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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054:立赌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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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立赌约
宋予凝回想起那天在银行发生的一切,脑袋里冒出十八岁在杂志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人生的轨迹从来由不得自己主导。
多年以后有人问她,她与苏砚和之间的命运齿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动的。
宋予凝心想,一定就是那个下午。
饭点过后,天色莫名地阴沉了下来。
春寒料峭的时节,下了两场毛毛细雨。
宋予凝从华贸商厦出来没带伞,司机将车停在了银行门口的公交站牌旁。
她冒着冷风一路哆哆嗦嗦地走上台阶,推开玻璃门时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
大堂经理问清楚来由,得知她是英华保险的业务专员,吩咐她先在休息区等候。
接着走到里头,喊了个人名,让对方赶紧出来。
大厅里开着暖气,很快就把她身上的寒意吹散。
等待的间隙宋予凝百无聊赖地刷了几条娱乐新闻,休息区的椅子又冷又硬,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
她问了工作人员卫生间在哪儿,抄起手机大步流星地往里头走。
这个时间点来办业务的人不多,走廊里空空荡荡,宋予凝穿着帆布鞋踩在洁净的瓷砖上,没发出丁点声音。
卫生间里亮起明黄色的灯,空气里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茶花香。
推开隔板的门,宋予凝俯身洗手,末了不忘臭美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整理衣着。
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听得出来人穿了双高跟鞋。
她浑不在意地低下头,甩干手上的水珠,抽了两张面纸站在盥洗台前擦拭。
大门旋即被人推开,一道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晃过。
俩人谁也没注意到对方,直到宋予凝擦完手将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扭身时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对方。
先瞥了一眼,马上又忍不住瞥了第二眼。
如果不是意外碰上,宋予凝都快想不起自己还认识这么一号人。
自从转正以后,俩人就没再见过面——她甚至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她碰面。
方柏霓穿着银行的制服,收腰的工装外套搭配修身的窄口西服裤。
一双八公分的高跟鞋,雪白的脚背被冻出青紫色的筋脉。
她一如记忆里那般耀眼明艳。
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精致到近乎完美的妆容,以及那股清冷卓绝的气质。
尤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永远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像是一朵长在雪山的白莲,可望不可即。
看得久了,对方很快也注意到她的存在。
方柏霓的眼神重透着几分被冒犯的躁怒,下一秒就要暴跳如雷的那种。
日常生活中,她不是没被人这样打量过。
但还是头回被一个同性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看。
未免太失礼了,她心想。
方柏霓的脚步已经走到其中一处隔间前,作势又背过身,回望着那个没有分寸感的丫头。
开门见山地质问对方:“喂……你看什么呢?”
语气臭到,就差把心情不佳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宋予凝也不傻,缩着脖子打开门,逃似的跑了出去。
呼——
刚才没露馅吧?
她滞住脚步回眸望,脑海里仔细品味着对方脸上的表情。
按照方柏霓往日的作风,知道是她早就追过来了。
舒了口气,宋予凝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脚步不疾不徐地往外走。
空荡荡的长廊里,倏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嗓音——
“站住!叫你呢……听见没?”
宋予凝后背微僵,双腿无意识地停了下来,心底陡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正欲逃离之时,右肩的位置微微一沉,来人加重了力道将她扣住:“跑什么呢你!”
方柏霓一个疾步堵住她的去路。
双手交握在胸前,老神在在地端量着眼前的人。
四目相对时,两人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精彩。
一个尴尬,一个错愕。
方柏霓:……
宋予凝:……
“宋予凝是吧?”难得她还能叫得出名字来,转而又明知故问:“你来这儿干嘛?”
“工作。”
“哦——原来他们刚才说的那个英华的业务员是你啊。”
“……有事吗?没事的话……”
方柏霓笑了一下,直截了当地:“你跑什么?”
宋予凝愣怔数秒,咬着唇角当即否认:“我没有跑。”
“是吗?我又不瞎。”方柏霓云淡风轻地,一改之前跋扈的态度。
思索片刻又问:“……你很怕我?”
宋予凝觉得这人太逗了,追出门就已经够无厘头的,现在还能说出这么离谱的话来。
她一时觉得好笑,可当下的情境又实在不适合笑,只能板着脸故作淡定:“我为什么要怕你?”
方柏霓也想问,“是啊,既然你不怕我——我喊你你跑什么呢?”
“我没听见……行吗?”宋予凝吐了口浊气,如是解释道。
“行,你说什么我信什么。”方柏霓挺给面子,没再提刚才的事。
只不过话锋一转紧接着道:“看在咱俩共事过三个月的份上,晚上喝一杯怎么样?”
宋予凝默了默,回以一个十分遗憾的笑容:“抱歉,我酒精过敏。”
“不是说不怕我吗?”方柏霓目光如炬,笃定道:“既然如此,一杯酒还喝不得了?”
明知她在用激将法逼自己,宋予凝还是很没出息地中计了:“说吧,想喝什么?”
她看着对方扬唇笑了一下,是那种有点不屑的笑法——反正喝完这杯酒她俩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方柏霓颔首,了然答:“别急嘛,你先忙工作,等下了班咱们再约。”
说话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留个电话?”
“没问题。”宋予凝爽快地报上自己的号码。
实在是,多犹豫一秒钟又要被误解自己怕了她了。
交换完联系方式,方柏霓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
临走前又假模假式地拍拍她的肩,很轻地笑了下:“别这么紧张嘛……难得在这儿碰上,我还想跟你好好叙叙旧呢。”
——方柏霓要和自己叙旧?
从XX银行回来,这个念头萦绕在脑子里,让宋予凝一整个下午都坐立难安。
她心想,方柏霓真是贵人多忘事,她俩以前可是竞争关系啊。
尤其当初她走的时候,还闹得不太愉快——应该说很不愉快,撕破脸皮的不愉快。
所以她到底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的呢?
宋予凝冥思苦想,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同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科室里只剩程萍和高修杰还在加班,宋予凝和他俩打完招呼也跑了。
乘坐电梯下了楼,她站在华贸商厦的门口,被眼前丝丝缕缕的春雨困住。
就在宋予凝犹豫着该不该上楼取把伞时,方柏霓打来了电话。
“喂,我刚下班。”
“愣什么神,我在对面。”
“啊?可、可是我没带伞。”
“看出来了。”方柏霓口气幽怨地:“站着吧,我现在开车过来。”
雨丝细密,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了油柏路面。
视野里一辆红艳艳的轿跑缓缓驶近,最后停在她的面前。
副驾的车窗晃了下来,方柏霓皱着眉,语气不悦地叫住她:“你瞧什么呢,赶紧上车啊?”
宋予凝这才确定自己没看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虽然就这么几步路,雨水还是打湿了她的头发,以及脚上的鞋。
宋予凝从包里抽了几张面巾纸,佝偻着身躯弯腰擦拭。
驾驶座上,方柏霓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我想喝酒,附近哪里有酒吧……指个路?”
副驾上的人立时顿住动作,目光疑惑地瞥向对方。
“这个点喝酒?”宋予凝好奇地:“你不饿吗?要不然还是先去吃饭吧。”
方柏霓抬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以咱俩这关系,不适合坐下来吃饭吧?”
宋予凝不懂她口中的“不适合”指的是什么,却还是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你往前开,下个红绿灯右转。”
来东港这么久,宋予凝也就去过酒吧一次。
十多分钟后,火红色的小轿跑不出意外地停在了“风月”的门口。
方柏霓泊好车,撑着伞打量着雨幕中的招牌
眼含笑意地逗她:“你这地方哪儿找的?看起来挺上档次。”
宋予凝有些小小的得意。
她仰起脑袋,故意跟人卖了个关子:“就不告诉你。”
方柏霓手指串着车钥匙,来回地晃啊晃的。
听到这话,表情稍稍讶然了几分,“我怎么感觉,你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
“你是不是想说,我没那么笨了?”
宋予凝说着话,踩着人行道跨上台阶。
方柏霓冷眼瞥她,倒是不吝夸赞:“……是比以前聪明多了。”
宋予凝嘿嘿了两声,“我这叫吃一堑长一智。”
俩人先后推开门往里头走。
这个点酒吧里冷冷清清,谈江雪也不在。
前台的调酒师眼尖,一开口就叫了她:“宋美眉……好久没来了!”
他语气淡淡,余光注意到她今天还带了朋友来:“这位是?”
宋予凝似乎在思考:“额……她……”
“情敌。”
“咳咳咳……”
方柏霓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一开口把宋予凝逗得满脸尴尬。
调酒师闻言,表情戏谑:“哦吼~那两位美女想喝点什么?”
“两杯长岛冰茶,谢谢!”宋予凝当机立断。
说完目光四下一扫,找了处隐蔽的卡座:“咱、咱们去那儿吧。”
跌跌撞撞地避开了那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方柏霓有点不满。
语气闷闷不乐道:“也不问我喝什么,就自作主张地点了……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你不是说要喝酒吗?”宋予凝用一只手扇着风,脸颊滚烫。
她的神情带着几分认真:“你到底喝不喝啊?”
算了,方柏霓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
况且今天的重点不是喝酒,她心想。
很快,服务生将两杯调制好的冰饮呈上桌。
宋予凝咬着吸管喝一口,脸色微变,牙根被冻得直哆嗦。
她的表情实在有趣,方柏霓见了,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够以后,她不疾不徐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当着人的面翻开盖子,“不介意我抽一根吧?”
宋予凝皱眉,神色犹疑地发问:“可以出去抽吗?”
她郑重其事地解释:“我受不了这味儿。”
方柏霓没想到她会拒绝,一般这种时候不该是客客气气地回说没关系吗?
她沉默了半晌,失笑道:“你框我吧?那个谁可是离不开这玩意儿。”说着,抬起手朝她示意。
话题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转到另一个人身上。
方柏霓将烟收了回去,清了清嗓子正色地:“有件事我还挺纳闷的,那会儿……我离职那会儿,你是在谈恋爱没错吧?”
宋予凝嘴角的笑渐渐地淡了,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是,没错。”
虽然过去的事情自己不想提,但既然已经过去了,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她腹诽道。
方柏霓轻哼两声,眯起眼角笑得意味深长,“你猜猜看,我是怎么知道的?”
不等对方回话,她自己先忍不住了,“算了,还是实话告诉你吧——谈恋爱的人,身上都有股味儿,仔细闻就能闻得见。”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是真的。”
“医学上把这种味道叫做荷尔蒙,咱们通俗点讲……你别不爱听啊,叫闷.骚。”
“在公司那会,我看着你那副春心荡漾的表情……哎呦,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谈恋爱了似的。”
宋予凝语塞,顿了顿又嘴硬道:“……没什么好提的,反正到头来也分手了。”
她想到这,觉得有些奇怪:“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嗯,就当是……”方柏霓的手指捏着吸管,表情郑重地思考了几秒:“……完成一个夙愿吧。”
宋予凝抿了抿唇角,支支吾吾地探究道:“话说回来……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反正我人都走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天,在老大办公室……”宋予凝咽了咽口水,艰涩地:“你到底干什么了?惹他这么生气?”
话音刚落,方柏霓神色复杂地回望着她。
“苏砚和没跟你说过?”
宋予凝眨着那双无辜的眼睛,莫名其妙道:“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方柏霓支起手直愣愣地盯着她,势要从她的眉梢眼角看出些破绽。
还跟我装?她不屑道。
如果不是宋予凝的演技太好,那就是自己太笨……
或者还有第三种可能。
思及此,方柏霓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某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甚至已经到了嗓子眼。
她动了动嘴唇,难以置信地:“你、你刚才说已经分手了……跟谁?”
宋予凝咬着唇瓣,眼神闪躲。
她显然不想聊太多,表情十分不自然地回了一句,:“——陈则省。”
方柏霓猛地拍了下桌子,震惊地瞪大了眼,“——谁?!”
她骤然加重了音量,急眼道:“不是——你没跟苏砚和谈恋爱啊?!”
宋予凝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表情恹恹。
听到这声犹如河东狮吼般地咆哮,像是被吓傻了,满头雾水地:“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两个人牛唇不对马嘴地讲了大半天,压根没聊到一个点上。
方柏霓瘫坐在位置上,都快被自己气笑了。
“哎……不是,你怎么不早说啊?我一直以为你是跟苏砚和谈完恋爱才分手的!”
“还有啊,陈……陈什么来着?谁啊?也是英华的?”
“宋予凝,你眼睛瞎了是不是?放着这么好的珍馐不吃,去啃烂白菜,到底是怎么想的?”
短短数十秒,她的表情经历了恼怒、震惊、尴尬,疑惑,最后变成了浓浓的嫌弃。
宋予凝像观摩了一场好戏,从来没觉得这么有趣过。
她啼笑皆非地鼓了鼓腮帮子,忍住笑意奇道:“谁是‘珍馐’?我怎么不知道珍馐在哪儿啊?”
方柏霓终于不用再掩饰了,当着她的面翻了个白眼,佯怒道:“还能有谁!苏砚和呗!”
又来了。
这一回宋予凝连接话的兴致都没了,闷声喝酒。
偏偏方柏霓被挑起了话头,紧追不舍地说:“我是真没想到,你们来之间竟然什么都没有!”
“……”
“这根本就不可能好不好!我当初看你们俩之间眉来眼去,我就说呢……”
“……”
独角戏演得差不多了,方柏霓也不想自讨没趣。
她悄然凑近,带了几分讨好的口吻——
“即便你问心无愧,但我敢打包票……至少苏砚和对你,决不可能只有上下级这么简单。”
那副信誓旦旦、斩钉截铁的模样,宋予凝差点就信了。
她的手指不时地敲着杯壁,声音很闷地反问说:“……冷笑话讲到现在,你不尴尬吗?”
方柏霓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满腹的草稿酝酿了半天,最后脑子一抽来了句:“要不然咱俩打个赌吧?怎么样?”
“我没那个闲心,你自己赌吧。”
宋予凝一口气喝完冰饮,起身准备结账了。
“喂!我说真的,半年之内……不对,三个月之内……”方柏霓把人叫住。
她伸出手指比了比,“如果你跟苏砚和还是清清白白,我方柏霓从今往后就叫宋柏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