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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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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岚国,某偏僻郊外。
一只灰白色的破旧偃甲船正在向西行驶。
不大的舱内挤着几十名乘客,人群摩肩接踵,劣质烟草味混着粗鄙的谩骂声回荡在船舱内,顺着嘎吱作响的窗缝飘散出去。
船舱角落安静地坐着一个人,靠着墙似乎是睡着了。他身上潦草裹着一件暗色外袍,脸被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一截骨节匀称的细白手腕从袖口露出来,松松地搭在膝盖上。
“喂小子,我钱掉你那边了,起来捡一下!”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粗声粗气朝他喊,见没反应,不耐烦地上手推了一把。
“装什么死?听见没,给老子捡——”
外袍从那人头上滑下,刀疤男眼神忽然凝住了。
裹在暗袍下的人肤色瓷白,一双乌黑琉璃般的眸子露出来,明亮澄澈,带着一点刚睡醒的迷茫。
“……嗯?”解星迅速清醒过来,平静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刀疤男喉头重重一滚,顿时忘了要说什么。
千岚国贫民区其实不乏相貌出挑的人,为生计所迫大都干着某种营生,但这等相貌的出现在这里就很奇怪了,怕不是哪家权贵养的偷跑出来的。
今天走了大运,竟然被自己撞上了。
刀疤男眸色几经变换,竭力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可惜那条刀疤太过狰狞,反倒显得这笑容古怪而诡异。
“嗬嗬,我的钱掉你脚边了。”他舔了舔嘴唇,眼珠转也不转地盯着对方的脸,“帮忙捡捡吧?”
解星看着他没说话。
片刻后,他缓缓弯下腰。
盖在身上的外袍顺着这个动作滑落下去,露出一段清瘦单薄的肩背线条,脖颈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几乎发光,与周围脏乱的环境有种怪异的格格不入。
解星捡起座位下一枚铜币,递了过去。
“嗬嗬嗬……”
解星动作忽然僵住了。
红毛男目光流连在他脸上及外袍下,整个手掌握住了他的手,粗糙的手指不住在那细腻的皮肤上摩.挲着。
“小美人你怎么一个人啊,是从哪儿跑出来的?不如跟了我——啊啊!!”
偃甲船内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木质地板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声,红毛男接连撞翻好几个箱子,一脸扭曲地躺倒在地上。
“这是干什么啊,没长眼睛啊!”
“哎呦我的东西!”
“都这么挤了打什么啊?!”
……
附近乱七八糟的骂声中,刀疤男吃痛地睁开眼。
一双上好的麂皮靴映入眼帘,解星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刀子似的冷冷扫下来。
“你他娘的小崽子,敢踹我……”
刀疤男恶狠狠盯着他,抹掉鼻子下的血,爬起来猛扑上去。
解星侧身闪开他的拳头,反手劈过去。
像优雅锋利的蝶翼划过,带着奇异的美感,一招一式规整有章法,不似寻常人家能练出的。
可惜整场打斗结束得太快,没人察觉出端倪。
刀疤男狠狠倒在地上痉挛了几下,鼻腔和嘴角流出的血淌在地面。
“啊啊啊——!!”
解星脚踩在他手腕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管好你的手。”
“啊我的手、手!痛痛痛别别、我错了我错了!!”
刀疤男带着哭腔不住求饶,五官都扭成了一团:“爷、大爷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解星不再看他,转身就走,周围人自动退开一条道。
事主既然走了,围观人群也没了趣味看,纷纷有说有笑地转过身散了,没人在意地上的刀疤男。
偃甲船又行驶一阵,开始逐渐减速,船舱上方管道内忽然响起提示的铜铃声:
“——叮叮——叮叮。”
“咳咳,各位客官注意了啊,浮萍镇马上就到了,在浮萍镇下船的可以收拾准备一下了。”
船家粗犷的声音传出来,舱内人群陆续朝出口移动。
解星无甚兴致地抬眸瞄了一眼人群,又拉低了头上的外袍帽子,闭上眼假寐。
这是第二天了。
从他醒来后算起。
两天前,他醒来便在这艘破破烂烂的偃甲船上,脑子里除了自己的名字外一概不记得。
周围人着装各异,没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任何人,像被凭空丢弃在这里似的。
唯一能清晰回想起来的,只有一个念头:
快走,不能被他们抓住!
快,不然来不及了!!
没来由的恐慌捕获了整个心神,虚空中仿佛有支看不见的箭瞄准了他,催促他赶紧跑。
可为什么跑?不知道。
要跑到哪里去?也不知道。
解星有些茫然无措,但直觉里的那股警醒,让他及时打住了抓人询问的念头。周围人员混杂,暴露自己失忆这件事于他的处境不利,还是至少等下了这艘船再作打算吧。
解星便在这艘船上一直待到了现在,船中途也曾停靠过几个地方,但他并没有下船。
因为还不够。
心里的直觉告诉他,这里还远远不够,一定要更远更隐蔽才行。
解星感到偃甲船入站停稳了,人群吵吵嚷嚷挤在门口,等待船舱开门。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异常的躁动,挤到一起人群又退了回来。
几个身穿藏蓝官服的官差走进船舱,对里面的人喊道:“全部老实点排好,现在例行检查,每个人把自己的身份牌和登船牌拿出来!”
船舱里顿时炸锅了。
“这怎么还要检查啊?”
“不是吧,就这破地方还查牌子?这艘船我每月起码坐两次,从没听说过查什么牌子!”
“就是,耽不耽误时间啊,我媳妇儿还等着我回家呢。”
……
这附近穷山恶水民风剽悍,平民百姓根本不怕寻常的官差。船舱里一时间全是不满情绪,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大家推推搡搡地朝出口挤,根本没几个人配合。
——呯!
震耳欲聋的火铳击穿了舱顶。
船舱内顿时鸦雀无声。
“严查身份牌,所有可疑人士全部押解带走。”领头的官差皮笑肉不笑,“这是上面的命令,一个也不能放过。”
下边有人惊恐地絮絮低语:“这是火铳啊!”“这种品级的官差怎么会配备火铳?”“嘘,小声点!还不明白吗,恐怕这次撞上大事了,这次的检查可不一般哪……”
解星的背脊微不可查地绷紧了。
他醒来时就已经翻过全身上下了,别说什么身份牌,就是一点多余的碎屑残渣都翻不出来,整身衣服仿佛是从崭新的架子上刚拿下来似的。
这么下去不行。解星不动声色地将外袍挡住脸,悄悄从人群里穿过,朝船舱尾部移动。
不断有人因为没登船牌被带走,还有的牌子齐全仅仅因为样子可疑也被带走了。但没人敢反抗,火铳之下人人都缩跟鹌鹑似的不吭声。
“喂,那边那个黑衣服的小子,往哪儿走呢?!”
无数道目光霎时凝聚在解星背上。
解星神色平静地转过身,抬手指了指队伍尾部:“我过去排队。”
“排队?”那官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往后面躲什么?鬼鬼祟祟,先查查你。”
说完示意身边一个人动作,那人手上也拿着火铳,拨开人群一步步朝他走来。
解星薄薄的嘴唇抿紧了。
某种不安的直觉在神经上跳动,随着那人的接近在疯狂叫嚣着离开。
官差很快站在了他面前。
面前的少年微微垂着眼,乌黑的眼睫在白净的脸上落下层淡淡的阴影,给人一种温顺无辜的感觉,好像不小心说话重一点都会把人吓到。
这种穷乡僻壤竟能养出这样的人。
他握紧火铳的手放松了一些,语气也不自觉软了下来:“你的身份牌和登船牌呢?”
解星慢慢把手伸进衣兜里,掌心渗出了细微的冷汗。
面前一人。
门口三人。
距离舱尾还有□□米,那边的窗户可以翻出去,解决掉面前这个人应该来得及离开,但问题是……
他们有火铳。
解星眼角余光瞥向对方垂下的手中,心跳略微急促起来,一下一下仿佛要冲破胸口。
官差催促道:“磨蹭什么?快点啊。”
“……”
解星微微眯起眼。
——轰隆!
一个沉重的巨物突然撞击在偃甲船顶部。
地面剧烈抖动,舱内物品散落一地,许多人东倒西歪摔倒在地,惊恐地看向四周。
清晰的火铳声接连破空而来。
几个官差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无声地软倒下去。
“……是、是反叛军!”
“这是要劫船啊!”
有人尖叫起来,船舱里一片混乱。
解星扶住身后墙面,望向前方门口。
几个身着藏青的人踏进车厢,为首的男人身高腿长,侧脸轮廓利落而冷峻,只是站在人群中就给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他黑沉沉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迅速扫过,像在寻找什么,很快又朝这边望过来。
两人视线在空中撞在一起。
那双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连瞳孔都没有转动半分,像要把他的模样一寸寸刻在眼睛里。
那人笑起来:“星星,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