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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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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当夜,莺莺馆。
花前月下,美酒珍果。
赤濂殿下正坐在软榻上,无限满足的吃着葡萄与美人闲话。
“美人,本座这里也有一只羽毛,不知你喜欢否?”悄悄拔下一根尾羽,赠予美人,赤濂殿下笑的如百花盛开。
凤凰尾羽的七色流转绚丽璀璨自是雁羽无法比拟,悠王爷就算是个白痴也应该明白此物绝非凡品,更何况,悠王本就是一七窍玲珑之人。
将羽毛拈在手中看过,悠王扶着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笑道:“多谢,来而不往非礼也,加上这个扳指,已经是本王第二次收阁下的礼物了,不回赠阁下一物不成体统。”
听到美人要赠自己东西,赤濂飘飘然飞上了天。
悠王解下腰间悬挂的淡青色夔龙纹玉佩递给赤濂道:“此乃我随身之物,他日如果有用的着本王的地方,尽管拿着玉佩前来。本王定当效犬马之劳。”
赤濂自动过滤的神经只听到了“随身之物”这几个字,心下一阵雀跃,美人竟然将随身之物赠予他,莫不是对他有意?
将玉佩仔细收好,赤濂憨笑道:“多谢。如此贵重的物事我会好好保管的。”
悠王微笑道:“无妨,不及阁下的贵重。”
“咳——”清墨端着酒盅,将脸扭向一边,意义不明的干咳一声。
悠王俏皮的挤着眼道:“瞧本王这记性,差点忘了此行的要事。”边说边伸出纤长的食指来沾了些杯里的酒水,在檀香木的小几上写下一个“一”字。
接过梨儿递来的丝帕,悠王爷十分优雅的擦了擦手指,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本王亦该回府了,明日就是会试,替本王转告那位朋友,本王在金銮殿上等着他。”
悠王府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夜色当中,赤濂猴急的缠着清墨问:“刚刚那个‘一’是什么意思?”
清墨匆匆答道“考题。”
没错,悠王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来泄题的,只是榆木脑袋一般的宋文才,就算提前知道,也未必能破的开。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清墨起夜时无意间发现这宋秀才房里的灯还亮着。悄悄走进,推开门一看,宋文才正咬着笔头昏昏欲睡,面前一踏白纸上密密麻麻画满了长长短短横竖不一的‘一’字。
这最简单的字同样也是最难解的字。
辰时整,公鸡第一声啼叫响起时,宋文才猛的一惊,睁开双眼,对面的椅子上清墨正认真的看着一封信。
“你醒了?”清墨转头对他微微一笑道:“这是悠王府刚派人送来的,你最好在进考场前背会。”
宋文才唯唯诺诺的接了,展开纸一看,原来是这样。
清墨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若有所思的扬起嘴角,明明有答案却一定要今天早上才送来,昨个儿一宿可把那傻秀才折腾惨了。
宋秀才既然贵为秀才那便有他出众的一方面,其高效准确的记忆力便是其中之一。一字不落将早上只看过一遍的信件复写到试卷上,虽然心里明白这种方法不够光彩,为孔圣人所不耻,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既然已经参加了会试,他便不想退缩,无论如何都要进入殿试,因为那个传说中神话般存在的悠王说过,会在金銮殿上等着他,希望能和他同朝为官,这是多么巨大的荣幸啊。
仔细将试卷重新检查过一遍之后,宋文才非常自信的交卷离开考场,他似乎已经看到悠王站在金銮宝殿上冲他招手。
似乎除了宋文才,没有一人关心会试的结果。宋秀才心急如焚,整日无所事事,除了看书就是跟在赤濂与清墨身后整天整天泡古玩市场,偶尔碰到宫敏念,后者也是鼻孔朝天,冷冷轻哼着走开,从不与几人搭话。
如此无聊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半月有余,一日午后,几人依旧一无所获的出了古玩市场,对面城隍庙门口,支了张只有三条腿的桌子,一老道撑着白幡,上画一八卦图案,阖着眼睛打瞌睡。
似乎感应到有人走进,老头嗖的一下睁开眼,对清墨道:“这位公子,这位公子,老朽看你骨骼清奇,资质奇佳,不知可否为你算上一卦?”
一路走到京城,碰到过不少像这样缠着几人算卦的,清墨总是牵着赤濂头也不回的走掉,而这次似乎有些不同,赤濂疾走了两步一回头,看到清墨忽然笑的很有绝处逢生之感。
清墨对赤濂招招手,赤濂又拐了回去。
清墨将左手手掌平摊在老道面前,含笑问道:“先生有何指教。”
老道一拈胡须,神秘的道:“最近公子可是有烦心之事?”
清墨道:“正是。”
老道拿出一旁搁置的签筒道:“公子如果信得过老朽,就抽一支试试。”
清墨看似随意的抽出一支来递给老道,老道展开签,神神秘秘的念道:“中正之中,中正之正。此乃表明方位之意。”
“哦?敢问先生,何解?”
老道神秘一笑,伸出手来,赤濂注意到清墨此刻的脸色青青白白热闹至极,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将一锭十两银子塞进这老道手中,老道笑的越发可爱了。
“这中正之中,说的是这全国的中心,指的就是京城,而这京城的中正之正,说的乃是皇室正统。这位公子,你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位正统的手中。”老道笑的更加神秘了。
赤濂有点怀疑清墨那两根眉毛扭曲的程度能否解的开。
老道一手撑起白幡,一手抱着签筒,朝宋秀才靠了一小步:“傻书呆,不记得老朽了?”
宋文才看着眼前这有点眼熟的老道,一拍脑门儿赶紧作揖道:“竟然是先生,区区眼拙,竟一时未能认出,没想到先生竟也到了京城?”
老道呵呵的笑着,将签筒往前一递道:“小秀才还要不要再卜一挂?老朽算你免费。”
宋文才谢过老道,眼巴巴的看着签筒,小小心的抽了一根出来,很恭敬的递给老道:“还请先生明示。”
老道笑呵呵道:“小秀才想问何事?”
宋文才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梗了梗脖子,鼓足勇气道:“功名。”
“噗——”赤濂在一旁笑出声来,戳着秀才脑门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悠王如此帮忙,又怎么可能让你名落孙山,还是耐心等着吧,只怕这今科状元都已经有人替你安排好了。”
宋文才一惊,正想反驳。老道忽然一脸严肃的道:“不错,这位小公子没有说错,小秀才,今后的路你可要小心了,虽然光耀门楣宋氏显赫一时,但终不是长久之计,还是早早打算好后路,以备不时之虚。
清墨有些疑惑的看看赤濂,这一瞬间,这厮的智商似乎径直飙到了180。
“龟公,能否劳烦为我也算上一卦?”赤濂非常诚恳的望着老道,看到清墨与书呆子都挺相信这老道人,赤濂对其也忽而肃然起敬。
老道拈着胡子瞄了眼清墨:“你叫我什么?”
“龟公啊。”宋秀才一把捂住赤濂的嘴对老道说:“我家公子脑子有点问题,您别介意。”
赤濂费了老大的劲才将那酸臭的猪蹄从脸上扒拉下来回头去看清墨,却发现后者正背对着几人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的抖动肩膀。
赤濂不是真傻,此刻才终于明白竟然被愚弄如此之久,噌的一下,怒火上升,对着清墨毫无防备的后背开出一个大脚,冷冷道:“去死吧——”
赤濂殿下正在气头上,仙力用了个十成十,宋秀才眼看着清墨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边,禁不住抖了两抖,老道拍了拍傻秀才的肩膀,道一声“保重!”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宋文才也想溜儿,没奈何被赤濂拎着领子又拽了回来,仰着脖子道:“你,给我解释解释,龟公到底是什么?”
宋秀才琢磨着用词,小心翼翼道:“莺莺馆的余伯,公子可知道?”
赤濂点点头:“知道!”
宋秀才很高兴的继续道:“就是余伯那样的。”
赤濂恍然大悟。余伯每天早上都会先将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再到前院帮忙,几人出行时,偶尔赶个车什么的。赤濂觉得余伯是个很尽职尽责的下人,所以,在赤濂殿下的脑中,出现了“龟公=下人”的奇怪公式。
南天门前,清墨一个鲤鱼打挺从躺着的云朵上翻身跳起,抱着胸口对对面的人道:“星君太不够意思了,只知道看热闹,小殿下如此欺负我,也不出手相助,清墨实在是伤心至极啊。”
文曲星君一袭淡紫色长袍在云中缥缈缭绕,如玉的面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眉间一颗赤红色文曲纹淡淡映着光晕。修长的手指掩嘴轻笑道:“你这只臭雁子,将凤殿最疼爱的小儿子骗的如此凄惨,倒反过来怪我?下次凤殿到我这里吃酒时,小心本仙君参你一本!”
“哎呦,我的好星君,我错了成吗?您可千万不能!”清墨苦着一张脸哀求道。
文曲星君很清雅的笑问:“清墨在仙界多久了?”
清墨想了想道:“至少也几千年了吧。”
文曲星君继续道:“是啊,怎么也几千年了,这仙界之中能如你我这般交情深厚的似乎不多了。”
清墨忽然一个激灵,迅速转身,却被文曲星君一把揪了回来,想跑,没那么容易!
清墨抖着眉毛笑的一脸抽搐,就是太有交情了,就是太了解了,他才知道,这位大仙一打这句开头,准没好事!
“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你跑什么,信不信本仙君在瑶池摆一面观尘镜?”文曲星君此刻依然清俊文雅,芊芊玉手捏着清墨的后劲略略用力。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
清墨认命的摆摆手,文曲星君立即松手,非常温柔的替他按摩着脖颈道:“哎呦,小雁子,怎么红了,疼不疼啊,人家不是故意的。”
清墨忍了又忍,终于,咬着后槽牙恨恨的道:“你究竟有什么事?”
文曲星君绞着衣襟很羞涩的笑了一下,抽回在清墨脖子上蹂躏的葱白玉手道:“你也知道那傻秀才是本仙君的人,那天本仙君不小心瞧了一眼命格的天命册子,老不死的竟然安排秉辰这一世不得善终,刚才本仙君已经很隐晦的提醒过他了,你一定要护着他这一世!”
呵呵,清墨在心中冷笑一声,不小心瞧了一眼,只怕是专程去偷窥的吧,这位还真是用心良苦。不过:“星君,我要陪着小殿下找魂魄又不能时时盯着那傻秀才,那也就是一时半刻的事,万一……我可不敢保证!”
“没有万一。你知道的,不得善终一世就要多修炼一百年,命格那死老头要是让秉辰十世都不得善终,本仙君岂不是要等他一千年?再说秉辰是下凡渡劫又不是下凡受戒,那死老头凭什么让他不得善终!”文曲星君说的何其悲愤。其实清墨很想提醒他,下凡渡劫的基本上都没有善终。
“哎……”清墨幽幽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自己护着?想他当初也是为了你……哎……”
“若不是玉帝明文禁止我直接插手此事,哼哼,还用得着命格来写天命册子!”文曲星君咬牙切齿冷笑两声。
清墨忽然忆起,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秉辰还是文曲星君的掌案时,似乎正是命格星君的顶头上司。
而文曲星君的掌案秉辰在天界一项以执法严明,不苟言笑而出名。
也正是因为如此,与懒散惯了的命格积怨甚多,甚至官司都打到了玉帝案前,但秉辰执掌天下所有文书,对所有法典均有所研究,不论何事,总是能说的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基本不看书的命格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最惨的一次,命格被关了两周的禁闭。如此这般,两位的矛盾越积越深,到后来几乎不言语。
而也就是这么不解风情,毫无情趣的铁面掌案,不知怎的就让文曲星君一见倾心,闹的整个天庭鸡飞狗跳的。再加上唯恐天下不乱的命格在玉帝耳边借机扇风点火,眼看就要将秉辰送上诛仙台,还好最后文曲星君请的凤殿,老君,金星几位重量级元老出来力保,而秉辰亦非常识趣的先玉旨下来一步前请求下凡渡劫,玉帝才答应网开一面。
其实天界谁都知道,这秉辰下界渡劫其实就等同于下凡受戒,而命格则趁此时机,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毫不手软。玉帝对这一切想必也是默许的。
不过:“你不是说过,赤濂可以帮他渡劫吗?”清墨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记得初见那傻秀才时,他似乎说过这样的话。
文曲星君翻个白眼:“那时候本仙君以为那个东西在他身上,可没想到他那个爹早五十年前就当了出去。”文曲星君说完,立即用双手捂住嘴,一脸紧张的望向清墨,完了完了,说漏嘴了。
反观清墨这张脸,笑的何其狡诈:“星君啊,以咱俩这交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这回换文曲星君想溜了,清墨眼疾手快一把捞着他皓白的手腕道:“星君,不说清楚我怎么帮你忙呢?”
文曲星君偷偷瞟眼四周,趁四下无人之机,偷偷爬在清墨耳边道:“那玩意儿是个护身符,有它死不了。”
清墨一挑眉:“那我要到哪儿去找。”
文曲星君叹了口气道:“你怎么那么笨,我在市集上不是都提醒过你,中正之中,中正之正。”
趁清墨走神的瞬间,文曲星君一个转身,轻巧的将手臂抽出,一阵风似的飘进南天门,紫色的纱袍带出一抹瑰丽的紫霞。
文曲星君留下的最后三个字让清墨非常头痛——观尘镜。
清墨不得不继续叹气,至于在瑶池摆观尘镜一事,思来想去,觉得文曲星君做的出。想当初为了秉辰连西天都敢闯,不要说在瑶池摆一面镜子了,说不定还能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赏金赐银的。
如此,清墨回到莺莺馆时,看到阁楼最东边亮着的那盏灯,灯下的那个书呆子,突然无比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