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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假如生了肺痨的是仲甫先生 2

      高君曼将粥端上来的时候,陈仲甫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见他停了筷子,想到昨天晚上父子俩之间的不愉快,便开口劝陈仲甫道:“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跟孩子们置什么气呀。”

      “我都替你害臊。”

      高君曼虽然嘴里说着他,可手上动作却依旧麻利,一句话毕,便又分别为子美和鹤年的碗里各添了一勺粥。

      “话不能乱讲啊,我可没跟他置气。”

      陈仲甫拿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手,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死鸭子嘴硬,但假意的咳嗽,以及眼睛里头躲闪着的光,却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给暴露了个一干二净。

      高君曼对他这副态度简直无语,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玩“记仇”的把戏,所以也就没打算给他台阶下,而是直接戳破道:“你没跟他们置气,干嘛不让我去俭洁食堂买早餐呀。”

      “爸爸,我也想吃延年哥哥做的早餐。”

      还没等得及陈仲甫想好话去回答高君曼,作为延年TONG ZHI最为忠实粉丝的陈子美同学,一句话的抛出便又叫陈仲甫给怔住了。

      得,这家里一共四个人,倒有两个人身在曹营心在汉,是他陈延年阵营里的了。

      陈仲甫内心有点累。

      同乔年处处跟着延年走一样,陈家最小的陈鹤年,也一直都是紧跟在姐姐身后的,听到子美这般说之后,就也紧追了说了一句:“爸爸,我也想吃。”

      陈仲甫的目光在鹤年的身上停留的有些久。

      好吧,把这小子给漏了。

      但是没法子回答高君曼,却不代表他也讲不了孩子,极要面子的陈仲甫先生,北京大学的文科学长□□TONG ZHI,搬出了一个ZHONG GUO父母用烂了的理由——

      “那家里有吃的,干嘛要去买呀。”

      “有钱没地方花呀。”

      很是不满意他们一个两个都那么帮着护着延年,陈仲甫在说完两个小的之后,又回怼了一句高君曼。

      可作为从北京女子师范学校里走出来的才女,丈夫又是倡导新文化YUN DONG的GE MING先驱,受足了新氏教育的高君曼,可学不会像寻常女子们那样的遵守三从四德,奉行夫君为天,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荒诞理论,所以不赞同陈仲甫观念的她直接回呛道:“你说你,那俭洁食堂第一天开张,我不该给他们加加势呀。”

      “你今天去了,你明天去不去?”

      “既然是实验,那就要客观事实,得出的结果才有价值。”

      “让他们靠自己吧。”

      一贯主张男儿当自强的陈仲甫,不大赞同高君曼。

      而且他作为新文化的LING XIU,正在搜寻救国之路的他,也很希望延年能够通过自己真正的努力,向他证明他现在走的路是对的。

      因为他们的祖国真的太需要有一条正确的道路了,人民也太需要有人将他们从现下的水生火热之中解救出来了。

      这其实也是他并不赞同延年,但仍然愿意放手,让他去尽力一搏的原因所在。

      虽然作为一个过来人,他清楚的知道,延年的这条路很大程度上是走不通的,但是前路的迷茫,黑暗,又让他的内心对这事抱了一丝丝的“万一呢”。

      同时,身为父亲,他比任何人都更期望看到延年的成长,也特别期待他能多经历一些社会的锤炼,甚至可以去撞一撞南墙,毕竟照着ZHONG GUO当下的形势,如此“人吃人”的社会可容不得为受风雨摧残过的小花的。

      高君曼自认为的帮护,于现下的延年而言,并没有好处。

      不过嘛,既然她提了,那我就去看看?

      看看那帮小兔崽子能泛出什么花样来。

      “行了,你们踏实吃吧。”

      “我吃饱了,我……我出去转转,消化消化食儿。”

      不情愿坦言自己是担心儿子了的陈仲甫,开始同高君曼找起了借口。

      说完,也不等到高君曼回答,便直接从椅子上拍膝而起,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向了门口。

      真就整出了一副散步消食的样子。

      这个人呀……

      高君曼瞬间就从陈仲甫的结巴中,明白了他那不愿承认的举动,看着他负手远去的背影,但笑不语。

      ————

      “各位,生意兴隆啊。”

      陈仲甫踱着步踏进俭洁食堂的时候,一群人正在因为揽不到客而互相埋怨,吵作了一团。

      “仲甫先生好。”

      “先生,快请坐。”

      “先生请坐,给先生腾地儿,快快快。”

      众人看到陈仲甫,就像见到了一堆行走的银元一样,同其见完礼后便赶紧着擦桌抹凳,热情地邀他入座。

      “来来来,先生您坐。”郭心刚将他迎到刚擦干净的桌凳前,倾身问道,”仲甫先生,您没吃早饭呢吧,要来点什么吗?”

      “没吃没吃。”

      年纪一大把的陈仲甫开始睁眼说瞎话。

      要是子美现在在场,肯定能捂着嘴笑他:“爸爸骗人,您明明才吃了一碗粥。”

      但不知实情的互助成员们听了这话,可谓是眼放金光啊,立时就拉着他介绍起了他们这儿的吃食。

      可还没说几句呢,在厨房里守着锅炉的延年直接给他们泼了盆冷水:“不卖。”

      他心里还没放下昨天那事儿。

      “怎么就不卖了呢。”一群人议论着,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不需要同情。”

      延年将头昂得高了些,以便让陈仲甫更加清楚地看见他的态度。

      他才不需要陈仲甫这假模假样的关心呢,昨天刚打了他,现在又来照顾他生意,这算什么事儿?

      但好不容易才来了个客人,柳眉又怎么可能听他的,只一本正经地告诉他:“陈延年,这是我们大伙儿的生意,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这态度,摆明了是想把这单生意给做成了。

      终于有人能治住这小子,陈仲甫看着延年难得吃瘪的模样,心里很是欢喜。

      与此同时,郭心刚也抓紧给陈仲甫做起介绍来:“先生,我给您介绍一下吧,我们这儿有粥、包子、油饼,还有豆浆。”

      “而且这豆浆啊,还是我早上起来现磨的。”

      “那就来一碗豆浆。”接收了郭心刚的倾情推荐,陈仲甫开始本儿正经的点单,不过稍微一想,又觉得只点一个豆浆怕是太少,他们恐是挣不了几个钱,便想着再加一份。

      可因着是吃过早饭来的,肚子里有食儿,他又不敢点包子这类较为砸实的东西,于是举手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再加一个油饼。”

      “一个不够啊。”

      哪里这帮孩子竟还嫌他点的少。

      郭心刚更是将李守常搬了出来:“先生,大钊先生早上来过了,他一个人就点了三张油饼,三碗豆浆。”

      “啊?他吃这……这么多啊?”陈仲甫有些惊叹于李守常的食量。

      没看出来呀,守常的食量居然这么好?

      “那就给我来两张油饼,一碗豆浆吧。”陈仲甫微微咳着道,“我最近感冒,口里没味道,吃不了太多。”

      “好嘞!”

      虽说只是加了一份油饼,但大家还是很高兴的忙活开了。

      不一会儿,白兰就把油饼给端上来了:“先给您来一张,刚出锅的。”

      “还不错。”陈仲甫看着盘子里那张摊的厚薄匀称,金黄灿灿的油饼,扭头看了厨房里的延年一眼,道。

      “现磨的豆浆,您尝尝。”

      此时,郭心刚也将豆浆给上上来了。

      “好好好。”

      还不错嘛。

      咬下一口油饼后,感受着那油而不腻,又带着丝丝清甜,且焦脆酥爽的口感在嘴里爆开后,陈仲甫心里倒真是有了点小小的惊喜。

      想不到延年竟还有这般手艺,以前倒是从未见识过。

      如是想着,他开始下意识地掏衣兜,打算先把钱给付了,然后再对延年说上几句,也算是解了昨天的尴尬和当作对他的鼓励了。

      只是,事与愿违的是,出来匆忙的陈仲甫先生,在身上前前后后,来来回回地摸了好几趟,愣是连一个大洋都没能摸出来。

      脸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些许尴尬之色。

      而这一切,都被假意在厨房忙碌,实则一直关注着他的延年给窥了个一清二楚。

      而历来将“与□□TONG ZHI唱反调”作为“生活宗旨”的他,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的。

      他借着舀水的机会走到院子里道:“TONG ZHI们,我们俭洁食堂今天第一天开业,虽然是小本买卖,但是……”

      “第一,我们不接受别人的同情,第二,不允许赊账。”延年看着因为自己的话,而明显变得更加窘迫的陈仲甫,与之相似的唇角,不禁微微向上翘了起来。

      “哎,那傅斯年早上起来,可是刚挂了账啊。”正在磨豆浆的郭心刚并不理解他为何之前不提,现在却突然说了这事儿。

      延年脑子转的也是快,郭心刚这边话刚出口,便已经想到了答对的词:“傅斯年是学生,从今往后,除了学生谁也不能赊账。老郭,你可给盯紧了啊,今天要是吃饭不给钱,千万别让他出这个门。”

      “咳咳咳咳……”

      他这儿话音刚落,那边陈仲甫便就咳了起来。

      而且同昨晚那阵最为强烈的猛咳一样,怎么也止不住。

      “先生。”

      众人听到动静当即便放下了手中正在忙活的事儿,想要过去看。

      “没事儿,只是感冒而已。”

      陈仲甫略带CHUAN XI的声音随着延年的声音一道响起。

      异口同声,连个字都没差。

      “哎,先生那边是不是还差个油饼啊?”一直忙活着擀面的刘海威忽然想起,之前白兰只给陈仲甫上了一张油饼,便与延年说道,“延年,你挑一个刚出锅的,给仲甫先生送去吧。”

      “都咳成那样了还吃什么油饼啊。”对上陈仲甫那双随着咳嗽频率一道儿抖动着的蝴蝶骨,延年扔下手中炸油饼的筷子,走到郭心刚那边,舀了一碗豆浆给陈仲甫送了过去。

      “面粉不剩多少了,我们还要留着卖给别人呢,豆浆管够,您还是喝豆浆吧。”

      其实,延年本来是想说“既然感冒了就别吃太多油的了,还是喝豆浆的好”,可不知为何,走到陈仲甫面前后,那句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反而是这句阴阳怪气的话像是习惯一样,直接顺着嘴就自己跑出来了。

      “不用了,我饱了,你拿回去吧。”

      因为身上逐渐发烫,而脑袋晕乎乎的陈仲甫,此刻没了心思再去与延年计较许多。

      只是稍稍抬起发软的手将延年递过来的碗又给推了回去。

      “既如此,那您就把钱给付了吧。”延年收回豆浆,将另一只空着的手伸向陈仲甫道,“我们这儿不兴吃白食的,一共两个大洋,您照价给一下吧。”

      “说谁呢,什么吃白食的,这含沙射影的。”

      陈仲甫刚刚舒服一点儿便听到了延年这话,当下就将筷子给撂了。

      “我又没说您,您怎么还急眼了呢。”延年故意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问他,“该不是您没带钱吧?”

      “我……我……我走得急,我给忘了。”

      陈仲甫第一次在自家儿子面前犯了结巴。

      “那也行,用劳动抵,我们这儿真的不能赊账。”延年将豆浆放了回去,随后指着陈仲甫方才吃了一半的碗道,“您可以选择洗碗。”

      “或者劈柴火,喂羊还有洗衣服,糊信封打扫卫生什么的,都行。”

      延年自认为贴心的为陈仲甫提供了多种选择。

      被他这样一说,陈仲甫可以说是整个人都懵掉了,但是见着延年那半分不肯退让的模样,又只好同他妥协:“行,那我洗碗。”

      说着,便用手掌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抬步挽袖走向了食堂,随意地拿起水池里的一个空碗打算开始洗。

      “仲甫先生,您怎么能洗碗呢。”

      白兰见状,赶紧小跑着过来,想要拦他。

      “别别别。”陈仲甫用手挡住白兰,转身看着陈延年道,“我尊重你们的规矩,我洗碗。”

      随后,又将身子转了过去。

      白兰见拦他不住,只好看向柳眉,想让她帮着劝劝延年,不要那么顶真。

      可看过去才发现,柳眉比她想的要迅速,早就在她回头之前,便已经丢了手里的活儿,跑到延年那边去了。

      “你怎么回事儿啊。”

      陈仲甫空下的位子旁边,柳眉皱着眉推搡了延年一把,对他如此不给自己父亲面子的做法,表示极度的不赞同。

      延年蜷了蜷本来见陈仲甫脚底没了想扶他,却终究没能伸出的双手,与柳眉嘴硬道:“没有钱就劳动抵账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仲甫先生!”

      “快来人,仲甫先生晕倒了!”

      白兰与刘海威接二连三的惊呼,阻断了延年未完的话。

      而同他们的惊呼一块儿响起的,还有碗筷砸在地面上,所引发的咣当声。

      “爸!”

      旁边,一直在洗衣服的乔年先于延年反应了过来,呼喊着向陈仲甫所在地方跑了过去。

      “我过去看看。”

      陈延年抿了下唇,同柳眉说了一声,也跨步跑向了厨房。

      速度和乔年比起来,不遑多让。

      “哥,爸身上好烫啊。”

      延年到的时候,赶在他前头的乔年已经将陈仲甫揽进了怀里。见延年来了,赶紧求救似的望向了他。

      “送医院。”

      延年看着陈仲甫那明显不正常的脸色,弯腰在他的额头上摸了一把,当机立断道。

      旋即,一把捞过陈仲甫的手臂,将他背到背上,同着乔年一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俭洁食堂的大门。

      “乔年,叫车。”

      感受到陈仲甫身上传达出来的热意越发越明显,整个人也开始从他背上缓缓下滑,延年放弃了跑步去医院的想法。

      “好。”

      乔年点头,以最快地速度折返了俭洁食堂门口的那条大街上。

      他记得之前在这儿招揽客人的时候,是见到过黄包车的,所以现在应该是有的。

      “哥。”果然,不过三四分钟的时间,乔年便带着一个黄包车夫来到延年他们面前。

      “师傅,麻烦,去最近的一家医院。”

      将陈仲甫放到座位上,延年跳上车在他的一边护好,以免他会因为无意识而摔下去后,对着黄包车夫快速地吩咐道。

      “好嘞先生,三个银元。”黄包车提起把手道,“我带你们过去。”

      “三个银元?!”

      乔年被他的话说得呆住了。

      “没事儿,上来吧。”延年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三块大洋交给车夫,示意乔年上车,等他在陈仲甫的另一侧坐好后,冲着车夫喊道,“麻烦快些。”

      “没问题。”

      收了钱的车夫,朗声应着,健步如飞。

      “哥,你哪来的钱啊?”

      上了车,乔年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延年伸手揽过陈仲甫的头,防止他头因为车辆的颠簸而撞到靠背上,待等一切搞好后方才回答了乔年的问题:“早上守常先生给的。”

      乔年这才想到,之前李守常过来吃饭的时候曾一次性付了十块大洋。

      “可要是到时候大家问起来可怎么办啊?”

      延年刚解答完一个问题,乔年那边又有新的问题。

      但他的担心也确实不无道理,这毕竟是大家的钱,要是晚上心刚他们问起来也确实是不好解释。

      财产共有是他们互助社的社规,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大家一起赚回来的钱。

      看了眼怀里的陈仲甫,延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乔年安抚般地笑道:“别担心,到时候让他还回来就好了。”

      “嗯。”

      乔年闻言,点了点头,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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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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