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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枕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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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
顾九渊本名不是这个,他出生自姑苏名门顾氏。他的祖父顾九思是当地名仕大儒,纵论古今,才冠当世。只可惜,祖父生逢大苍朝中期乱世,空有一腔报复,白白被内廷糜乱、外朝党争给磋砣了。
期间,顾老爷子也没有懈怠,一边著书立作,编注古籍,一边广收学子,授业传道。亦成为姑苏一带桃李遍地的名师。
直到当今圣上出世,还是地方藩王的旭阳帝以求学为名,寻访名士,欲纳为己用,终寻到了姑苏一带却遭逢三皇兄河涧王的追杀,落难逃入顾家,为顾老爷子藏匿护佑。短短三月,两人引为忘年之交。时旭阳帝正值青春茂年,气宇轩昂,与南方男儿的斯文俊秀不同,更添了磊落阳刚的男儿气质,让顾老爷唯一的独生女芳心暗许,疗伤期间琴瑟合鸣,好事暗合。
旭阳帝离开时,便向顾老爷子提了亲。但无媒无聘,委实不符合大户名门的结亲之礼。故旭阳帝赠予随身龙魄玉一枚,做为定亲信物,明言回属地后立即托媒来聘,必十里红妆相送。
哪知这人一走,就石沉大海,音讯皆无。但顾小娘子却很快查出了生孕,顾老爷子自然是悔怒难消,顾小娘子一直坚信旭阳帝是有事耽搁,他日必会信守承诺,终是顺利产子。
有这样一位名垂千古的爷爷,顾九渊自然不可能取这种不太吉利的名字。他本名顾慎,小字昕之。慎,乃慎思,慎言,慎行之意。昕之,昕乃日升明耀之意,正好与“慎”互补。一静,一动;一阴,一阳。体现了顾老爷子对这个小外孙的期待和祝福。
因顾九渊是私生子,难免为外人言语所累,故希望孙子能慎言慎行,不被外物所扰,能拥有一个静睦好乐的好心态,活得开朗向阳,开创自己的灿烂功绩。
只可惜,前世今生的当下,他的身份已经被人顶替,能证明他身份的龙魄玉也在入宫时,被那奸人所窃。他依然是一个身世不明不白的孤儿!
……
天色将晚,寒意渐起。
顾九渊已经满十一岁,自不能与兰姑两女眷睡一处。
韩伊朵跟着兰姑跑进跑出,四处收罗可用做睡具的布料,寻干草装填,为顾九渊打扫出对面的西厢房好安置。
顾九渊坐在西厢屋里,透过窗门,看着那小小的人儿,跑进跑出,明明累得直喘,不时还得停下来歇两口,却是一副精神百倍的样子,声音又脆又响,好似……过年节的小娃娃。
他属实不能理解,这小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但前世的记忆太深刻,他也不会蠢得因为一两次的意外和善意,就放下那么多年的介蒂。装在而今这副壳子里的灵魂,已经换了,换成已经在浊世污秽中游走了12载,心境苍凉,魂浸暗狱,再也不相信世间一切善意美好的大权宦——顾九渊。
时人惧他攻于心计,擅权专谋,结党营私,可令人一步登天,享尽世间荣华,亦可令之转瞬坠入地狱,人贱狗嫌。他的世界,除了冷冰冰的权利,就是赤果果的欲望,再无其他。
身下的疼痛,让他更为清醒。
眼前的一切,不过仅仅是个开端——日久必可显人心。
突然,那小身影停住了,隔着院子,朝他这方瞪来,故意发出大大一声“哼”,改跑为走,大摇大摆,像在示威。
他唇角微勾,不以为忤。
也罢,在寻贱人们报仇前,先瞧瞧这小女子什么时候露出她的狐狸尾巴?!
“姑,那个……我之前做了一个小枕头,可以给他吗?”
兰姑姑正想说“也好”,但脑海里就闪出那个针角混乱,四面鼓包,好几个破口的袋子,有些说不出口了。
韩伊朵不乐意了,攥着兰姑娇嗔,“姑,姑,反正那个枕头我现在还用不上,就给冤哥吧!”
哎,冤哥两字还真叫顺嘴儿了。
兰姑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小丫头,颇是纵容,“好,随你。谁让咱家现在这么穷!”
“耶!说定了,我这就把枕头送过去。”哼哼,睡个破枕头,走路撞破头。不怪她坏心眼儿,谁让他用她们的、吃他们的,还住她们的,占尽了她们女生的便宜,至今都没有跟她们好好“道歉”,她要代姑姑惩罚他。
随即,顾九渊看到小姑娘虎着脸儿、抿紧小嘴,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那大眼里就写着: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其实姑娘心里想的是:我可不是来送温暖的。哼!
“拿着。”
她一点儿不啰嗦,直接将怀里的小包袱塞少年怀里,昂着下巴,“这是我自己做的,唯一的枕头。”
她可没说慌,这的确是她自己做的,唯一一个。不代表是她的唯一,她的枕头可是兰姑姑用上好的绢丝做的,还绣了一朵小花儿,里面塞的也是整个冷宫里最好的布料,又软又香,可以说是枕头界的PRO+PLUS版。而她给他的这个,就是妥妥的“草创版”。
有多草?
顾九渊拿起起来想仔细看看,因为他屋里根本没灯,只有借着对面屋里透出的灯光瞧瞧。
啪,一声轻响,还不太明显。
他举起手,看向声源时,啪嗒嗒又两声儿。
嗯,这回看清楚了,掉了几片枯叶子下来。
只是这么干净的院落,哪来的枯叶子?
他故意晃一晃手里小得可怜的,枕头,哗啦啦,啪嗒嗒,掉下更多的枯叶子和理不清是啥的草籽和草屑。
韩伊朵看得小脸都黑了,“你干嘛,不要晃了,人家好不容易收集了这么多。这柚子叶可是驱蚊虫还带天然香气的,那个草籽兰姑说可以助眠呢。你笑什么?你得了人家亲手费好多功夫做好的枕头,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
顾九渊只觉得这一切太过于诡异,不像是真实的画面。
他突然伸手,去捅小姑娘的包子脸。
“啊,你干嘛?!”韩伊朵突然被“袭击”,大叫一声闪到一边,捂着小脸瞪呀瞪。
顾九渊低声嘀咕,“不是假的。”
韩伊朵听到了,气道,“冤哥,你太没礼貌了。这个枕头虽然不是顶好看,可是说假的也太过份了。你不要,还我便是!哼~~~~”
她伸手要来夺,他支手将人抵住,他手长,她一双小胳膊在空中划拉几下都够不到,模样滑稽极了。
“你干什么啊?枕头还我。”
“送给咱,呃,便是我的。”顾九渊忍着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依然平淡。
韩伊朵没有再划拉胳膊,拍开了少年抵在肩头的手,瘪起小嘴儿,道,“那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啊?”
她的小脸又鼓了起来,右脸颊隐隐显出一个小酒窝。
顾九渊盯着那个小酒窝,努力想要寻找什么,他拧起了眉心,“多谢。”
这两个字儿,似乎一下打开了什么新大门,小姑娘耿直的小脖子软了几分,不知想到什么,又昂起来,“还有呢?”
“辛苦了。”拣这么多垃圾当填充物,的确挺不容易的。
她又皱起小眉头,“这个不对。”
“我不懂。”他突然有了兴致,跟她怼。
“顾九渊,你明明知道,你故意的。”韩伊朵察觉出了少年眼里的戏谑之色,怒了,“你用了姑姑的药,还是姑姑给你包扎好伤口的,你还吃了姑姑好不容易弄到的鹌鹑肉,你难道不该跟姑姑说一声抱歉,和谢谢嘛?!”
顾九渊点头,一副很受教的样子,眼底里的戏谑之色更盛。
“没错,我应该对你姑姑亲口致歉至谢,而不是对你说。”
“呃……”
“我收回刚才的致谢。”
“你……”
小姑娘卡壳儿了,瞪了少年好几眼,少年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更没有那个好素质替人找台阶下,瞪到最后,姑娘她自己郁卒了,扭头走人。
走到对面游廊时,又在嘴边做个小喇叭,叫,“你要好好保护我的小枕头,如果弄坏了,我是有权收回的,因为你现在住在我家,我是这个家的小主子。”
客随主便。
顾九渊瞧着那躲进灯光里的小小身影,再一次恍神。
这个小公主,跟他前世印象里的那个,差距……有点大。
……
隔日。
韩伊朵一早醒了,跟着兰姑去院里锻炼身体。
练完后,她看对面的厢房门还没开,心想重伤需要多休息,那个家伙没出来肯定还在睡懒觉。
之后,她收起昨晚吃剩下的肉骨头,去了凝阴阁后面的林坡。
临走时,兰姑问明姑娘行踪,提醒,“不准翻过东墙。”
韩伊朵乖乖点头,“放心啦,我就在坡下唤唤大花,它要是不理我,我就放下骨头走人。”
其实她已经琢磨了一整晚,眼下收留了一只未来很可能变成大权宦的反派,凭她一个炮灰女肯定是斗不过的,但明哲保身应该不难。为壮主人胆,她得赶紧再收拢一个实力强劲的“小弟”才是。
到了林坡下,她拿出肉骨头,唤着,“大花,吃饭咯!今天给你带了肉骨头哦,超香超好吃的,快出来咯。你再不出来,我就把它们都喂给池子里的锦鲤一家亲啦!大花,大花——”
大花其实是一只野狗,有点凶的那种。那是韩伊朵跟着兰姑打鸟时,意外在东坡这边发现的,偶时大花会跑来坡上晒太阳。因为够凶,韩伊朵见第一次时,就想收服大花做自己的护院犬,无奈她手头粮食有限,个把月下来都没搞定。
哎,穷人的悲哀。
现在不同了,家里收留了一个凶悍的食客,气势比她这个主人还拽,尊严受到打压,眼下她急需一只狗腿助阵挽尊。
叫唤了半晌也没狗吠相应,她心里有些着急,索性爬上坡,四处张望时,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凝阴阁离开,朝殿门走去,还未到影壁,就见着一个着内侍服的人出现。
虽然距离有些远,韩伊朵还是一眼认出,那脸上还缠着纱布的内侍,正是昨日逃走的那个
。
那家伙又来了,还想对顾九渊不利吗?还是回来报复她多管闲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