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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唯我是从 ...

  •   下了朝,勖王并未回府,而是在崇文馆一直待到日落西山。
      他站在阶上,远眺红光跃入地平线的刹那,方抬步朝皇后的寝宫去。
      那日自离开桓王府,他便进宫向母亲请安,结果却遭到阻拦,询问原由才知是因凤体欠安,龑帝下令不准外臣女眷来惊扰。
      母亲的确有些头风病,可也未到卧榻的地步,倘若严重,恐怕早在他禁足前就需要常召医师了。
      更怪的,是他两番去相府,竟被阿翁屡次拒面,只让长史回言,说自己近日案牍劳形,暂不得空。
      勖王深觉奇怪,而背后很可能与三堂会审有关。
      可他无从知晓其时都发生过什么。
      看来,唯有自己试一试了。
      “勖王就放过下官吧,咱也是奉令行事,陛下严禁任何人进去叨扰,若动静闹大,对您对皇后殿下都没好处不是?”
      勖王瞧他五官拧皱,极力阻止便退一步道:“念你尽职,我也不为难,既不让外面人进去,那里头的人总可以自由行动罢,这样,你传侍桃过来,我隔门问她几句便走。”
      “这......”骁卫队长面露难色,“怕也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勖王上下打量他的甲胄及深衣颜色,“对,君命确难违,不过把你换掉,我想还是有人会遵行的,且不算抗令。”
      字字重如飞石投掷骁卫队长的脑袋,冷汗沿着脊背黏湿深衣,风一吹直叫人发颤。
      毕竟是前太子,何况以陛下对勖王的态度,重新册封并非没可能,他就混口饭吃,更不想把路堵死。
      “那勖王稍等片刻,”随后指使旁边骁卫,“你去里面把人带过来。”
      “喏。”
      宫门推开一人缝,然未等瞧清里面景象,很快又被关上。
      直到半刻后,宫门再次突兀响起。
      勖王转身,看着面前陌生的女子,拧眉问:“你不是皇后跟前的人,侍桃呢。”
      “回勖王,侍桃走不开,故殿下命婢子给您带句话。”
      “说什么。”
      婢子答:“‘君令臣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此外,安好勿念,且深宫禁地,勖王往后莫再踏足。”
      言语中不想让他过多探究,只需在其位当个听话的臣子便好。
      勖王暗忖片晌,又问:“母亲方才正做何事?”
      “殿下用过晚膳,身体稍觉不适就休憩了。”
      “是你在跟前伺候?”
      婢子点头。
      不对。
      母亲的起居膳食向来由侍桃过手,而且近身侍女除她外应当还有三人,如何都轮不到一个二等婢子在跟前伺候。
      尤其传话这种事,母亲向来审慎,又怎放心交给旁人代为转述?
      除非......里面不是安好。
      他透过微微敞开的宫门,似乎看到了闭囚,也顿然想明白阿翁拒面的真正原因。
      皇帝开始忌惮外戚势力,指不定相府已被暗桩监视。
      难怪今早朝参,陛下那后半段言辞颇有针对之意,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多思了......
      哈,他低头哂笑一声,而后交代婢子尽心服侍皇后便扬袖离去。
      “队长,咱们是不是要报给圣人啊。”旁边那骁卫望着勖王背影,小声地问。
      “我看你脑子让饭撑傻了吧!”骁卫队长用指节狠敲他的眉心,“你阿娘生个病想吃胡饼你还知道满街坊的找,何况勖王忠孝仁义,来此问两句也合乎情理,而且诏令只说‘擅闯者禀’,勖王一没进去,二又如此苛......客气是吧,这等小事就不必呈报给陛下了。”
      何况自己那点月俸也不值当费力讨巧两边,能安逸地混点酒钱便是最好。
      “嗯,听队长一言,属下现在简直如提水浇头。”
      “什么玩意儿,”骁卫队长抬掌猛拍他的后脑,“那叫醍醐灌顶,多读点书啊你。”
      “在读在读。”骁卫挠着幞头,两声憨笑。
      从皇城出来,勖王第一次没有循规蹈矩,而是在回府前拐道去了西市。
      宫灯下的京兆夜城要比白日更有烟火气。
      新戏场满堂喝彩,五侯七贵阶官墨客同醉北里,只是与之相比的长安县就稍显萧瑟。
      这才酉时便开始闩门闭户,僻陬街坊时而传来‘怪吟’,一些靠墙蹲坐的毡帽小贩登时起身,挑着担子拐个弯便消失在深巷。
      外坊风传那黑巷能吃人,其实就是见不得光的鬼市,而小贩挑担的竹篮里也不是什么瓜果钗钿,只是刚挖出的文物和一些偷拾的军用品。
      总之,通衢委巷,喧阗达旦。
      勖王走在西市,从南头又返回北头,最后停在一家店前,他仰头看眼匾额,随后抬脚迈了进去。
      这家糕坊除常有的‘毕罗’、‘米锦’、‘寒具’、‘千层糕’,还有两大特色。
      一个是‘酪樱桃’,先将未经风干呈半固装的鲜奶酪浇在樱桃上,然后再铺一层冰蔗浆;另一个叫‘酥山’,宫宴上有个与其类似的甜点,名叫‘玉露团’,不过不是用平常的白酥,而是用加了香料的红酥制成。
      他将手伸向陈放在食盒里的试吃品,还未等尝到嘴就被身旁近卫一掌拍掉。
      “......”
      清铭后知后觉,连忙小声辩解:“属,属下是担心里面有毒......”
      勖王鹰睨:“那整个西市恐怕早已不剩什么人。”
      身任近卫确需谨慎,可也当分分场合,如此一搅他哪里还有半分兴致,随意指着那些呈半透明状的花型糍糕和菓子,对掌柜说:“两份。”
      “好嘞!”
      知道自己闯了祸,清铭站在殿下身后有些窘促无措,时而抬眼观视,待掌柜将包好的纸袋递来,他慌急接过,却发现又没有手可以拿钱了。
      勖王耐心消磨殆尽,目起愠色扭头便走,片时身后追来脚步,斜扫一眼,见他抱着两袋油纸,腰间承露囊半敞,睨笑说:“你逃单了?”
      “没!”清铭急声,“属下方才僭越,所以拿自己的钱想将功补过。”
      “呵,你哪里来那么多钱,这两袋可抵你半月新俸。”
      “......无无妨,等试职结束,用发放的月钱再补上,就就行了......”
      他还真敢说?
      勖王疑惑,也不知陛下打哪选的人,如此憨钝,当真胸无城府还是工于心计?
      “你当初何故被陛下亲挑?”
      “很简单啊殿下,只要打赢五十个千牛卫就行。”说到此处,清铭的表情甚至带点小自豪。
      在南衙卫军,战力最强当属千牛卫,能打赢五十也算简单?
      “不过......最后还是输给一人,”骄傲隐退,清铭脸上慢慢浮现遗憾,“尽管被指任的时候很开心,可属下想不明白圣人为什么没有选择那个胜出者作为殿下的近卫。”
      话落,乍然意识到话不对,又赶紧改口说:“属下绝没有不想守卫殿下的意思!”
      “你也认为陛下这做法有问题对吗。”
      “......属下妄断,只是以为圣人爱惜殿下,自然要挑选出俱佳的。”
      勖王讪笑。
      最好的,有利的,向来都是陛下留给自己的。
      “你入千牛卫多久了?”
      “差不多两月。”
      “家中尚有什么人。”
      “还有阿娘和两个小妹。”
      “进宫亦是为她们?”
      清铭点点头:“属下家中贫贱,身上这点武学本领全靠母亲在外帮工,其实进宫......也是想多挣些钱,好给小妹攒些嫁妆,有了底气她们自然不会再让人欺负。”
      勖王内心打定,钝虽钝了些,不过背景还算干净。
      “想赚得更多吗。”
      清铭惊屹:“属下......不明白。”
      勖王停下步履:“只要事事奉令,以后每月我多加你一倍薪俸。”
      “可属下已经归属勖王,事事必然会遵行奉令。”
      “尚不同,”勖王言明,“我要的唯我是从,是连陛下的诏命都能违抗。”
      此时。
      外郭城通城门六条大街鼟鼓齐报。
      少肃青从皇城出来已经戌时,他今晚决定去金玉阁大肆挥霍一场以庆贺这时来运转。
      等查办结束,届时论功行赏多少能捞点好处,说不定连宅子也有了,若能再娶个贵胄那仕途可谓平步青云,还用继续看那人眼色?
      想到这,少肃青心里越发美哉,哼着小曲儿,步伐都轻快许多。
      “唔!”
      眼前突闪掠影,下刻,鼻腔吸入一股浓郁的怪味,少肃青瞪目,身体挣扎几下便慢慢无力,眼睫徐缓敛合,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等清醒的时候,所见皆是重影,他晃晃脑袋顺手给自己两巴掌。
      “哗啦——”
      头顶深衣被凉水浸透,少肃青浑身打个寒颤,甩甩头抹把脸才感觉已经没那么昏沉。
      昂起头恍惚看向对面,登时回魂!
      “少副将瞧起来像是赶上了什么好事情。”
      “下官没有......”少肃青慌忙爬起来跪拜,“可,可能刚知家中喜讯,就开心得有些忘形。”他埋头伏地,惧怕正视桓王的眼睛。
      “难道不是因为协查?”
      桓王慢慢走来,每步都像刀子在少肃青后颈上割一下。
      “别到时未等升迁,我就先撤了你的职,少副将,这笔账自己得好好盘算。”
      “殿下明鉴!这协查本该大理寺的事,下官接到诏令时也困惑,思前想后,可能陈相就是觉着金吾卫缇骑经常巡行街坊,而下官又恰巧任职副将,所以,所以单纯觉得比较方便暗探吧,下官追随桓王多年,鞍前马后,早已誓死效忠,绝无虚言!”
      “行了,”桓王打断诓言,“道这些虚话,不如做给我看。”
      “桓王尽管吩咐!”
      少肃青低眉,头顶再次回旋起低磁声。
      “我要你时刻报备有关长安县之事。”
      “喏!”
      “还有,”桓王迈过身旁,背对道,“监视陈相一举一动,若行为异常即刻上报。”
      “殿下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
      随后隶庶将钥匙放在地上,又告诉他一处地址:“记住,戌时去,把海棠盆栽放在窗台,自然会有人出来见你。”
      少肃青左手握紧沾了泥灰的钥匙,头磕地:“恭送殿下。”
      待脚步渐轻,他单膝缓缓站起,回身望向消失于墙拐的背影,狭长眼微眯,眸光阴狠似要将那三人穿膛剜出个洞。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一到年底就有那么多事,忙得晕头转向终于能抽空补完一章 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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