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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栖风楼(上) ...

  •   栖风楼是煜城有名的青楼,女子以绝著称,往来的商贩和游侠,免不了聚于此地,鱼龙混杂。
      今晚又是挂牌之日,所以栖风楼也分外热闹。
      一身丫鬟打扮的洛非,眼红地看着楼下。
      靠角落里,那张雕花方桌上摆着酒菜,灰衣男子浅笑吟吟,单手端着小巧的酒盏,目光时不时地四处流连——齐翎倒是享受,可怜她为什么要当受人使唤的丫鬟?
      若不是因为他的一句,说要找什么君吻,就必须派人当卧底……于是只好当上这个小小的丫头……看着楼下的人,洛非气不打一处来,他喝酒吃菜看女人,自己累死累活帮他找君吻!
      正当她冲着齐翎瞪眼时,身边的花娘低喝一声“小丫头!看什么看,没见过世面吗?还不快去招呼客人?”
      “啊…是是是…马上去——”洛非表面上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其实心里不知冲眼前这个花枝乱颤的老鸨骂了多少遍。她一抬脚急忙跑下楼,端酒菜去了。
      齐翎好笑地看着她的动作,心想这丫头也有今天,谁让她几乎快把他吃穷了?吃吃苦也好…眼里满是笑意,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眼神重新扫向四周——这种地方在帝都可去不了啊…
      洛非低着头,快步跑向后厨,身子一颤,人已经撞得结实。她捂着头,没敢抬头看人,只是忙着弯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那人却只是轻声笑笑,毫不在意“没什么事,你去忙吧。”
      “是…”洛非连连点头,一转身又跑开了。他是一个好人——只留下这么一个念头的洛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只留了一个颀长的背影给她,金色的卷发散散地垂在脑后。
      是个异族人呢——洛非想起什么,脸色忽然变暗,低声喃喃“阿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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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一很少在江湖上出现,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就是斋月的风使,所以他现在毫不顾忌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金色的卷发,湛蓝的眼眸,一身素缟,浑身散发着丝毫不沾染尘世的高傲。风一这身打扮,多半像是轻袍缓带的贵公子。一出现,那些姑娘们便纷纷投向他来,只是他婉言拒绝,声称只见栖风楼的花魁,一时又让许多人失望。
      找了个偏僻处坐下,风一只要了一壶淡茶,细细品茗。看见来往于四座的黄衣丫鬟,他忽然记起她就是刚才撞上自己的人,奇怪的感觉渐渐升起,总觉得与她似曾相识——他略一回头,就见除了他的目光以外,那角的灰衣男子也在注视黄衣小丫头。灰衣人有着姣好的眉目,笑意盈满。
      不知何时,那角的灰衣人也向他投射来目光,两人齐齐望着对方一怔,转而展开笑靥。
      风一收回神色,浅浅晃荡手里醇香的浓茶,而齐翎已端着酒盏坐到了他身旁。
      齐翎笑着问他“阁下身边的位子是空的吧?”
      “是,没有什么人”他慢声接着话,目视着高台之上,那里,今夜的头牌已悄然入场。
      金色的薄纱罩在她曼妙的身躯上,冰肌玉骨在纱衣下若隐若现,女子一脸疏漠冷淡,嘴角却带着艳极的笑。那一张冷人的秀脸上用朱笔描画着振翅欲飞的斑斓彩蝶,她眼角略弯,瞳仁里带着眩人眼目的氤氲褐色。振臂开始旋转,她的腰肢不停地扭动,身上的铜铃清脆作响——胡旋舞,来自北漠的西域舞蹈。
      如此醉人的舞姿和迷人的容貌,一时之间,台下无数人看痴。
      女子不知疲惫地旋转着,眼角一一扫过台下那些兴奋的人脸,弯起的唇边分明挂着嘲讽。
      洛非手里拿着石盘,看着女子也是一时惘然。
      那女子一曲舞罢,便停下步来福身,口中分明细软地笑道:“小女子谢过各位的捧场。”说话没有一丝气喘,脸色竟也是如雪的白色,仿佛刚才极速的旋转只是幻梦刹那。
      她话音一落,一片喝彩和鼓掌声不绝于耳,
      洛非一边捂住受刺激的耳朵,一边为客人端上酒菜。这一桌坐着一位衣着光鲜、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只见他不停地拍手叫好,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肥硕的下巴一晃一晃,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露骨的亮光。
      脑满肠肥的暴发户!洛非恹恹地腹诽,放下菜盘时忍不住斜了他一眼,未料那胖子忽然起身拍桌大喊一声“我愿意出一千两买下姑娘!”
      洛非着实被吓了一惊,而此时栖风楼的老鸨却在台上笑得花枝乱颤。
      这“一千两”话落,再无人竞价,都只是看着这位出手非凡阔气的男人。胖子眯起了眼,见到没人喊价,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呵呵,总司大人真是豪爽,一口气就出到了一千两——”老鸨轻摇罗扇,笑得腻人。
      “无妨无妨,我别的东西不多,就是有使不完的银子!”他大笑起来,笑声刺耳。

      ——原来是帝都来的的总司,众人恍然大悟,才明白男人出手异常大方的理由。对于这位朝廷的要官,这点银子倒只是牛毛。

      洛非怨气极重地看了齐翎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说:看吧——帝都来的人都没好货!
      齐翎无奈地报以苦笑,耸肩摇头。这可不能相提并论,他是好人!

      经过一番夸赞和道谢,老鸨终于是要把那女子卖给那位总司。洛非暗自替女子可惜,有如此的姿色,却要委身于这个看上去就极不舒服的胖子。
      台上的女子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她有些漠然地看向男人,毫无情感。

      桌边的齐翎看着,长吐一口气,霍然起身,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快步走到总司眼前。他一手拍上男人的左肩,满脸笑容姣好,腻道:“总司——大人?”
      男人气愤地转过头来,却在见到齐翎后大变脸色:“啊!六……六…六——”惨白的脸上写满了诚惶诚恐,他两腿哆嗦着将要跪下,却被齐翎拉住。
      齐翎笑道:“总司大人,你是溜不掉了 ”他紧紧抓住胖子的胳膊,扬声说“据我所知,总司一年的奉银也不过百两,真不知大人你的银子从何而来?倒要好好跟我说清”
      “是…是..六……”男人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唯唯诺诺。
      总司的‘六’字还没讲完就被齐翎打断,只听到齐翎说“这是朝廷缉捕的职责,所以总司大人,我是按照规矩行事——”他眼神淡淡地看着男人,抿紧唇角。
      “是…”
      就在齐翎和胖子说话时,那角的金发男子悄然起身离去,带起一股奇异的冷香。而他身后,分明跟着明黄色的身影。

      听着一切,众人神色不一,但毕竟都是开怀的。
      老鸨变了变神色,狠狠瞪了齐翎一眼,心想齐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缉捕,怎么能坏了她一千两的好事?不好当众发作,她咽着气,冷声问道“那么——总司大人,这位姑娘您还要不要?”
      看了一眼齐翎,男人赶紧答道“不要了,不要了——不过我可以付银子,还姑娘一身自由!”期待地看向齐翎,希望他可以满意,果然,只见齐翎微微弯眉,嘴角上扬。
      老鸨一惊,猜不透总司在想什么。
      却听得齐翎笑声飘然“只怕不劳总司费心了,这位姑娘可自由得紧,”他看向居高临下的女子道“对不对?君吻姑娘——?”

      ——君吻
      ‘君吻’一语出,台下众人都白着一张脸。
      在这世上,能叫君吻的人,只有西域北漠的魔宫左护法君吻!!那个修浮宫杀人不惧的修罗君吻!眼前站着的这位女子,清冷傲然,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嗜血之气。
      听言的老鸨见势不妙,正准备离开,却被女子生生扯住脖颈,抑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冷笑着抽出隐藏在腰间的软剑,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剑尖处轻吻,然后快似闪电一样出手,一瞬间划破老鸨的咽喉。流血三滴,老鸨软趴趴地倒下。
      台下一时慌乱,看样子果真是魔宫的护法!
      之所以唤名“君吻”,是因为她在杀人之前会在自己的剑尖处亲吻,然后用沾有唇红的软剑刺穿他人的咽部——就因此,令齐翎想到了杀害青门段珩的真正凶手,应该是这个有着怪癖的护法。而唇红里掺有罕见的萝藦花,便是这栖风楼里的姑娘了。
      面对君吻,齐翎细着眼,笑容诡异地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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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风楼外,夜风出奇地大,月色如华。
      洛非眼前的暗金色猎猎飞扬,一袭白衣的风一站在她对面,眼眸深蓝而隐秘。
      “姑娘,”风一突然打破沉默,话说刚到嘴边,就听见如霹雳般的一句:
      “阿彦——”
      “阿彦——”
      对面的黄衣少女开口唤道,眼神清澈无比地写着伤心。她唤着的名字仿佛久远地来自另一个世界,那样地缥缈和虚妄。
      怔在原地的风一看着她,却终是开不了口说话。
      “阿彦——伊祁彦——还记得么?”她眼神烁烁,望向风一。
      笑容惨淡,风一摇头叹道:“我以为没有人再会这么叫了——你是谁?”他望着少女,眼神迷蒙起来“我们以前见过吗?”
      黄衣少女忽然咧开唇笑道:“见过的——就在楼兰的都城——扶乩——”
      听到‘楼兰’一词的风一脸色剧变,看着少女惊诧不已“扶乩——!”
      少女仰头道“我要加入斋月!”
      女子神色冷艳,她细长的软剑对准齐翎,唇角上翘道:“不过是个朝廷的缉捕,如何而来那股傲气?”
      齐翎挑眉“傲气?”他摇头说“这可是你一个杀手不具备的东西”他侧过身子,准备迎战,刚想回头告诉洛非小心一些,却没有发现她的影子,目光一扫四周,连个人都见不到——人呢,上哪去了?他微微皱眉,可前面的君吻不顾这些,她的剑趁着齐翎的空档破空而来,呼呼带着尖锐的叫嚣。
      回神的齐翎避开那一剑,身子一欠已经落在了女子一尺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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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色的人影站立在阴冷的黑暗下,洛非抬高臻首不畏一切地直视座上的黑衣男子,目光如炬,朗声道“喂——我要加入斋月——”
      黑衣人身旁站紧了四大护使和左右护法,他们神色各异地看着她,不明就里。
      男子抚着额角,面具之下不知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只听见他冰冷的语调在说“你有什么愿望么?”
      洛非歪着脑袋细细想了一通后,很肯定地回答他“没有…”
      黑衣人一愣,然后有些好笑地道“那你为何要加入斋月?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洛非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分明说道:“扶乩——楼兰——扦泥城——”
      闻言的黑衣男子浑身一震,背脊僵直,黑色面具流淌着黯淡的光泽。
      风一低叹一声,俯身贴耳压低了声音告知男子一切,然后众人就听他说了一声‘你们退下’便唤着黄衣女子进了内阁,大家面面相觑,不明白男子的用意。
      而此刻的内阁里,洛非正叫着那个遥远陌生的名字“赫连月——阿月——”她拖长了音调,婉转而悦耳的声音盘绕耳边。
      男子面对着她竟是一时无语,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他才恍恍惚惚地道“你是阿非……只有她才会那么古怪地叫我名字…”
      “是啊,月…”她伸出手摘掉他的面具“多难看的面具啊…”
      月忽然苦笑一声,退开几步,黑暗里他的眼睛发出森冷的蓝光,慢慢摘下假面的脸在暗色里显露,也许是常年不见天光,月的脸白皙得诡异,出落得极其妖娆,蓝色的双瞳沉静得如一潭春水,黑色的长发熠熠流光,他的容貌像是雾气深处蔓延滋长的萝藦花一样,透着一丝干净狠厉的邪气。
      蓝瞳黑发…他还是一如从前啊,长着让自己羡慕的面貌……
      “这么漂亮的脸,为什么要遮起来?”
      “这张脸在十年前就应该死了,不是么?”月的脸在暗夜里狰狞,他修长的手抚上自己眉角深深的烙痕——是个“奴”字,这是耻辱,永远抹不去的耻辱……纵使他削去血肉也除不掉这刻入白骨的痕迹!“总会有结束的一天,在我摘去面具重见天光之时……”
      “——那么,也让我加入你和阿彦的行列吧,我愿意为斋月而存在……”为消除暗夜而存在。
      “……这是个无底的深渊,你何必和我一起跳下去呢?”
      “深渊……多一些人就会更热闹,不是么…?”她很坚定的样子,眼里的执拗告诉他们,没有人可以让她反悔,她的犟脾气月和风一早就领教过了。
      他低垂眼帘,蓝色翻涌过后的平静如同死水,慢慢套上黑色的假面,他单音节地回答她“好——”若你不后悔的话……
      洛非冲他伸出手,笑道“——取走我的灵魂吧,让我成为斋月的战士!”
      月冷视她一眼,淡然说:“你的灵魂我不要,战士我已经足够,不需要你再来趟这趟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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