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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072:栽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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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栽手里
宋予凝踩着月色回到单元楼门口时,才发现外头的天不知不觉间竟然下起了小雨。
她并不知道,东港这座南方城市已经进入一年一度的回南天。
空气里透着潮气,年久失修的墙面泌出豆大的水渍。
楼道里的灯坏了,她凭借记忆摸黑上了楼,掏出钥匙试了三回才找准锁扣,房门应声打开。
屋子里黑漆漆的,吴茜还没回来。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预料之外的事情,宋予凝筋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反思。
原本约好要和方柏霓谈心的,没想到未等她开口,方柏霓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接着又挂断了苏砚和的电话,最后还稀里糊涂地找孙隽驰来救场,把方柏霓交给他送回家。
思及此,她摸出手机拨通孙隽驰的号码,试图询问具体情况。
打了两个对方都没接,宋予凝隐隐有些不安。
过了十多分钟,那头似乎才看到来电。
孙隽驰给她回了条消息,说人没事,就是自己被吐了一身,晦气得很。
宋予凝稍稍放下心来。
一想到这人平日那副拒人于千里的冷淡模样,估计这会儿已经气疯了吧?
时间不早了,她起身回房,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带走了一整日的疲倦。
从浴室出来,房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吴茜推着行李箱走进来,坐在玄关的板凳上脱鞋。
“这么巧?”她挑了挑眉,歪着脑袋笑道。
吴茜接了两个广告商的合作,跟个陀螺似的连轴转了好些天,都快忘了上回两人在家碰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宋予凝吹干头发,身上还带着几分湿气,老实答:“我也是刚回来。”
“你今天加班?”吴茜一边问,一边走进门,趴在沙发上喘气,“哎呦……累死我了。”
收好吹风机,宋予凝犹疑道,“你饿么?”她问:“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下面条要不要?”
吴茜当即一个鲤鱼打挺地坐直了身子,眼睛发亮:“你做什么我都吃!”
别的她也不会,能拿的出手的就只剩下阳春面了。
宋予凝将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给我十分钟就好。”
油烟机轰鸣了半晌,屋内弥漫起食物的香气。
阳春面准时出锅时,吴茜早就等不及了,洒了一把葱花埋头吃了起来。
“你慢点,当心烫。”宋予凝好笑道:“怎么会饿成这副模样,是没吃晚饭吗?”
“别提了,飞机餐真不是人吃的。”吴茜含混了一句,感慨说:“我不能让我的肠胃受委屈。”
宋予凝撑着下巴没说话,眼神柔软。
然后便听到她头也不抬地问:“你呢,大晚上有什么事?”
“什么?”宋予凝一愣,松开手半天没反应过来。
吴茜笑了一下,挑重点道:“我的第六感没错的话,你现在该开口了……忍得挺辛苦的吧?”
果然,宋予凝很没定力地红了红脸。
咬着唇小声地问她:“有这么明显吗?”
吴茜吸溜了几口,端起碗将最后的汤都喝完了。
餮足地打了个饱嗝,她郑重其事地:“知道吗小雨滴,其实你这人真的很简单,让人一眼就能看透。”
“……”
“不过我还是挺喜欢和你相处的,没什么心眼……直来直往,蛮好的。”
这话越听越叫人觉得不是滋味儿。
宋予凝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又问:“……你是不是想说,我挺蠢的?”
吴茜怔忪几秒,哈哈大笑道:“还是说说你的烦心事吧。”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都写在脸上呢。”
宋予凝顿时语塞,有些犯难地皱起眉做思索状。
在吴茜的催促下,她把今晚发生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遍,将不相关的人事隐去,只强调两人在咖啡厅内的对话。
吴茜抱着双臂沉默地听完她的叙述,一时纳闷不已。
“……我不太懂,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她是天生的乐观主义者,私以为这件事并不难办。
“如果你喜欢他,那就打直球,表明心意乘胜追击。”
“如果不喜欢他,那就调岗换科室,眼不见为净。”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吴茜很是贴心地为她提供了两套可行性方案。
最后不忘问她意见,“你自己怎么想呢?”
两条路一南一北相距甚远。
宋予凝没用太长时间思考,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不,我哪个都不考虑。”
吴茜不解:“你说什么?”
“我说,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宋予凝握了握全,自我鼓励道:“我决定了,继续留在非车险科。”
吴茜差点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惊讶道:“你、你还好吧?”
她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望着面前的人。
摇了摇头感慨道:“姑娘,你完了——我看你是彻底爱上他了。”
爱?
这就是爱?
夜半三更,宋予凝抱着枕头开始失眠。
在她的人生字典里,“爱”是一个过于沉重的字眼。
父母一辈子琴瑟和睦,也偶有小吵小闹、拌嘴冷战的状况,她都不敢说那是爱。
那只不过是……一场离经叛道的荒唐。
非要说个缘由的话,成熟男人为你情迷意乱的模样实在是太勾人,自己沦陷了。
她情不自禁地做了场绮丽的梦——怎么能和爱扯上联系呢?
爱不应该被这样轻易定义。
宋予凝心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予凝正如那晚保证的一样,安分守己地扮演好下属的身份。
两人约定俗成般保持默契,公司内外他们的交集趋近于零。
月末,苏砚和与涂一沅赶赴北川市,去谈一项高额产责险。
高铁中午抵达,两个人马不停蹄地赶到当地的某所高校,与高校负责人匆匆见了一面。
傍晚时分,又乘坐当天的末班车回到东港,处理险种的补充条款。
面容冷峻的男人切换回了往日那副工作狂的模式,可把涂一沅累得够呛。
自始至终,宋予凝坚守本心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去探听有关苏砚和的任何消息。
她以为自己可以忍得住,只要交给时间,那些埋藏在心底的、不为人知的小情绪终有一天会消失殆尽。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的兀然到访,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戳破了她精心伪造出的假象。
*
事情发生在周五。
这天上午,本该去外地拜访客户的苏砚和意外现身。
与他同行的是一位长相温婉、着装雍容的女人。
俊男靓女有说有笑地走进非车险科,态度热络亲和,犹如多年老友。
路过涂一沅的工位前,苏砚和脚步微滞,吩咐她泡壶茶端进来。
“老苏,不用麻烦了。”妆容精致的女人笑意晏晏,神色平静:“我坐两分钟就走。”
苏砚和语速并不快,态度专注又温和,温声说:“不着急,正好中午一起吃顿饭吧。”
此言一出,不只是涂一沅,在场的其他人也忍不住纷纷抬头。
印象里,这似乎是苏砚和第一次带异性友人现身职场。
尤其……
还是一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女人。
“没问题!”涂一沅乐呵呵地应声道,把手里的文件扔给了一旁的宋予凝。
小声叮嘱她:“你先拿着,我去去就来。”
宋予凝说了声哦,注意力也跟着她游移到这位美人身上。
她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扭头用余光瞥了一眼。
紧接着又是第二眼。
继而猛地转过脑袋——她不敢再看了。
宋予凝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她曾见过,就在悦湖湾的大平层。
那天晚上,自己被那只名叫花花的萨摩耶堵在餐桌欲哭无泪时,偏巧门开了。
苏砚和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朵含苞欲放的芍药花。
再然后……
宋予凝头皮发麻,一种惶然的恐惧爬上她的心头。
南边的办公室大门敞开,两人的交谈声时不时地传了出来。
这副画面着实诡异,高修杰闻声探出头,与程萍一同加入八卦大军。
“程姐,你说……这会是老大的女朋友吗?”
“看起来挺像。”程萍认真点评道:“跟对壁人似的。”
高修杰意味深长地品位着这句话,闷声道:“你不问问?咱老大该不会好事将近了吧?”
程萍冲他弯起嘴角:“我问?我问算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办公室内的两人却在聊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桌面上放着一张红艳艳的请柬,烫金的小楷上注明了时间,地点,以及新人的姓名。
“恭喜啊。”苏砚和眉尾微扬,由衷感慨:“真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真命天子了。”
同窗多年,周絮婉不是不了解他的为人。
不管前尘往事如何,她相信至少此刻他们之间是坦诚的
而自己也终于能够心无波澜地接受他的祝福。
“不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
周絮婉抚了抚无名指上的对戒,饶有兴致地:“还单着?”
苏砚和似乎愣了一秒,旋即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
他耸了耸肩,笑着答:“如你所见。”
周絮婉的表情无奈,嗓音带着几分笑意道:“不会连我也骗吧?”
她意有所指:“刚才在地下室特意把我叫上来谈话,不会只是为了喝杯茶,对不对?”
苏砚和沉默着,转头望向窗外碧蓝色的天际。
暖洋洋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须臾,他很轻地叹了口气。
两厢沉寂了几秒,门口响起脚步声。
涂一沅敲了敲门板,手里的托盘装着泡好的茶盏,“老大。”
“放这儿吧。”苏砚和回。
涂一沅留了个心眼,走前目光大喇喇地在周絮婉的脸上一扫而过。
室内茶香四溢,周絮婉接过杯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热意袅袅升腾,她想起进门时余光捕捉到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孔,指尖微微一顿问:“上次那个小姑娘,是你的下属?”
这回苏砚和干脆不说话,以沉默应对。
窗外阳光灿烂,晃得人睁不开眼。
周絮婉浅浅地抿了口茶,心里已经有数了:“原来你在拿我钓她啊?”
女人嘴角一弯,不由失笑:“你幼不幼稚啊!”
苏砚和伸手捏了捏眉心,解释说:“明知不可能的事情,没必要惹人家伤心难过。”
周絮婉听到这话,手里的茶也不喝了。
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好半天才道:“……你什么时候还会在意别人伤不伤心了?”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该谈的也谈了,该喝的也喝了。
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周絮婉起身道别,又叮嘱他当天无论如何都要捧场。
苏砚和笑着把请柬收好,准备送她下楼。
两人并肩往外走,走到科室门口时,恰巧撞见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宋予凝。
也是奇了怪了,宋予凝心道,自己明明掐准时间的,怎么还是和这俩人撞上了。
相比她的忐忑,就差把心虚写在脸上,周絮婉俨然镇定多了。
女人神色如常,嗓音里透着几分笑意,叫住她:“又见面了,小白兔?”
“啊?小白兔?”宋予凝有点不好意思,“你在叫我吗?”
话毕,她用求救的目光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只见苏砚和沉着脸,面无表情的。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啊!”周絮婉从善如流,“咱们见过的嘛。”
“呃……你好。”宋予凝犹豫了半晌,咬了咬牙小声道,“……这么巧。”
周絮婉细心打量着面前的人。
那晚匆匆一瞥没来得及注意,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个她长了一双非常水灵的小鹿眼。
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红唇饱满水润,皮肤细白如瓷。
小姑娘身上的朝气是掩饰不住的,周絮婉眼里流露出艳羡之意,目光多停留了几分。
倏地——
“走吧。”苏砚和低沉的嗓音传来,打断了当下尴尬的氛围。
周絮婉意识到自己失礼了,神色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得了令,宋予凝脚步飞快,几乎落荒而逃地跑了进去。
电梯一路下行,轿厢内谁也没说话。
到达地下室时,周絮婉终于忍不住了,朗声开口道:“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很显然,苏砚和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楼道内。
被她冷不丁的一打断,眼底闪过几分茫然:“什么?”
周絮婉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故而挑衅道:“承认了吧,其实你很在意她。”
苏砚和没出声,只是木然地伸手搓了搓脸。
神色恍惚。
周絮婉见此,心下不忍:“……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她的语气胸有成竹:“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只小白兔,怕是又要栽在你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