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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脑海中忽然浮现了许多模糊的记忆。而最先浮现的是一片黑暗,我在那片黑暗之中听到了悲戚的哭声。
      那哭声着实耳熟,在我午夜梦回时听到过,在我进入这幻境时也听到过。不过直到此时,那模糊过往浮现,仿佛身在一片温暖的暖洋里,我才终于记起,这哭声从何而来。

      那是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妈妈的哭声。
      当我回想起这一点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身处在一片黑水之中,身体在不断下落。
      水泡浮起,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但同时脑海中浮现的过往渐渐清晰起来。全身被水裹着,如同回到了子宫里。

      这个瞬间,我似乎与过去的我重叠了一般。

      **

      人非生而知之者,然而在阿托利斯还没有叫作阿托利斯,也没有唤作早已记不得的名字的时候,他那弱小浅薄的意识便已经存在。
      身体被温暖的羊水所包裹住,那时他如同浅睡但困倦的人一般,外界的声音听入耳中只是留下一点模糊的痕迹。
      但很快,他便从那种朦胧的状态中清醒。

      不知何时起,刺耳的哭声时常响起。
      最初只是觉得有些刺耳,而没过多久,便感觉到了痛苦,日夜被声音骚扰的痛苦,被那声音中的悲戚所感染。

      未出生便已经知道了生的苦。

      事实上,那时仍不知事的他曾下意识地抓住了脐带,试图用脐带勒住自己,自然这失败了。
      下意识排斥诞生的他在真正出生的那一刻哭得格外大声,就连见多识广的护士也感到诧异。

      他就像是水做的一般,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大哭,哭得声音都哑了也没有停下。
      直到哭得累得睡着了,才得以停歇片刻。

      等再睁开眼时,眼前出现的便是另一张面孔,紧接着便是在黑暗之中日夜听到的哭声再次响起。
      他也跟着一同哭了起来。

      哪怕已经出生,哭声带给我的痛苦仍是未减半点。
      幼稚园开学的第一天,所有的孩子都在放声大哭着,而他则是脸色苍白的沉默站着,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被哭闹声搞得头疼的老师瞧见他安静,眼睛一亮,正打算上前夸奖他,却只见他身体晃了,直直倒下去,被妈妈接住。

      幼时的他因为无法忍受哭喊声而昏迷,在医院醒来时也呕吐着,吐到胃部灼烧也依旧反胃。只是那时他的身体恰好不适,医生便也只是当作因为他初到陌生环境而加重了病症。
      不过现在想来,像他这样在子宫里便有清楚意识的例子本就稀少,更别提他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医生无法第一次就看出也是正常的。
      而在那次昏倒后,他过了许久才回到校园,那时年幼的孩子们早已经适应幼稚园,乐不思蜀。

      而不知是否是那次昏迷的原因,自那开始,妈妈便对他管教更严了,无论去哪都要报备一声,哪怕是上学回来得稍晚了些,也定要好好询问一番才作罢。
      如今想来,那行为让人难以喘气,只是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诞生于世这件事本就是莫大的痛楚,是以,当时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
      如果当时这样对着妈妈说,那个心灵脆弱的女人必然会陷入痛苦之中,他报复性地想着,却也知道这纯属无稽之谈。
      当时的他困于痛苦之中而无心分神,也根本不会去想“为什么”,而此刻的他深知痛苦所以更加不会说。

      等到大一些,知事更多时,他对哭喊声的耐性更好了,哪怕再听到也不会晕过去。
      是以在马上要进入小学的当口,妈妈见着他日益转好,便给他报了许多补习班,数量颇多,而他却是来者不拒,报了多少补习班,便上了多少,无一缺席。
      现在只觉得那时的他太过愚蠢,因为那数量繁多的补习班也是家里经济负担大的一大原因,且那些课程繁多得让他频繁流鼻血,不过当时他只是悄声回到房间捂着鼻子,所幸这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即使没能感觉到经济压力,但身体已经开始不适的他硬着头皮也去上补习班的原因,充其量只是想要得到妈妈一句“好孩子”的夸奖而已。

      那时的他在班级中就是一个外来者,他的沉默格格不入,是以孩子们对他排斥,老师因他的安静不胡闹也忽视了他。
      更别提他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一双金色的眼,是故,商人小贩也隐隐对他排斥。

      所以,在他的眼中,那时整个世界只分为妈妈和其他人,因而对妈妈的夸奖更加在意。
      所以在母子二人关系疏远时,不被老师同学关注也不再被妈妈关注的他,才会拼命从书里学习如何当一个好孩子,笨拙用书里所说的方式为人处世。

      只是现在想来,那一切都蠢得惹人发笑。
      他与妈妈疏远的原因根本不是他并非一个“好孩子”,而是最为根本的、难以解决的经济原因。

      何况,那日妈妈突如的怒火只是让他感到惶恐无措,却也不至于那般疏远,真正让他心如死灰的是在那之后的不久,他感染风寒,发了高烧,咳嗽不止。
      回家颇晚的妈妈瞧见他坐在沙发上,闷闷咳嗽了几声,却并不在意,说了他几句,便回房休息去了。

      疲惫的身影,有些无力的手,现在的他自然是知道他的妈妈已经累极了,可对当时的他而言,只是觉得,妈妈不会再同从前一般对他,他被妈妈抛弃了。
      所以他与妈妈愈发疏远,最终,他走向了这个妈妈依旧有些排斥的国度,那些曾学过的华夏的言语也不再向她说起。

      同住一个屋檐下,二者却形容陌路。
      家中寒酸,在他力气稍大能够搬动一些物品时,便一家一家敲门过去,毛遂自荐,无论是做什么,只要是能够一些钱就可以。
      最开始困难颇多,一开始因为他的年龄,而后因为他的头发。
      后来是帮助了孤寡的老人,让他们帮忙签个名字,证明自己的可靠,由此才开始了漫漫打工路。

      再大一些的时候,连续工作多日的妈妈回到家中,看着他,神情茫然。这是这么些年来,她头一次这样仔仔细细看着他。
      他虽不得其解,但也默默回视着,却只听到她一声惊恐疑惑:“你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数年了,女人再次好好对着他开口却是这般说。
      他只觉得口中皆是铁锈味,滚动喉结,将鲜血全部咽回肚里。那一刻,他开始憎恨自己的妈妈,看着眼前脸色煞白的女人,他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要食其肉饮其血的。

      如何不恨。
      幼时疏远,又不懂夸奖,只会一句“好孩子”,疲惫愤怒之时也是一句“好孩子”,无人教他何为人,何为正常。
      如何不恨。
      母子十几年,最后却得到对方一句惊恐的疑惑。

      他算什么?
      他看着不复温柔的女人想着,他大概是父亲的替代品,是她生活的拖油瓶。

      女人当初的话语在脑中回响。
      是啊,如果他没有诞生于世就好了。

      自此之后,母子二人形同决裂。
      他发觉女人迟来的悔意,却懒得回应,他那点薄弱的期待,早就在数年的蹉跎中消磨殆尽。

      紧接着,女人病倒了。
      他深知女人的那点存款和他这些年的积蓄根本不够用,便走上了她的老路——在各个兼职之间来回奔波。

      既忙于学业,也要兼职,还要去医院照顾病重的女人,一时之间,他竟是比当年的女人身上的担子还要重。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想着要放弃女人。
      而女人是怎么想的,他那时从未考虑过,一是所有的担子压在身上,他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算不上很重要的,二是他觉得正常人总是不想死的。

      时间流逝,女人的病情不见好,眼见着女人消瘦下去,他也察觉到她似乎时日不多。
      女人在这时突然让他停止照顾他,让他去看看世界。

      他看着女人的表情,表情淡薄。
      霎时间,愤怒吞噬了他。

      他无法理解女人为什么不愿意再撑一段时日,哪怕是为了他。
      女人急切地让他去外面,他觉得撕心裂肺,他没有想到女人厌恶他到这种地步,临死也不想见着他,也不愿在这世界上再蹉跎一会儿。

      女人强烈的否认,在他听来也虚伪至极,在愤懑离开医院,等到情绪稍平复下来之后,他回到了医院中,却只看到了病床上点点红色。
      跑去前台,只得到女人进了手术室的消息,再接着便是护士将死亡通知书推到他的面前。

      洁白的纸张上书写着一个人逝世的事实,他的手不禁开始发抖。
      他想着女人的身子虽然差却不至于一下子去了,又想着医生告诉他女人情绪波动大加重了病症。
      是他害死了母亲。
      他干呕着,身体不住地发抖,最后竟是昏了过去。

      *

      从那记忆脱身的瞬间,我便忍不住干呕。

      我的妈妈太过年轻,还在被爱的年纪便失去了挚爱,所以她并不懂得如何当一个母亲,也不懂得如何正确地给予爱。
      而我那时太过年幼,知事甚少,更是不会去考虑那么多。

      仔细想来,如果我们能够坐下来促膝长谈一番,也不至于后来那般。
      我与妈妈之间早就有了深不见底的隔阂,而我又浑浑噩噩只会学书里的东西,便不懂去辨析她的内心,只觉得妈妈对我恨之入骨。

      我抽了一口气,捂着剧烈疼痛的胸口。
      疼,真疼啊。

      不曾爱,怎知爱。
      如果没有得到亚瑟王的记忆,我至死都不会觉得妈妈也是爱我的,哪怕那爱混乱无序,又显得幼稚。
      因为我瞧不见那些。

      可那些疏远却也不是假的。
      我根本无法做到毫无芥蒂的再去爱她,我恨她,毋庸置疑。

      她的哭声,她的那一句句“好孩子”,直到如今也依旧是我的阴影。
      所以我见不得龟森女士哭,难以接受哭声,“好孩子”也成了我的束缚。

      但曾经的欢声笑语,温柔以待也是真的。
      我的妈妈也曾温柔地抱着我,唤着我,牵着我的手,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着。

      琢真和洁高说那句话是爱,他们没有说错。
      只不过她是第一次当母亲,而我也是第一次当儿子。

      我恨你,妈妈。
      可我也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直接这么称呼吧,前世托里并没有被好好教导过“人”的知识。
    下一章会出现真正的旧剑,主要是彻底让主角有真正的自我,进一步解剖他的内心,不喜的可以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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