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途经我的盛放》严奚

27、027：遇台风

　　027：遇台风

　　宋予凝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

　　譬如——
　　当她与苏砚和的流言在全司闹得沸沸扬扬时，男人仅一纸律师函报送给了孟沛珊，状告方柏霓侵犯名誉罪，同时也将其以OA的形式发给了司内员工，意图自证清白，表明立场。

　　譬如——
　　孟沛珊得知他出此下策，故而拉下脸皮对苏砚和好言相劝，请他高抬贵手放方柏霓一马之余，又半开玩笑地问说，“接个吻而已，难道你还没一个姑娘放得开吗？”

　　苏砚和体面地回，其实他还是挺喜欢方柏霓这个秘书的，她走了以后咖啡都没人泡了。
　　事情本不该闹得这么难以收场，如果不是她听不得劝，一意孤行地将遮羞布扯下。
　　或许一切还有商量的余地，哪里还轮得到您出面呢？

　　孟沛珊被问得哑口无言，面部肌肉微微扭曲，声音里透着股鱼死网破地寒意。
　　“长话短说……有什么要求，直接提出来吧。”

　　苏砚和沉默半晌复又笑了，答说既然孟副总都出来说话了，我理应给个面子。

　　“只不过呢，从今往后我不希望在公司里听到任何相关传闻。”
　　他微眯起眼，唇角荡出森森笑意：“……当然，我不介意再用同样的方式维权起诉。”

　　流言似乎是在悄无声息间告一段落。
　　一众新人同事也算是看到了这位苏总的“铁血”手腕，见识到他那套“不碰圈内人”的决心。
　　一来二去的，也没人敢在背后议论有关他的是非。

　　*

　　周五傍晚，为了庆祝宋予凝成功签署劳动合同、正式成为英华集团的一份子，骆星阳率先在群里发言道——

　　Ira骆星阳：临市新开了一间度假山庄，里头还有汤泉池子，周末我们一起过去？
　　Cici赵妍妍：举双手表示赞成，你们俩怎么说？

　　宋予凝没有出声。
　　陈则省似乎在开车，只简单回了一个“好”又没音讯。

　　下班时间，赵妍妍跑来非车找她谈心。
　　“你最近怎么啦？转正不是开心的事情吗……怎么还这么愁眉苦脸的？”

　　天热，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讲悄悄话。
　　窗户打开，带着桂花香气的晚风吹过她的头顶。

　　“我这……这不是好好的吗？”宋予凝心不在焉地回：“度假山庄……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

　　赵妍妍瞪眼珠子，“又开始了是不是？你这人别的都好，就是别别扭扭的……让人不痛快。”
　　她小声吐槽：“……也不知道陈则省喜欢你什么，哎。”

　　“我也不知道，要不然你帮我问问？”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啊……”

　　“我没生气。”宋予凝转过身，“走了，早点下班吧。”
　　“真不去了？那地方挺不错的。”赵妍妍垂死挣扎，“都安排好了，你只管过去吃吃喝喝就好。”

　　晚上，宋予凝在房间收拾行李。
　　不是故意拿乔，周末她真的得回趟西澜。

　　宋家二老这个星期疗休养去了。
　　老家空出来的套房有租客想来看看情况，没什么问题就直接签订合同。
　　如此一来，这项艰巨的任务便落在了宋予凝的头上。

　　“哎呦……让我看看这是干嘛呢？”
　　卧室门被吴茜推开，她手里拎着一杯奶茶，冷不丁问说：“……你又被开了啊？”

　　宋予凝：……
　　姐妹你是不懂幽默感怎么写吗？

　　她无视对方的冷笑话，解释道：“周末我得回趟西澜，顺道带些换季的衣服回来。”
　　“行吧……看来我又得孤家寡人了。”吴茜把奶茶递给她，径直走了出去。

　　铃声骤响，陈则省打来电话。
　　宋予凝看到他的名字，浑身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见鬼了你？接啊？”吴茜顿住，眨了眨眼调笑说：“懂了……是有情况？”
　　“没有……”宋予凝极不情愿地背过身，摁下接通键：“是我，有事吗？”

　　陈则省似乎刚运动过，轻微的喘息声传来，听得人浮想联翩。
　　“明天……你不去？”

　　“嗯，我有事。”
　　“躲我？”
　　“没有。”
　　那边安静下来，陈则省像是鼓足了勇气，问出口：“宋予凝，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脑门抵着墙壁，一只手扣住起皮的墙纸，“……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陈则省“哼”了一声，也有些不大乐意道：“你不能……一直这样钓着我，是不是？”

　　谁钓着你了？
　　宋予凝咬住唇角，况且她自始至终不是都把话说得挺明白了吗？

　　这人怎么听不懂呢？
　　她苦恼地张了张嘴，“我没钓着你。”顿了顿又补充，“总得让我好好想想。”

　　陈则省没说话，唯有呼吸声传来，证明俩人还在通话中。
　　就在宋予凝以为话题告一段落准备挂电话了，他低低地开口说：“可以，我等得起。”

　　*

　　关于周末，宋予凝原本的计划是：
　　周六一早坐动车回西澜，下午到家把屋子简单收拾一下，隔天一早带租客看房，不出意外的话周日下午再赶回东港。

　　然而事情偏偏就这么不巧。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宋予凝是在周六下午看到的新闻，今年第十二号台风达X已经沿着西北路径直线向上。
　　预估明天上午抵达沿海城市，路线研判无误的话，台风达X将正面袭击——

　　东港。

　　宋予凝的耳朵尖了一下，懵里懵懂地觉出不对劲，赶忙打开手机搜索相关新闻。
　　国家气象网、省气象台播报了相关的预警备案，东港市气象局联合水利局等相关部门发布了暴雨红色预警。

　　她的脑海里隐约想起赵妍妍曾说过的话——
　　预警启动，公司中层需要留守，做好值夜的准备。

　　宋予凝眼皮一跳，这个时候心里仍保留希冀，总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糟。
　　她打开企业APP浏览相关邮件。

　　OA栏里一颗红色的小圆点亮起，加急邮件直接跳了出来。
　　紧急通知：公司所有中层干部自下午五点起准时留守在各科室，理赔查勘人员务必全员到位，其他人保持手机畅通，如有需要随时到岗。

　　她大感不妙，小脸唰地一下惨白。
　　【英华霹雳小分队】里，赵骆二人已经启程出发，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收拾行李连夜赶回。
　　陈则省作为理赔科的一员，当天下午便留守在科室一边做案件一边陪着大案组的同事留守。

　　所有人忙忙碌碌，全司上下都做好了一线抗台的准备。
　　只有宋予凝是例外。

　　她点开12306的页面，查找最近一趟回东港的列车。
　　不出意外地，受台风影响，东港周边市区的列车也全都停运了。

　　最糟糕的不止于此。
　　当晚，狂风裹挟着骤雨提前洗礼了整个东港市。

　　当地新闻台大幅播报，市区全境笼罩在12级阵风的恐怖之下，全市降雨量高达305毫米。
　　大范围的水灾引起城市主干道长久不下的洪涝，山区等地泥石流滑坡现场严重。

　　这场来势猛、强度大、范围广的暴雨在一夜之间造成交通瘫痪、水电供应中断。
　　狂风将道路旁粗壮的熟知连根拔起，房屋工厂更是损毁严重……

　　宋予凝坐在家里看到这则新闻时，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隔天下午，雨势已经减弱，市区内的洪涝却没有转好的趋势。

　　经理室通知各部门所有员工准时归位，加入抢险救灾的行动当中。
　　宋予凝接到通知的第一时间心里想完了，她现在还在西澜，她赶不回去！

　　请假！
　　脑子里蹦出这个词的时候，宋予凝当即掏出手机，直接把电话拨给苏砚和。

　　电话没通，估计在忙。
　　紧接着她又打给高修杰，程萍，涂一沅。

　　最后只有涂一沅接了，开口便问：“你在哪儿呢？公司里团成一团了，老大发话……给你半个钟头赶回来。”
　　宋予凝脸上的笑凝固住，讪讪地：“涂姐，我……”

　　“别跟我说回不来，天上下刀子你也都得准时回来！”
　　期间不知道谁叫了她一句，涂一沅应了声，捂住话筒答：“我没时间跟你多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砰——”地一声，让她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天知道她在家里急得抓耳挠腮有多想回去！
　　宋予凝哀嚎，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列车停运了，是没办法再考虑的。
　　实在不行……叫个顺风车？

　　打开手机软件的同时，陈女士的电话来了：“宝贝……你还在家吧？哎呀我看到新闻了……”
　　“台风太可怕了！我们马上就回来了，你在家多留两天，等事情过完再回去……乖。”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电话又一次被人径直挂断。
　　宋予凝意识到不对劲，按照陈女主那脾性，如果知道公司领导这个节骨眼召唤她回去，她毫不怀疑陈女主会喝令她直接辞职不用干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宋予凝认怂，火速收拾完行李跑路。
　　她到汽车站外拦了一辆出租车，从西澜到东港，一路开回去。

　　司机师傅看她一个小姑娘，伸出手指头漫天要价：“这个数，别跟我商量。”
　　宋予凝也急了，“师傅，你抢钱呢？这个数可以开来回了！”

　　“我要的就是来回的价啊！”司机师傅抽着烟，说话的时候烟雾往她脸上吹。
　　“小姑娘不知道了吧，那边漫大水呢……车子都抛锚了，要不是看你人实在我是不会接的。”他嘿嘿笑了下：“我老乡在东港亲口跟我说的……你要去现在就走，不去就别拦我招揽生意。”

　　宋予凝咬牙，“走。”
　　“得嘞，上车。”

　　出租驶上高速时，陈女主的电话虽迟但到。

　　“宝贝，你人呢？这就走了？”
　　“妈妈，我已经出西澜了……信号不太好，先这样。”

　　那边“喂喂喂”了好几声，宋予凝二话不说直接挂断了。
　　继而催促前排的人：“师傅，麻烦你再快点。”

　　车子开回东港已经是夜里八点半。
　　洪水褪去大半，堪堪漫过脚踝。

　　车子在华贸商厦底楼停下，她又累又困，打开车门冲了下去。
　　小羊皮的坡跟鞋瞬时被浸湿，两只脚在水洼里踩出规律的水花。

　　宋予凝惴惴不安地坐着电梯上了楼，手机电量耗尽，点了点屏幕一片漆黑。
　　她心焦又懊恼，肚子里打好了草稿待会儿见到领导该怎么解释。

　　电梯打开，宋予凝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走进公司大门，她登时傻眼了。

　　晚上九点，英华保险灯火通明。
　　前台乌泱泱堆满了人，有客户，有理赔同事，有业务员……

　　客服岗位置上坐得满满登登，大家临时被叫来加班，身上穿的还都是居家便装。
　　值班电话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同事们的脚步声，伴随着理赔科室里传来的查勘员的怒骂声、桌椅推搡时发出的刺耳的鸣叫，场面热闹极了。

　　这是医院急诊科吧？
　　她没来错地方吧？

　　宋予凝回过神，目光一收转身往非车险科疾奔。
　　科室里大门敞开，同事们都在。

　　“哎呦，舍得回来了。”涂一沅开口便是嘲讽，“我还当你一转正就撂挑子不干了呢。”
　　宋予凝悻悻然地红着脸，小声辩解：“我没有。”

　　“没有？打你电话不解，发你短信不回……挺能耐啊？”涂一沅翻了个白眼，明显不待见她。

　　程萍见此，起身出言劝阻：“少说两句吧，人不是来了吗？”
　　话落，转头又吩咐宋予凝，：“小宋，你来得正好，帮修杰一块儿处理案件吧。”

　　宋予凝舒了口气，视线稍稍错开，小心地提步跑到高修杰身旁。
　　“坐吧。”高修杰朝她使眼色，背过身小声问：“怎么这个点才到？我们都快忙疯了。”

　　宋予凝脸上是前所未见地疲倦，瘪了瘪嘴回：“我从西澜赶过来的。”
　　“西澜？”高修杰错愕，“周末你不在东港？”

　　她点点头，接过高修杰递上来的材料，听到他说：“一起吧，小额案件尽量在24小时之内结案……今晚估计得连夜加班。”
　　宋予凝应了声好，不争气地肚子却在这个节骨眼闷声叫了起来。

　　高修杰奇道：“你还没吃饭？”
　　脸颊泛起热意，宋予凝也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点拖后腿，下巴微收：“没事，我点个外卖吧。”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给你送！”高修杰失笑。
　　说完，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泡面，“先吃点东西吧，饿着肚子不好干活。”

　　“可是我……”
　　“赶紧地……我这儿活不少呢。”

　　她默然，最终屈服于生理本能。
　　“那我速战速决。”宋予凝捧着泡面盒疾步冲出门。

　　突然，走廊里冒出一道身影。
　　她没止住脚步，重重地朝人坚实的胸口撞了过去。

　　“唔——”
　　“嘶——”

　　苏砚和斜眸，一副盛气凌人的面孔。
　　话锋一转，继而沉声道：“老高，走——城西有人伤。”

　　高修杰闻言，二话不说放下东西跟上他。
　　一串沉闷的脚步声过后，两人已经没了踪影。

　　宋予凝呆愣在原地，摸了摸犯疼的鼻子。
　　白衬衣被闷得半干不湿，混杂了雨水的腥气、隐约的古龙水味、以及一股淡淡地、独属于男人的汗液。

　　并不难闻。
　　她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