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非迷夜》千夜即墨

2、暗夜杀戮

　　是夜，华灯将熄，繁华的煜城也终将安静下来。笼罩在煜城的黑夜此刻显得静谧而安详。
　　今夜无月，风高云低，闷沉得要下起雨来。
　　高墙大院，朱门半掩。
　　“呵呵…想不到长歌门的伙食这么好，真是享受啊…”洛非双手叉着腰，四下瞅着这满桌的佳肴，忍不住啧啧嘴。她沾满污垢的手使劲地戳着盘中烧得通红的飞禽肉“嗯？竟然是西域北漠的雪雁？！这个时候居然吃得到，连皇宫大院也没那么享受吧？呃……长歌门的这群家伙悠闲的紧啊~表面上说什么武林正义之士，结果全是说谎…这种败类，不吃白不吃”她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扯下烧鸡的鸡腿，张嘴便是一口，嘴里溢满了香滑的肥油，她信手用脏乱的衣袖擦去嘴角的油渍，突然听见屋外有了吵闹的响动。第一反应是噤声，然后翻身轻巧地躲进一个空着的水缸内，合上水缸的木盖，躲在里面继续朵颐她的鸡腿。
　　外面似乎很闹，吵吵嚷嚷，不停有脚步声来回走动，隐约还有兵器交击的闷响，以及模糊的叫喊声。
　　“好吵——”洛非丢开手里的鸡骨，慢慢从水缸里抬起头来“难道是着火了？”她头顶着水缸的木盖，偷偷露出一双眼睛向外瞄着，厨房的门半开着，洛非只看见屋外有数十黑影在晃动。
　　……发生什么事了？
　　她看着漆黑的屋外，霍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就见到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人扑倒在厨房的门上，门被他轰然撞开，人躺倒在地上，殷红的血像花开一样在冰冷的地面绽放，浓重的血腥味透过来。
　　洛非愕然地睁大眼，看着离自己不远处血肉模糊的死尸，忍不住反胃想吐。双手捂着嘴，她再次向外看去时，门已经大开着，这回她看得一清二楚。门外那些黑影，个个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剑，银光乱飞，惨叫混合着鲜血在黑夜里蔓延——灭门吗？
　　呼呼的夜风下，站着背脊挺立的白衣男子，他执剑面视着对面的老者，如玉冷毅的脸上毫无表情。那个老者，他不是长歌门的帮主简贤吗？洛非暗暗吃惊，简贤虽然人已老，但是他的赤火掌可是威震江湖的，没有十来年功力的人是远远不能接下他这一掌，而眼前这位年轻的男子竟然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来。
　　简贤微微咳嗽，他看着自己门下的子弟被不断斩杀，忍不住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人？！竟敢到长歌门来撒野！快快叫你的手下住手，否则休怪老朽不留情面！”
　　听到‘不留情面’的字眼，白衣男子的眉梢动了动，他静静地开口“长歌门今夜必灭，留不留情面是老帮主的事情”
　　“你这种跋扈的态度是从哪里来的？若你再不住手，我可要出手了！”简贤怒喝一句，目视着面前的白衣男子，本想让他知难而退，怎料他毫不在意“出手吧，老帮主。”
　　“那就让你知道知道长歌门的威名是如何得来的，赤火掌向来不是虚的！”简贤眼神凌厉，慢慢在自己的手掌上积蓄力量，手掌渐变为烈红色……
　　不由简贤等待“呼——”地一声过耳，一把暗红色的剑已经径直向他削来，他匆忙拦下，待看到手里暗红色的剑身时，他大大吃惊“华铤剑？”抬头就看到白衣男子一尘不染的面庞，听见他淡淡的声音在说“老帮主，你的速度太慢了”简贤只觉得腕上剧痛，他的整只手掌已被白衣男子齐齐砍下，血涌如泉。
　　简贤踉跄着跌倒在地，看着傲然的男子吃惊不已，疾呼：“你到底是谁？！”语气里满是惊恐。
　　“斋月左护法——雪倾”男子说着，翻转剑身，在简贤呆愣时，他迅速在其脸颊刻下‘迷’字。
　　那个“迷”字浸透了殷红的鲜血，有如流水般泊泊顺直而下，渗透指缝。
　　简贤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脸，眼里只剩下恐惧，嘶哑着嗓子大声叫喊“斋月！斋月！”
　　“对，是斋月”白衣男子颔首，施施然地划出一剑，在简贤的脖颈处拉出血口子，简贤当即毙命。他转头不再去看地上的尸体，冷冷地询问手下“怎么样？”
　　下属恭敬地对他下跪“一共三百六十四人，全灭”
　　“很好”他收回华铤剑，点足一跃而上，转瞬离开现场。
　　这一幕，全被躲在水缸里的洛非看在眼里。她多少看得有些心惊胆战，那个长歌门竟然被灭得如此轻松！什么赤火掌，什么长歌门，对于那个叫雪倾的斋月左护法来说，不过是简单至极的事！长歌门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名门正道，但如此简单地被灭门，还是让人惊诧……罢了罢了，长歌门这种东西，灭了也是为武林除害。
　　一念瞬息，洛非长出一口气，斋月？斋月……那个斋月，似乎这几月在武林江湖刚刚兴起，没叫响什么名头，却是唯一一个独立的组织，洛非是知道一些的。这个斋月倒是奇怪得紧。
　　他们杀人居然不会有任何感觉！？
　　暗自庆幸一番，洛非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还好未被发现，不然，她也该躺在那里了。
　　夜还是夜，只是更深了些许，刚才的喧哗到现在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呼啸的风穿堂而过，风里还充斥着血腥气，令人反感。洛非叹着气缩在水缸里，重新合上厚重的木盖。外面是死尸，到处都是血……一切等明天再说吧……她晃晃脑袋，什么也不想去考虑，睡意已经袭来，她眯了眯眼，最终慢慢睡去。
　　呼啦一声响雷炸开，一瞬即逝的闪电划破昏暗的天幕。风突然在瞬间寂静，紧接着就下起了磅礴大雨，雨水洗刷着朱门里的血迹，混合着红色的血蜿蜒在青石道上，血腥被味冲淡了。
　　煜城清晨，叫嚷声渐渐增多，城里城外慢慢热闹起来。大街小巷到处是走动的行人，昨夜的大雨带来今晨无比清新的空气。
　　晨光微露。
　　齐翎精神抖擞，牵着枣红色的骏马快步走在煜城大道上。昨天的大雨可耽误了他一宿的功夫，今天起早赶路，没料在薄晨时分就赶到了煜城。
　　他满意地拍拍骏马，对着马头笑道“马儿马儿，你的脚力又增快了啊！”煜城的城楼此时已在齐翎身后，这是一个武林帮派聚集的地方，也是他的目的地。
　　煜城是江湖武林门派聚会的场所，大名鼎鼎的墨雨轩和青门就在这儿驻脚。虽然不比帝都，但还是非常热闹。在煜城到处是藏龙卧虎，或许一个小小的卖糖人就是江湖上有赫赫有名的人物，所以进了煜城的人都不敢太引人注目，以免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煜城的早晨真是热闹啊！”齐翎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一副新奇有趣的样子。
　　经过他身边的人都会斜视他，大概在鄙视他这个没见过市面的乡巴佬吧？
　　他无谓地笑笑，是啊，他可以算乡巴佬，一直生活在帝都，煜城这个武林圣地他可从来没有来过。
　　这时，齐翎忽然拍着自己的脑袋，大悟似的自言自语“啊啊！光顾看了，差点忘了正事……”说着，他顺手拉过一个路人，满脸堆笑地问道“这位小哥，麻烦告诉我一下，长歌门怎么走啊？”
　　年轻人看着拎住他衣领的俊朗男子，忍不住皱眉“可以先放开我吗？”
　　“啊？好…对不起对不起…”齐翎松手连连道歉，随后又笑着问“小哥，能否麻烦你告诉我长歌门的所在？”
　　“长歌门，嗯…从这里直走再左转，到达朱雀街便是了…”他指着路，一回头居然已经看不见齐翎的人了，只见得远处有一个模糊的灰色身影拉着高头大马渐行渐远，他摸了摸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咦？又是一个武林高手啊。”
　　“长歌门…朱雀街…”齐翎嘴里念念叨叨，快行了一阵，在他面前已到达他所要找的地方。停住脚步，齐翎目视朱门之上的牌匾——长歌门，这的确是他要找的地方，希望自己没有来迟。齐翎匆匆系好马儿的缰绳，满面是笑地推开朱红的色大门，然而面色就在推开门的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笑容也成为了他脸上诡异的表情。
　　到底是来晚了——满院堆积的都是尸体！
　　七横八竖躺着死状各异的死尸，流淌的鲜血早已被昨夜的风雨洗净，腥味淡淡地飘散在空气里。
　　齐翎面色凝重，灰衣如鬼魅般闪进后院。他一边走一边查看尸首，这些人全是在一夜之间死亡，尸体僵硬泛白，每个人身上的致命伤都在脖颈处，是一剑致死的横切口。
　　继续向前走，他突然发现一只断掌，寻找下去后，齐翎就看见已经死去多时的长歌门帮主简贤。在那张极度扭曲的苍老面孔上，分明有着暗红色的‘迷’字。
　　迷——又是迷字！
　　这么多起案件里，齐翎见到的都是在首领尸体的脸上用剑刻上的‘迷’字，出自同一人之手。
　　在帝都也是，康舒王的死尸上，同样被刻有‘迷’。康舒王之死，引起朝野上下的震惊，虽然康舒王为人所不齿，但毕竟是王公贵族，他这一死，多少大臣人心惶惶，就连皇上也寝食难安。于是“缉”就出手了，派出缉捕来追查此事，势必捉到杀害康舒王的凶手。而齐翎就是朝廷引以为傲的缉捕之一。
　　“迷……”喃喃着，齐翎半蹲下查看简贤的尸首。可以看出，简贤的面孔露出极度的惊恐，左颊上的迷字已经变硬，齐翎的眼光往下看去，只看到简贤一条失去手掌的左臂耷拉在一旁，光滑的切口，看样子是被人迅速削断的。齐翎知道，长歌门的帮主简贤在江湖上是以赤火掌著称，然而现在，作为绝招的赤火掌却只是一只干瘪的断掌，这的确让人感到吃惊。
　　那个杀人者的功夫很高，足足在简贤之上。
　　不论是康舒王家里的打手还是江湖上某个门派的高手，他杀之轻而易举。这是齐翎有史以来遇到最棘手的对手，他杀了如此多人，可齐翎甚至不知道杀人者的长相。只知道他是江湖上新兴起的一个名叫‘斋月’的门派的下属。
　　一月之前他得到消息，斋月又会对长歌门下手，所以他匆匆前往煜城，怎知又是来晚了一步。
　　这开始是一场有趣的游戏了。他勾住的唇角止不住上扬，一丝奇怪的笑容展现。
　　就在他查看现场的时候，突然，厨房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这当然逃不出齐翎的耳朵，他不动声色地走进厨房，悄然盯着发出声音的水缸，猛然一掀木盖……接下来看见的一幕让他惊愕发讷
　　————水缸里坐着一个……衣衫破烂肮脏、蓬头垢面……的乞丐？
　　分不清性别，只觉得缸里的人有一股难掩的怪味，齐翎捂住口鼻，看着水缸里正在打哈欠的人，提高音量奇怪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乞儿也并不答话，只是在他面前突然站起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睡眼迷离的看了看他，诺诺说“我是乞丐啊……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了看出了”齐翎莞尔，这个乞丐似乎刚睡醒的样子……刚睡醒？！想到这儿的齐翎面露喜色，赶忙抓住乞丐的手腕，生怕他逃掉一般，急急地说道“你昨晚一直睡在这儿吗？”
　　乞儿的睡意被齐翎弄去了大半，有些被他吓到的样子“是啊是啊……怎么，有问题吗？”
　　“当然！”齐翎大叫一声，问道“你昨晚都看到了什么？告诉我！”
　　“呃…我不知道啊”乞儿满怀歉意地对齐翎笑着，污垢堆积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挣开齐翎的手，乞儿跳出水缸，准备离开。
　　不知道？齐翎愣了许久，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出了老远。他快步追上去“你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吃的了,早饭总要有着落！昨晚的晚饭可就一只鸡腿啊，到现在能不饿吗？”乞儿慢悠悠地走着，齐翎跟在其身后。
　　乞儿斜了他一眼“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请你吃早饭怎样？”齐翎笑得不见底。
　　乞儿看着面前面容英俊的男子，说道：“天上没有白掉下的馅饼，你请我吃饭是有目的的”
　　齐翎笑笑“对，我想知道昨晚你看见的事”
　　乞儿看了齐翎一眼，撇撇嘴“好！我告诉你，不过你要请我到醉仙居吃饭！”
　　“醉仙居？”
　　“嗯嗯，醉仙居是煜城最贵最豪华的酒楼！”乞儿笑得嘴都趔到耳后根了，看着齐翎一脸不舍得样子，笑问“怎么样？”
　　“呃……好…好…”齐翎答应得有些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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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乞儿的胃口还真是大得出奇，不知道有多久没吃了——但是，需要这么多吗？
　　齐翎暗地里犯嘀咕，颇为心痛地看着满桌的菜，这一餐要吃掉他多少俸禄啊！
　　“你怎么不吃？”乞儿一边嚼着鸡腿一边问他
　　“不…不用了，我不饿”齐翎说得心照不宣。
　　他突然正了正神色问道“那么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由于嘴里塞了太多食物，乞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嗯…你问吧…”
　　“你昨晚一直在长歌门的…水缸里？”
　　“对…”
　　“你在那里做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我在水缸里吃鸡腿啊……看到了很惊悚的一幕呢！”继续吃着手里的鸡，乞儿慢条斯理地回答。
　　“哪一幕？”
　　“长歌门灭门的一幕，我都看在眼里”乞儿说道“有很多黑衣人，为首的是一个白衣的年青男子，他们三两下就杀光了所有人，很是厉害！”
　　齐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透出危险的气息，沉着声音说“那你又是何人？”看着对面吃得不慌不忙的乞儿，齐翎觉得很奇怪。一个乞丐，看到那么血腥的一幕，说出来得话竟然是毫不慌张，而且他出现在命案现场……
　　似乎知道齐翎的心思，乞儿放下手里的东西，目视齐翎“不要怀疑我，我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乞儿而已，偷吃鸡腿的时候恰好看见这一切……我说你是公门的人吧？专门调查这件案子的？”
　　有些吃惊于乞儿的眼力，齐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我叫齐翎，是帝都来的缉捕，的确是专门负责这件案子的人”
　　“洛非，我是洛非”乞儿忽然说着，冲他眨眨眼睛“谢谢你的款待——我想跟着你当捕头”
　　齐翎被他突转急下的话，蒙得莫名其妙“什么？”
　　“跟着你当捕头啊！”乞儿重复一遍，依旧看着他。
　　“开什么玩笑？这不可能”浮上好笑的表情，他摇摇头。
　　“可能可能，怎么不行？我说齐大缉捕，我是长歌门这场血案的目击证人，而且还知道斋月左护法的长相，你要想破案，可少不了我呢！”乞儿说得顽皮，笑嘻嘻地看向齐翎“怎么样？”
　　乍一听到‘斋月’两字，齐翎浑身一怔，再看向乞儿的样子，他心里刹那转过百种心思，这个乞儿的确可疑，让他跟着或许会好一些……“……好，你可以跟着我”略微迟疑地吐出一句。
　　“哈哈…齐翎你真是豪爽！”一听齐翎此言，洛非开心地对着他的肩膀一拍，在他灰色的衣服上留下油腻腻的手印。
　　齐翎无奈地苦笑，望着洛非脏兮兮的样子，他捂着鼻子说道“既然要跟着我，也要注意一下形象…快把你这身脏衣服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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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翎万万没想到，这个脏兮兮、说话怪异、动作粗鲁、毫无形象可言的乞丐，换了衣装以后，竟然是个小丫头！？洛非以一身明黄色的衣裙出现在齐翎面前，她简单地束紧长发，利落而飒爽，干净而简洁。
　　齐翎看着目前的人，几乎是当场傻掉，半晌都没说上话来。
　　“怎么，看样子你很吃惊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洛非打量着自己的装扮，皱紧了细眉。
　　“呵呵,没有…没有…你这样很好啊”齐翎的笑容多少有些僵硬——竟然是个女的？！一直以为这个奇怪的乞丐是男子，一下子见到的居然会是个不折不扣的丫头，他齐翎这么多年的眼光也会看错？他看来真是退步不少。

作者有话说

　　我...无话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