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阁》拉拉小熊

4、夜探王府

　　一大早，苏晚妹将晚香阁的门打开，准备开始一天的生意。
　　第一个走进来的却是一个男人。她昨晚见过的，是沈府的总管。

　　沈府总管恭恭敬敬地说：“苏老板，我家大少爷命小人送一点东西过来。”
　　他挥挥手，身后的家仆将东西送到柜台上。

　　苏晚妹一看，立即眉开眼笑。沈一泓让送来的原来是一盏精致的荷花灯。昨晚他们被那个臭王爷一闹，就把再买一盏的念头抛到了脑后，没想到他还惦记着。
　　她伸出手去碰了碰那荷花瓣，比小贩卖的粗制品要精巧漂亮得多。

　　“大少爷昨晚太累了，今儿大夫还命他休养着。否则他就亲自送来了。”温管家客气有礼。
　　苏晚妹点点头，唇边一抹甜甜的笑，“请向他转告我的谢意。我过两天就去看他。”

　　温总管走后，她把灯挂在铺子中央，一有空就托腮盯着那粉色的荷瓣裂嘴傻笑。

　　午后，顾客比较少，瘦弱的秦小月又来到晚香阁门前，手里似乎攥着什么，徘徊了许久，就是没敢进来。
　　苏晚妹等了又等，忍不住开口要叫她，正在这时，一名纨绔子弟拥着隔壁百花楼的头牌茉莲姑娘走进铺子。

　　那纨绔公子水汪汪的眼眸极为美丽，眼尾狭长略弯，四周略带红晕，眼睫长如女子。他眠花宿柳，经常带不同的女人来买香粉，一来二去，苏晚妹知道了他是大户吴员外的公子。
　　吴子宣一走进来，就大声说：“苏老板，拿最好的香粉来给茉莲姑娘挑选，我包了！”
　　苏小茉大声应道：“呵呵，请贵客这边来，好的香粉在这边。”

　　茉莲姑娘乍看到苏晚妹，不曾想老板是个年轻女子，愣了下，千娇百媚地笑道：“哟，老板娘要是到百花楼，我这头牌的位置可要让出来了。”
　　苏晚妹哈哈大笑：“茉莲姑娘笑话了，吟风弄月、弹琴咏诗这些事，我可做不来！”

　　吴子宣对茉莲姑娘深情款款地说：“茉莲，在我眼里，谁也比不上你。”
　　苏晚妹似笑非笑望着他们，忽然觉察一道怯生生的视线。她转头望去，发现秦小月在门外，痴痴地望着吴子宣。

　　苏晚妹明白了。她回过来，开始介绍香粉，吹得天花乱坠，“这种香粉，久用后除了肌肤生香，还能改善肤色，面若桃花，％￥＃……还有那种……”
　　茉莲姑娘一露喜色，吴子宣立即就道：“好，买下！”
　　他对茉莲真可谓大方，一口气买下七、八盒很贵的香粉，眉毛都不皱一下。

　　赚了大把银子的苏晚妹欢乐地将两人送出门外：“茉莲姑娘常来啊！我的香粉，保证让你体香芬芳，馥郁诱人，把男人的魂魄都勾出一半来！慢走不送！”

　　直到两人走远了，她才回头对一直伫立在门口的秦小月说：“傻丫头，进来吧。”
　　秦小月走进来，绞着手良久，才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柜面上。是一点零零碎碎的银子，还有十几个铜板。
　　“苏姐姐，我这些钱，够不够买一盒香粉？”她咬着唇。

　　苏晚妹把银子和铜板全都收起来，“当然够，你来挑吧，东边这一排都可以！”
　　她拉着秦小月来到陈列柜前。
　　秦小月犹豫了很久，挑了一盒最小最小的。她把精致的粉盒攥在手中，唇边的笑如一朵花儿。

　　苏晚妹问：“你喜欢吴公子？”
　　秦小月吓一跳，慌乱失措又含羞地望着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苏姐姐，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苏晚妹袖子下的手指快速捻动，算了算吴子宣的面相和命格。
　　吴子宣出身富贵，生得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命中注定会惹很多桃花，且他面皮白净，嘴唇薄，是薄情寡义之人。
　　她又替秦小月算了算，却不得结果。看来秦小月是和自己相关之人，自然无法算出。
　　这一切动作，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她停下手，朝秦小月眨眨眼睛，笑道：“就你盯着人家的眼神，所有人都看见了。”除了吴子宣没有看见。
　　秦小月涨红了脸，低着头，眼睫紧张地闪动。
　　苏晚妹见她如此痴情，不由好奇：“你怎么会喜欢他的？”

　　秦小月面上呈现出一股醉人的胭脂红来，“有一年冬天，我被婆婆赶了出门，天很冷，我快要被冻死了……当时吴公子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少年，他在街上看见我，叫人给了我一件棉衣和馒头。”
　　就是这一件棉衣和一块冷馒头，令她情根深种了五年。
　　苏晚妹知道这个忙，她不帮也得帮了。

　　只是，秦小月的事情好办，她自己的可怎么办？

　　晚上，接近子时，万籁俱寂。
　　躺在床上，苏晚妹睁着大大的眼睛，摸摸胸口的恩怨宝石，想着方亦峥的事情。
　　方亦峥就是四百年前救她的人，毋庸置疑，恩怨宝石绝无可能出错。

　　母亲赶她下山报恩，她千里迢迢来到临安，还以为要花三年五载才能找到恩人，不料那么快就找到了。如果很快地报完恩，她岂不是要继续回去修炼？
　　“不要阿！”她拿被子蒙住头发出一声惨号。在这里多好，吃喝玩乐，比闷死人的修炼好多了，她才不要那么快回去！！！

　　可是，她应如何报恩呢？真的要嫁给那个傲慢得要死的王爷？我才不要……呃，娘亲啊，不是我不想，说不定人家已经有王妃了呢！就算没有，人家堂堂王爷肯定也瞧不上我啊！是吧！！！
　　问题不是我，是方亦峥！
　　苏晚妹一想到这里，再也躺不住了，她决定立即去夜探晋王府，探明白方亦峥到底娶妻没有！如果已经有了王妃，这就不是她的问题啦！娘亲就不可以责怪自己不嫁给他了！

　　她跳下床，拿起火焰剑，然后化作一道红光芒，飞窗而出。

　　苏晚妹在夜空中飞着，凉凉的风不断迎面吹来，一头青丝便丝丝缕缕扬起。她想起沈一泓畏寒，这样的天气，只怕他受不了，需得添毛毯。
　　念头转到这里，她愣了愣，嘿！自己无端端想起他干吗！

　　她甩甩头发，眼见晋王府就在面前，她打算到王府里头落地，再慢慢勘查。
　　殊不知当她的身形正要飞越墙头之时，墙面突然暴涨出万丈金光，如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弹出来。
　　苏晚妹猝不及防，被弹落在地上，摔得腿都麻了。

　　黑光一爆，两个手持矛戟的门神凭空出现，直追她的身形。其中一个掌心轰出一团神雷火，劈向苏晚妹：“大胆妖孽，竟欲闯进王府！”
　　苏晚妹的灵力被封得七七八八，无法抵抗神雷，只得强撑起身子，飞出丈余外，堪堪避开。那神雷火扑到地上，炸得土焦黑。饶是她躲闪得快，还是被烧到了头发衣服，满身黑灰。

　　苏晚妹咬牙抽出火焰剑，与紧紧逼近的两门神交战。乒乒乓乓过了十几招，她以一敌二，且法力不足，情形实在是危险至极。
　　而刚才摔伤的腿忽然麻痹，她动作一滞，便被矛戟击中肩胛，骨头碎裂，向后飞出三丈，跌落在地。

　　一门神还待上前，被另外一个喝住：“等一等，她身上……没有妖气，不是妖怪！”
　　那一个奇怪：“那她为何懂使妖法？”

　　苏晚妹捂住汩汩流血的肩膀，用剑撑地站起来，龇牙咧嘴：“你们两个王八蛋，把姑奶奶伤成这样，痛死我了！”
　　痛成这样，娘呀肯定骨折了！

　　那赤面蚕眉的门神怒目而视，将矛戟对准她：“你是何方妖孽，来王府有何图谋？”
　　苏晚妹知道自己的妖气都被恩怨宝石压制，便是天王老子也觉察不出，于是底气十足：“你们才是妖孽呢，两个糊涂蛋！你们职责是除魔卫道，却将我一个凡人肉身打伤了！小心我告到二郎神那里去！”

　　另一个门将迟疑一下，马上坚定道：“这里是天家龙气聚集之地，我等绝不放进任一妖孽。就算你不是妖精，一个身怀妖术的人深更半夜越墙偷入王府，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苏晚妹跺脚：“我，我是去找王爷的！”
　　门神狐疑：“哼，找王爷，为何不走正门？”
　　她急了：“好嘛，你们到底要怎样才放我进去？”

　　门神收回矛戟：“当然是获得王府主人许可，从正门走进去！”
　　他们话音刚落，就消去了身影。

　　苏晚妹莫名其妙，他们怎么说着说着就隐身了？
　　忽见街道尽头驶来一队车马。中间的红缨宝顶马车华丽非凡，两边缀满了金色流苏，绢织的帘子在夜色中泛着柔和的月光。拉车的七匹骏马通身乌黑，却四蹄雪白，正是乌云踏雪宝马。
　　马车队停在王府大门口。几十个侍卫单膝跪在地上，“参见王爷！”
　　锦衣侍卫打开车门，然后俯身跪在地上。

　　车中的人走出来，踩在侍卫身上，尊贵从容地下车。
　　苏晚妹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方亦峥真拽！怪不得门神都被吓跑了！

　　不同于前天微服出巡，他今晚白玉发冠，芙蓉色蟒袍，腰系缀满宝石的金绦，胸前挂着珊瑚朝珠，外面还披了一件银白披风，非常正式尊贵的官服。

　　眼眼晋王就要进入府里头，苏晚妹总算回过神来，大声叫道：“方亦峥！方亦峥！等等，带我一起进去！”

　　晋王，和所有的侍卫，全都扭头望过去。
　　街道的另一头，一位浑身烧焦的姑娘从夜色中跌跌撞撞奔跑过来。

　　没等她靠近，警觉的侍卫就刷刷抽出武器，拦在她面前。

　　苏晚妹气喘吁吁：“你们拦我做什么，我是来找方亦峥的！”
　　“大胆草民，竟然直呼王爷名讳！”
　　她肩膀痛得要命，不耐烦地说：“为什么不能直呼？他自己告诉我这个名字的，你们到底让不让开！”
　　侍卫勃然大怒，挥剑斩向她，想快点处理掉。
　　苏晚妹闪身到一边，却听到“叮当”一声，剑落在地上。
　　“王爷！”那侍卫惊恐地跪下地。

　　晋王越过侍卫，走到苏晚妹面前，眉头紧皱，用一种嫌弃的目光打量着她。
　　雷鸣也睁大了眼睛。

　　苏晚妹知道自己被神雷火轰得黑糊糊，像只烤糊的烧鸡，简直一塌糊涂。
　　她用手背使劲抹一把脸，结果手背也都是黑灰，相当于火上添油。她决定服个软，嘿嘿一笑：“方亦峥，你好呀，我来看望你。”
　　她不知道自己漆黑的脸蛋配上这笑容，实在傻兮兮极了。

　　周围侍卫目光齐刷刷望过来。
　　在子时都过了的漆黑深夜，突然一身重伤的年轻姑娘，从黑夜中奔来王府门口，还挺亲热地叫王爷的名字，来看望他……这情形实在太诡异了。

　　“刷”地一声，苏晚妹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一暖。
　　她低头发现方亦峥的披风竟然披到了自己身上，连忙脱下来：“别别别，我浑身脏死了，弄脏你的衣服就不好了！”
　　晋王眼神一凛，拢紧大氅不让她脱，厉声道：“你看看像什么样子，伤风败俗！你到底怎么弄成这样的！”

　　苏晚妹低头一看，这才看到衣服前襟被割裂了，露出锁骨和一小片嫩白的皮肤，还有旁边血淋淋的伤口。
　　她偷偷瞪了一眼那朱门上贴的两幅门神画像，回头打哈哈：“哎呀，我刚才和几个高手过招，咳，你也知道我们武林中人不拘小节的。”

　　晋王脸色更冷。雷鸣在旁边奇怪地说：“哪位武林高手，过招的时候会放火？”
　　“这个，这个……”苏晚妹还没想出说辞，忽然心口的恩怨宝石滚烫，烫得她脸色变了变，“嘶——”了声。

　　晋王以为她是肩伤严重，连忙扶住她另一边胳膊，“进府！叫王太医准备！”
　　苏晚妹低头看了看，真不知道他怎么忍心用自己干净雪白的手和衣袖来抓自己脏兮兮的胳膊的，小声地提醒：“呃，我可以走路的，你看你的衣服都脏了……”
　　周围侍卫眼珠都要凸出来了。

　　晋王扫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放开手，让她自己走。
　　苏晚妹踏进大门时，对着那门神画像扮了个极丑的鬼脸，得意极了。画上的门神眼睛冒出了发怒的红光，只有苏晚妹看得见。她哈哈笑了一声，昂首挺胸走进去。

　　晋王领着她来到一间花厅，对候在那里的王太医冷冷说了句：“太医，拜托你了。”
　　苏晚妹不明白王太医为什么听了这句话，惊吓地望着方亦峥，简直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老臣一定竭尽全力，救治这位姑娘。”
　　晋王看太医这副模样，干脆走出去：“本王去隔壁，好了通知一声。”

　　太医的医术很好，苏晚妹甚至没感到多大的疼痛。他利落地包扎好：“姑娘的伤口，五日内不得碰水，这瓶药粉，每天换一次。”
　　“谢谢太医。”苏晚妹笑嘻嘻接过药瓶。

　　太医听她的声音中气充沛，且活力十足，眼眸灵动，便知无甚大问题，可以去跟王爷交待了。
　　他长长嘘一口气，想起向来高高在上、惜字如金的王爷忽然开口一声“拜托”，真是吓到他了，也不知道这姑娘什么来头。

　　晋王接到消息，重新走进花厅，所有的婢女侍卫跪下来，“参见王爷！”
　　苏晚妹也站起来，对他呵呵一笑，“王太医医术真好，我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她虽一身狼狈，脏污不堪，却仍是淡定开朗，不见窘迫。
　　晋王在主位落座，背挺得跟剑一样笔直，冷冰冰道：“你一个姑娘家，三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惹了仇家？是谁？”

　　苏晚妹犹豫了一下：“没有呀，我就是想来问问，你娶妻了没有？”反正她偷摸进来已经失败，就直问吧。
　　随侍的丫环侍卫们瞠目结舌，难道这个姑娘妄想当晋王妃？她脑子正常吗？
　　晋王愣了愣，“没有。”

　　苏晚妹噎住了。
　　她悲愤地盯住晋王，“你多大了，为什么还不娶妻？”

　　晋王一本正经：“本王年二十有三。”
　　雷鸣也以为苏晚妹有些异想天开，忙道：“苏姑娘，王爷贵为皇家子弟，肯定是皇上指婚，寻觅大家闺秀配为王妃。”言下之意就是你别瞎折腾了。

　　苏晚妹却没听他说什么。她怔怔地想，方亦峥没有娶妻，肯定还没有儿子。那就是说她必须嫁给方亦峥，生儿育女。她平常虽总是大大咧咧，却也晓得这是不容自己胡闹的事情。
　　如果恩情不报，五百年的天劫，定会五雷轰顶，魂飞魄散。

　　晋王被她直勾勾盯着，蹙眉道：“苏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苏晚妹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自己还没有做好嫁给他的准备吧。她现在脑子一团乱，什么都不愿想。她站起来，闷闷道：“没什么，我想回去了。”
　　这下大家都认定是雷鸣那番话打击到她了，全投以悲悯的目光。

　　苏晚妹走向门口，听到晋王喝道：“站住！”
　　她转身。
　　高贵的晋王严厉地说：“眼下已经四更，你孤身一个女子，就这样走出去？”
　　苏晚妹说：“是啊。”

　　“放肆，不像话！就算你是江湖女子，也不是这般胡来的！”晋王疾言厉色。
　　雷鸣也拦在她面前，结结巴巴地说：“苏姑娘，你，你一个人，不安全。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他热切期盼地望向晋王，希望他批准。

　　晋王眸色暗沉，顿了顿，“……安排一辆马车，雷鸣你带五个侍卫送她回去。”
　　“……遵命！”雷鸣听到不是自己一个人送，有些失望。

　　苏晚妹思绪纷乱，也懒得争执，便对雷鸣笑了笑：“那就有劳这位大哥了。”
　　说完一刻也不停留，向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