偷跑出去谁也没有发现,可自从那天起我发呆的次数就变多了,连嫡出的赵珂都看出我的不对劲。
不过她只会拿这个来取笑我。
“学了两天的焚香就开始走神了,难怪上不了台面。”
我看她嘴上争强好胜,手上笨拙的可以,便心里来了火气,扬手就把她的香炉打翻起身走人。
晚间自然少不得嫡母来问罪,说我不知尊卑,要让我跪祠堂。
吃酒回来的父亲摇摇晃晃的瘫坐在太师椅上直打嗝,“小孩子嘛,嗝,争吵总是难免的,嗝,让芸娘回去再教教便是了。”
爹疼我娘,自然向着我们说话。
嫡母咬牙切齿又装出一副大度持家的样子,“也是,天也晚了就不罚了,那老爷要不要来房里喝杯醒酒汤。”
“嗯……不了不了,今天酒气重就不去夫人房里了,我去芸娘那儿吧。”
我爹一喝多就来我娘房里,说是我娘会伺候人。
但我听嫡母身边的嬷嬷说,是因为我娘会的花样多,能让醉酒的人飞上云端。
我跪在地上看我爹见我娘扭着细腰过来,那飘飘欲仙的表情,真的好像要飞上云端。
娘扶着爹路过我时,说让我别跪着了快回去歇着,爹也点点头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后拍了拍我的头。
就像阿玉送我莲花酥,拍我的头那样。
可是爹的大掌下来,又潮又湿,让我第一次感到不适。
那天晚上,我听见主屋的声音好大,叫了半宿的赵郎,印在门窗上的影子颠来倒去,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就像是鬼影。
我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感觉更加恶心了。
“小红,我想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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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我第一次见到“妖怪”已经过去很多天了,我老在家门口晃悠就为了观察街对面的阿玉。
可观察几天发现这人真的不爱出门,我从没见过他进去或出来过。
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死在这黑漆漆的小宅里了。
他死不死无所谓,我只可惜自己没有再多见他一次。
“娘,你说对面的妖怪,他还活着吗?”我坐在牌桌前,仰头看着我娘手里搓来搓去的二筒。
“什么妖怪啊……你说那个阉人?”我娘顾着打牌,心不在焉,她老盯着对面的九姨娘生怕人家出老千把她的首饰赢走,“死不死活不活的,关我们什么事啊。”
“可我从来没见他出来过。”
“那就是死了吧,二筒。”
“胡了。”九姨娘把牌九一推,整整齐齐的七小对,笑的眼睛都找不着了,直伸手说给钱。
我娘输的满头包,捂了那么久的二筒就这么凉了,她把最后一支金钗往牌桌上一扔狠狠挖了我一眼,“去去去,说什么阉人,害我倒霉!小红!带小姐出去玩。”
赢的盆满钵满的九姨娘边把我娘扔出来的金钗插到发髻边对我说,“馨姐儿若实在无聊啊,就爬到假山的小亭上看看淮江上的大船,这两天宫里的贵人娘娘回乡探亲,客船就停在那儿呢!”
“就是,快去看船,别在这儿晃悠。”
我娘对我爹温柔的紧,可对我实在是粗鲁,尤其打牌的时候恨不得我原地消失才好。
我被她推出房屋,只能听九姨娘的话去爬假山看大船。
南方夏天的水汽重,假山台阶都有些滑脚,我爬到小亭子里回头看突然发现整个赵府都被雾气笼罩,里面若影若现的出现几点橘红色烛光和女人的嬉笑声,有点渗人。
真不能想象我是从这里面爬出来的。
我抱着亭子的廊柱,踮起脚尖往淮江面上看,可今天的雾实在是太大了,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个船影子和上面的大红灯笼,其他的啥也看不清。
妖怪的家倒是看的挺清。
他家的院墙高,我爬上假山也只跟他家的墙头持平。
墙头里面升起一缕缕的炊烟,散到红霞里飘来了一阵饭香味。
原来他没死啊,还做饭呢。
妖怪还吃饭啊。
我坐在亭子里,看他家的炊烟越升越高,然后又渐渐混进夜色,最后看不到一点只能闻到香味时,我才回过神来。
嗯,妖怪今天吃的竹笋炒肉,这个季节的竹笋我最爱吃了。
我也是够无聊,小红他们忙不陪我玩时,我就赶着饭点爬上假山闻妖怪今天做了什么饭。有一次我闻见他好像做了蒸红薯给我馋的不行。马上跑下假山央求厨房的刘胖子给我做。
刘胖子耍着菜刀虎虎生威,他正给我爹做老鳖汤呢,一听我要吃蒸红薯当场就笑了。
“十小姐快别难为我了,你自己去街上买一个吧。”
哼,刘胖子是不惜的做而已,在全镇首富的赵府我连个蒸红薯都吃不上了吗?
憋了一晚上的气,天刚亮我就早早爬起来出去买蒸红薯,连小红也没叫,她们这两天忙,说是京城来了贵人要上赵府做客,丫鬟小厮们全被派去做苦力,一直到半夜才能睡下。
我一人上街也轻松点,排队到早点铺子买了俩红薯,抱在手里闻了闻怎么都觉得不对味,没有妖怪的香,我正站路中央想着要不要吃,身后疯跑的小孩就把我撞了个正着,手里的红薯都差点飞了。
我气的追上去就要拧他们的耳朵,突然发现这两三个小男孩围在墙角脱裤子。
腥黄的尿从他们的□□里飞出来,臭臭的几缕全浇到妖怪家的墙根。
我捂着鼻子想绕过他们回家,可从他们两条腿中间竟然看见一只头顶黄尿的蓝眼小白猫!
这小白猫不是妖怪的吗?蓝眼睛好认得很。
小猫估计刚生下来没多久,腿脚都不利索,被尿浇的都抬不起头,闭着眼睛光嚎。
我脾气上来,也不管他们穿没穿裤子,提起一个小耳朵就往反方向拧。
“你家没茅房吗!上这儿来行方便!”
“你管得着吗!老子尿的是你家吗?”
“我家就是对面的赵府,赶紧给我滚!”
他们一听是赵府也不管我说的是真是假,提起裤子就跑个没影了,留下小白猫趴在尿渍里继续嚎。
我捂着鼻子想走,可走了几步又怕小猫找不到回家的路,实在没辙就从路边捡了几张大树叶把猫拎起来去拍妖怪的门。
但走到妖怪门前我又犹豫了,要是让人瞧见我这个赵小姐登阉人的门成何体统,没办法我抱着小猫又钻了回狗洞。
这狗洞一回生二回熟,我当时是怎么都想不到以后会常常关顾。
白天的妖怪家没有晚上那么吓人,从外面看是黑漆漆的,可站在里面却是亮亮堂堂,我从狗洞里钻出来发现这院子其实不大,一共就主屋侧屋两间房子,剩下的全是花园。凡是有土的地方全被他种满了东西,从韭菜一直种到了海棠,再从百合种到了蒜头。
我抱着小猫走走停停,不知不觉的就从后园绕了出来,刚绕过主屋的墙便听见水桶落地的声音还有一个人的轻声喟叹。
我吓的一个机灵,慌不择路躲进葡萄藤下。这一串串绿葡萄长得圆润混大,天然形成个棚子把我盖住,又能让我在葡萄间的缝隙里看见外面的光景。
是妖怪在浇花。
他的头发全部用一根白色的布条系着,松松垮垮的披在脊背。他还穿着那晚湖绿色的衣裳,因为要干活,所以把宽大的袖摆捆在腰上扎紧,弯身提桶显得他的腰更细了。
脚下的小雏菊在他的衣摆上扫来扫去,就像是他袍子上的绣花,妖怪侧过身撑着膝盖细细浇水,额前散落的头发掉在他的鼻尖,他伸手把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了异常白净的半张脸。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感觉眼旁的剔透的绿葡萄都倒映出了他好看的侧脸。
“喵!”
怀里的小白猫突然挣开了我的手,顺着地下的葡萄藤钻了出去吓了妖怪一跳。
我听见水瓢掉在地上,然后紧接着是妖怪的一声,“谁?”
我紧张急了,赶紧顺着葡萄腾搭成的长廊跑,想让他看不见我。
浅绿色的葡萄串在我脸上打来打去,疼得很,偏偏我还越跑越窄,只感觉两边肥厚的一串串葡萄都堆在了我的身上和脸上,呈着头顶漏下的阳光泛着金辉。
“这里走不通的!”
突然出现的妖怪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吓的脚下一滑坐在了葡萄架下。
“是你?”他拎着小白猫,竟还认得我,“你又迷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