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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纳如君妍姐泼醋 旧事重提香草含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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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三月,融合天气,正是莺飞草长、百鸟争啼的季节,素有“七省通衢、南船北马”之称的襄阳府更是日丽风和、景致宜人。田野里,农家忙忙碌碌;江堤畔,渔人来来往往,好一派热闹升平的景象。
其时正是明朝洪熙年间,仁宗皇帝在位,政通人和、吏治清明。饱经战乱的古城襄阳也得以休养生息。襄阳府西接川陕,东临江汉,南通湘粤,北达宛洛,四方的货物多在这里集散,市面上一派繁荣昌盛的场景。
且说二月十九这一日,正是观音娘娘诞辰,花招秀带,柳拂清风,浓桃艳李,各展风韵,城外西南的古刹万安寺,更是花团簇簇、绿柳依依。这万安寺供奉的本是观音娘娘,尤以求子最为灵验,是以这日寺内上香的妇女挨挨挤挤、人头涌动;一般的百姓在前面的寺院拜佛求签,布施大的恩客便延请至后面厢房,由住持相陪,游览景致、款待斋饭。
延挨到晌午时分,城中几家大户的小姐夫人已经聚齐了大半,在万安寺的后厢房内闲谈,小姐们只顾得谈论着新鲜的衣服花样,夫人们忙着交换养儿育女、持家理财的心得,倒是笑语盈室,甚为热闹。忽听得一声“洪家奶奶到!”,厢房内顿时静了一下,随后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玩味的神色,一旁坐着的一个粉红裙褂的女子嗤嗤一笑道:“怎么,她也还好意思来么?”身旁一位妇人接话道:“李奶奶,就不许人家贤惠一回吗?”话音未落,笑声又起,已见一个女子已低首穿过门帘,只见她柳叶弯眉、吊梢凤眼,唇绽樱颗,肤若琼脂,更兼着一身浅蓝暗花流云裙褂衬出纤侬合度的体态,端的是十分的美人胚子。只是眼中粉光凝滞,神情憔悴无奈,显得稍稍有些不足。
那洪家奶奶刚一进屋,未及见礼,那李奶奶便忙不迭的迎上去,挽着手笑语连连得问道:“妍姐姐来的好巧,我们正在夸赞妍姐姐贤惠,可知在菩萨眼前是不能说人的呢!方才报的斋饭已经齐备,我们一同前往吧!”洪家奶奶一听“贤惠”二字,面上顿显不豫之色,费力忍耐了一时,才稍稍消减,又听得已言他物,也不好再提,只得仓促间与众人见了个礼,随着众人转身出了院门。
一行人中有两个缓缓落后,其中一个身量未足,通体红衣,急促促的拉着另一个问道:“表嫂,这是哪一位啊?倒是个美人儿。”一旁鹅黄淡衫的少妇莞尔一笑,伸出食指轻点她的面颊,笑道:“可又忘了贞静二字不是,你刚到襄阳,哪里认得那么多,等以后我细细说与你吧。”一旁那个哪里肯依,拽着衣袖,腻声道连道“好嫂子,快讲,快讲!”鹅黄少妇握住她的手,缓步而行,与众人隔了段距离,方才徐徐说道:“这要从哪里说起呢?说起这洪大奶奶,都可以说部书了!这洪奶奶闺名朱妍,娘家本是邻镇宜城数一数二的大户,只可惜人丁不旺,只得了洪奶奶和她弟弟两个,这洪大爷原是本地小有才名的秀才,为了凑够赶考的盘缠在朱家做了三年的西席,可惜会试不第,朱老爷怜他才貌俱佳,便招做了东床,弃文从商,可说也怪,这洪大爷科场不利,于经商上却是颇有天分,兼着岳父帮衬,生意是越做越大。更兼这洪奶奶幼年逝母,做女儿时已是掌家理事,颇有决断,于归以来,细细打点,处处帮衬,家业日渐兴旺,论能干,襄阳府里倒是头一份,只一件,醋性未免大了些,结缡七载,上个月才允了洪大爷纳了自己的陪嫁丫鬟。”说话间,饭厅已到,那红衣少女还想再问,却被她表嫂一把拉住,轻轻摇头,示意不可再讲,择了位子用膳不提。
这万安寺的素斋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有四压桌、四冷荤、四炒菜、四大件共一十六道菜品,原料取决于自种的芦笋、椿菜、木耳、豆苗等山珍、配以豆腐、面粉、冻筋、素油,或清炒、或火煨、或清炖、或烘烤,白绿相间、色泽淡雅,让人还未吃便不由得暗赞一声。这斋菜之中尤以豆腐素火腿为佳,众人皆是赞不绝口。那粉衣的李奶奶咯咯一笑,朗声道:“托观音娘娘的福,倒偏了妍姐姐家的好东西了,只不过姐姐原是不稀罕的,就是今后怕是吃的次数少了吧!”说罢眼眸流转,径直望向朱妍,又忽然掩口状似失言:“该打该打!怎么不小心提起姐姐的伤心事了呢!”那朱妍微露悲戚,旋即神色一变,沉声到:“我只是再难吃到一味菜,怕是有人难讨要到一碗饭吧!”那粉衣女子哼了一声,再无它言。原来,这品菜原是朱家的祖传菜品,相传是从御厨中流传出来的,十几年前,朱妍的娘亲为求子嗣,将方子赠给万安寺,众人之中有知道缘由的,也有不明根底的,听到此言均是微微一笑,不做它语。
饭后,一行人来到了万安寺后的南溪赏玩,春光融融,绿草茵茵,那岸边垂柳拂动,水面波光粼粼,众人也都有些陶醉了。趁此之时,那红衣少女连忙拉了她表嫂,要再听下去,少妇无法,接着讲道:”那洪奶奶原是极出挑的一个人,容貌既美,家世又好,只可惜七年未育,虽说洪大爷和老夫人有心再娶一房,但洪奶奶坚持不许,定道自己尚且年轻。那洪大爷和老夫人只碍着朱家,也就不好坚持了。也是天不从人愿,上月初十,朱老爷没了,可怜洪奶奶的弟弟尚且年幼,那族中便有趁机滋事的泼皮无赖,每日上门吵嚷,竟然发展到侵占田地,那朱公子年纪且幼,平日又只知读书,那里懂得这许多,那家下管事的仆人竟也以奴欺主,将东西裹挟一空,朱家到只剩了一个空架子了,朱公子无法,只得仓促间办完丧事投奔姐家。”说道这里,略微一顿,微微冷笑道:“洪大爷听的岳家衰败,未出服便以子嗣为由纳了洪奶奶的婢女了。”那红衣女子听后双眉顿蹙,愤愤然道:“果真是男儿薄幸呢!只是洪奶奶竟也肯?”“便是不肯有待如何呢?没有母家支撑,又待如何?左不过也是个可怜人呢!”那红衣女子又到:“表姐,那席上怎么有个女子处处针对那洪奶奶,莫不是有什么缘故吗?”“说起这个来,可真真笑人了,那是西街绸缎铺的李家奶奶,闺名春草儿,还是洪奶奶的远房表姐,她爹是当地有名的破落户,每到穷时,常上朱家打个抽风,即便如此,言语之间还常有冒犯,朱老爷起先并不和他一般见识,次数一多,朱老爷便不愿接济他家,后来这位李奶奶被卖到李家做妾,去岁先头那位李奶奶去了,才把她扶正了。洪奶奶言语爽利,不经意间常会提及旧时,因而李奶奶言谈之间多忌恨着洪奶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今日得了空,多说了两句,也不值什么。日子长了,你就清楚了。”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感叹一番,也就各自散了。
那两个女子闲谈之时,妍姐已早早回府,今日万安寺李香草的奚落让妍姐又怒又恨,大动无名。一回府,贴身丫鬟青萍又将这月的开销报于妍姐,妍姐细细翻看了一回,越看越怒,这月的开销比以前多了五百余两,虽然多出来的用度都是记在洪大爷身上,不过多是绸缎庄、首饰铺子、古董行的进项,再对对宝带新打的簪子、添的器具,妍姐不由得怒上心头,微微冷笑着对青萍道:“去,看看洪管家在账房不?让他即可到上房来回话,迟了一刻,仔细他的皮!”青萍得了令,立刻赶往账房,匆匆唤来管家洪升,洪升正在和外面掌柜盘账,听得大奶奶喊,知是清晨送去的账册触了霉头,唬的出了一身的汗,忙不迭赶往上房,在外间门口磕了个头,颤声道:“请大奶奶安!”,半晌,也不见叫起,也无人发话,只听得里面杯盏相碰,让人心内越发着急,初春天气,处处还透着些寒意,换了夹衣的洪管家倒是浑身都浸湿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只听得里面厉声喊道:“进来!”洪管家乍着胆子,挑起门帘,一步一捱得蹭进来,妍姐一见,便到:“你过来,你天天跟着你大爷,他外面的用度你知不知道?”洪升一听到这话,便知是账册上让大奶奶看到了端的,料得瞒不过,忙垂手侍立,回到:“爷的用度,奴才也是听跟班的小厮们回报才得知的,爷近来多添了几件器具,并不曾写明用处,内中情形奴才也不清楚,求奶奶问跟前的小厮兴儿、旺儿。”说完,又磕了几个头,一旁跪着了。妍姐儿听了,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个不清不楚的,看来你这管家也是当得腻烦了,你们都是一条藤儿,打量我不知道呢!”转头吩咐青萍说道:“去,把那起子王八羔子都喊进来!”一边厢又对洪升说:“这才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好人呢!打量着外面人牙子买的不干净,谁知道更不干净的就是你们这些家生的奴才,对着你们爷捧着哄着,转头来对我藏着掖着,才正是我使出来的好人呢!”洪升知道触了霉头,直往上瞅着,不敢言语,妍姐歪在榻上越想越怒,只是出神,外面听得一声报:“兴儿、旺儿到了。”
欲知妍姐如何处置,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