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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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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莺莺馆,赤濂发现一路上清墨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连雨娘将饭菜端到他面前,都不见他眼睛眨上一下的。
赤濂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清墨,出什么事了吗?他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忽然,客厅的门扇“吱呀——”动了一下,小雅雪白的毛茸茸的脑袋从门外拱了进来,清墨的眼神也只有在这一瞬间,有了些光彩,清墨对它伸开手臂,小雅后腿蹬地,矫健的伸展开四肢窜进清墨怀中,美美的蹭阿蹭,清墨那心不在焉的神情总算缓和许多,抱着小雅竟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赤濂和雨娘两两对望,忽然后背窜起一股寒意,清墨今天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夜里,赤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竟有些失眠,一轮明月挂在窗外,不远处传来嘤咛的娇笑声,乐器的弹唱声,吵闹的喧嚣声,那些在以往听惯了的声响此时却变的特别刺耳。
推开窗户,最东头的那间屋子,好久没有灯火了,听闻宋文才中了状元,又颇得悠王器中,在城南赏赐了一座府邸,与莺莺馆隔着大半个京城,来往起来相当不便。又听闻,这新科状元刚入朝就被悠王力排众议提拔为户部侍郎,着实让一众老臣气得不轻。
这全天下,恐怕只有赤濂一人为宋文才高兴,他真的做到了光耀门楣,现在已经算是在京中小有名气了,他一定特别满足且高兴。
正想着宋文才,月光下突然出现了一道清瘦的身影,只看那背脊,赤濂就相信绝不会认错,这大晚上的,清墨不睡觉倒出来晒月亮,这不像他啊。
在小竹林里遛了两圈,清墨似乎犹豫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踩着一缕祥云,消失在夜色之中,下意识般,赤濂足下轻点,悄悄追了出去。
收敛全部气息,小心的飞在清墨身后,还好,夜幕很深,两人又都有隐身,根本看不出来。虽然相隔一定距离,但赤濂还是感觉的出,清墨的心神不宁。
一片乌云滑过头顶,遮住了本就不太明亮的月光,天地苍茫间忽而只剩黑暗,但清墨似乎非常清楚自己要去的地方,毫不犹豫的继续飞着,赤濂也就继续跟着。
清墨缓缓慢了下来,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赤濂也慢慢的飞在后面,随着清墨一点点降低,赤濂看清了两人所在的地理方位时,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
气势恢宏,古典雄伟的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上,是三层的吊脚宫殿,主楼两侧各有一弯形拱桥,连接着两座副楼,顶端各一八角琉璃小亭,与主楼相呼应。
这不正是几个时辰前才来过的紫云楼!
而此时,月上中天,三更的钟声刚刚敲毕,小亭中,一人,一袭洁白,正对月独酌,其谪仙风姿,比起空中的二人来,毫不逊色。
赤濂难以理解清墨的动作,因为他竟是毫无动作,一直站在万米之上的高空,透过层层云霭直视着那独饮之人,整个人的感觉与平时大不相同,散发出一种悲哀的气场,与那月下孤寂遥相呼应。
看到这样的清墨,赤濂心里很堵,看到这样的悠王,赤濂心里很痛。
似乎只有他,在冷静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悠王忽然抬起那双风情万种,清透明亮的眼睛,带着淡淡的朦胧扫过清墨所在的方向,清墨像一团被点燃的火苗般,一跃而下,着了魔似的闯进小亭。
更奇怪的是悠王,竟然一点也不惊讶,来不及说上一句话,抱着清墨就吻了上去。
仿佛一声巨雷劈中天灵盖,赤濂浑身血液逆流,身体冰凉。
清墨也紧紧的回抱着那素衣的美人,珍惜的回吻,像清亮的雪花落在那雪白的脸颊上。
他在他耳边呢哝:“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紧紧搂着他的腰身,温柔的道:“怎么会。”
他不依道:“你看看你白天的那个眼神,粘在那小白痴身上就下不来了。”
他嗤笑:“你怎么会担心这个,我怎么可能会看上那个白痴,烦都快烦死了。”
悠王一把推开紧紧紧搂着他的手臂道:“想好了吗?怎么选择的?”
清墨笑的无限温柔,赤濂却已经没有再听下去的勇气了,脑海间回荡的,只有那一句:“我怎么可能会看上那个白痴,烦都烦死了。”
心里堵,是因为感情太强烈,以至于找不到方向纾解,而心痛,仅仅是一种疼惜。
赤濂没有回莺莺馆,只是隐去了身形在这皇城之上的一方天空中游荡,荡了好久之后,终于发现不远处的前方有一颗高大的梧桐,赤濂落在上面,抖擞下羽毛,静静的卧倒,心里有什么似乎正在生根发芽,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憋得他喘不过起来,眼睛里湿湿的,是泪水吗?怎么会?
这就是背叛吗?不对,他们之间根本就连背叛都算不上。清墨不过是奉命来保护他的而已,只是他的保镖,保姆。他每一个角色都扮演的很好,尽职尽责。他甚至没有责怪他的权利。只是为什么他不告诉他,他和悠王之间竟是这样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官舫上的初遇?不,他们之间的那种熟悉,那种契合,绝不像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培养出来的。那是什么时候?忽然,赤濂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最初时那匆匆一瞥,他和清墨在树枝上,悠王用扇子挑起窗帘,那双妖娆的瞳孔,那缠绵的一眼,当时,他以为车中的美人是在看他,如今才明白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
“啊——不,不要——救救我——”
“救救我——”
风拂过树叶,带来一串细碎痛苦的呼喊,十分微弱,微弱到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赤濂浑身一震,这个声音……
顺着风声,赤濂悄悄的摸到一处看似普通的宅邸,当然,只是看上去普通而已,赤濂没有忽略那来回走动着的,房前屋后,或明或暗的守卫军。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不,不要——”又是这个声音,从左边的屋子里清晰的传了出来。这个声音,如果没有听错的话……
赤濂悄悄落在房顶上,轻轻揭开一块瓦片,看清屋里的情形时,瞳孔瞬间收缩。
被三名守卫军压在椅子上,一圈圈正绑着绳子的人,正是那传说中已然飞黄腾达的宋文才。不是说他中状元了吗?不是说他被封做大官了吗?不是说御赐府邸吗?难道,这就是他的府邸?赤濂向着庭院之中大致扫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无不遍布着守卫。这样的宅邸不如说是说牢笼合适些吧。
忽然,脑中又浮现了清墨的那句“宋文才还是这个人,你自己选吧。”
回京之后,关于宋文才的种种也都是清墨说给他听的,如此想来,恐怕,清墨早就清楚宋文才的处境了吧?还是,这根本就是他一手所为?
忽然,屋内的叫喊声停住了,换成了低声的呜咽。三名守卫竟然用绳子绑住了宋文才的嘴,这样他根本连求救都做不到了。
“大人,您就别叫了,叫的小的们都心烦了,不过就是半个月发作一次,忍忍就过去了。这可是悠王爷的赏赐呢,啊哈哈哈哈——”其中一名守卫拍着宋文才的脸道。剩下的的两名也一起张扬而扭曲的笑着,只有宋文才被牢牢的绑在椅子上痛苦的挣扎,身体轻轻的抽搐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越渗越多。
悠王?果然和他有关。
赤濂不想伤人,捏了三个昏睡诀扔了过去,轻飘飘的从天而降,落在宋文才眼前。宋文才望向他的眼光中,有惊讶,有狂喜,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赤濂帮他解开绳子却发现他抽搐的更加厉害,脸上的骨骼为了抑制疼痛而痛苦的扭曲着,深深凹下去的眼窝中混沌的瞳孔骤然收缩,一只枯瘦的手臂抓着他道:“救我……恩……公……”
忽然,赤濂想起了第一次被这傻子救回去时竟然叫他妖怪那满脸惊吓的神情。强忍住眼角的酸涩,在他额头降下一个福咒,刚刚还痛苦挣扎的人忽然间仿佛所有痛苦都消失般,神情瞬间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伸开双臂,以此处为中心,方圆十里内,大面积的降下昏睡诀,赤濂一言不发的将宋文才背起,打开门,平静的走了出去。
赤濂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福咒只能暂时缓解宋文才的疼痛。直觉告诉他,清墨一定知道这件事,却一直瞒着他,说宋文才过得很好,可见,他对他的忠心还真是一般的可以。
将背上的人又往上扶了扶,望了眼黑暗的前路,赤濂咬着牙继续前进,至少天亮前,一定要出城。否则,一旦被悠王发现……
“宋文才还是这个人?”
必须要尽快离开!那个海盗头子已经被莫名的劫走了,而悠王如果要继续伪装他的忠孝,就必须给全天下一个交代,那么就必然要有一只无辜的替罪羊。不,至少这个人不能是宋文才!
赤濂没有试过带着一个人飞,在足下祥云颤颤巍巍升天的瞬间,他紧紧抱住宋文才,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一把轻如鸿毛的身体就会被风吹走。
没飞两里路,忽然,一阵疾风从身后刮来,赤濂回头,一个紫衣飘飘的仙君,脚踩祥云,面如桃花,笑容灿烂,可那眼中深深的担忧关切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紫衣仙君向前走了两步,额头中央的红色曲线纹路闪出一道光滑,向赤濂抱拳道:“文曲星君见过小殿下。”
原来这位丰神俊朗的人物就是传说中的文曲星君?赤濂惊讶的望向来人。
“小殿下这是要去那里啊?”文曲星君笑的和蔼可亲,赤濂脑中警钟大作,往后退了两小步,不好,说不定是清墨与悠王那边的。
文曲星君笑的更艳丽了些,摇了摇头道:“小殿下不必怀疑我,更不必怀疑清墨。别的我不敢说,至少您不用怀疑他的忠心,至少是他对凤殿陛下的忠心。”
呵呵,这就是答案!赤濂瞬间悟了,就算忠心,也不过是对凤殿的忠心吗?那么他算什么?倘若没有父皇的庇护,他有什么?清墨从一开始就不是属于他的,是他搞错了。
“这个你拿着,等他醒来了喂给他吃,一日三次,连吃三日,身上之毒便可全解。”文曲星君将一个碧玉色小瓷瓶塞进赤濂手中,又依依不舍的忘了眼那依旧昏迷不醒之人,满眼担忧。
“你们……认识?”赤濂看看文曲星君,又看看怀中的宋文才,目光来回在两人间来回审视。
文曲星君温柔的笑道:“不,不……认识,只是……觉得很可怜而已。”
单纯如赤濂,显然接受了这个说辞,因为现在这样皮包骨头的宋文才,只要稍有些善心的人,应该都会觉得可怜吧。
文曲星君忽然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对着皇城方向劈下一道天雷,咬牙切齿道:“老子跟那只狐狸精誓不两立!”
赤濂浑身汗毛乱竖,抱起宋文才一阵风似的遁了。
不是他害怕,而是文曲星君这么一折腾,怕是过不了一个时辰,悠王就会知道宋文才被人救走的事情,城中守卫会成倍增加,到时再想离开,恐怕插翅难飞。
只是,还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清墨手中有凤殿给的追香散,专门针对凤族特有的气息而制,虽然一般人嗅不出什么味道,但这味香料却从未失职过。清墨如果想找他,那怕他逃到天边,也易如反掌。
而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清墨,甚至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甚至宁愿今天没有看到那一幕,至少能活在温柔的假象里。
夜越来越冷,风越来越大,“啪嗒——啪嗒——”有雨水落下,砸在脸上。而他,却不会御寒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