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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任他明月下西楼(二) ...

  •   苏以沫迟疑,没有说话。宋子昕有些着急,又说:“你可以不用现在就告诉我答案。我知道这件事会让你感觉为难。”苏以沫“嗯”了一声,结束了通话。她慢慢地将手机放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苏以沫缓缓地朝自己房间走去,关上房门,靠着门板,低声自言自语:“为什么都要逼我?一个逼我早点嫁人,一个逼我学会面对现实……现在又来一个逼我假装他的女朋友,我究竟算是什么呢?逼来逼去,我完全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这不禁让我怀疑,我活着……是不是多余了。”
      “我该怎么办?”苏以沫的身体一寸一寸地下滑,最后滑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窗外,浓云掩月,显得有些孤寂,又有些沉闷。
      宋子昕……也未尝不可吧?苏以沫在心里忽地闪过这个念头,不由自嘲:“原来,我一直对自己之于秦暮楚是那么没信心的。只是信心……早在十年里磨掉了吧。现在……就连耐心也快磨光了。”
      其实宋子昕对她怎样,也就自己最清楚了。接送新生时,一个眼神交汇、两三句不着边际的闲谈后,就将她当成宝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大一的时候什么也不懂,他也好脾气地教她。早中晚三餐都会替她和夏语眠准备好,上夜自习也是他替她们找好位子。她遇到什么窘迫的事情,他也会第一时间帮她解决掉。苏以沫自个儿不是没有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已经超出了师兄师妹的界限。她又不是冷血动物,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是心里已经长时间住了一个人,没有多余的空间容下另外一个人了。因为动容,所以感激,想给对方保留自尊,才一直无法接受。没有否定他对自己的感情,没有否定他的默默付出,也没有否定他的一切努力,只是否定了他臆想的结局而已。宋子昕,我至少给你保留了自尊,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其实……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有什么资格说你太傻不值得呢?这无异于反戈一击吧。
      苏以沫站了起来,坐到床边,抓起被褥蒙头倒下。很像鸵鸟是不是?做一只爱情的鸵鸟,是自己不够勇敢。苏以沫自嘲,偏头沉沉地入睡。

      周日她一个人到超市买日用品,意外地碰见了宋子昕。宋子昕绅士地帮她拎起两袋购物袋,有些心疼地说:“你一个人哪里提得动这么多东西?不要逞强,我愿意帮你,随叫随到。”
      苏以沫低着头,发呆地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忽然,宋子昕将她拉到一边。她猛地抬头,对上宋子昕温柔的目光:“低着头走路容易撞到别人,你刚才差点就要撞到人了。”
      苏以沫脸一红,别过脸,仍是没有说话。宋子昕不由失笑:“苏以沫,和我说句话有这么困难吗?”
      苏以沫摇摇头,轻声说:“我不知说些什么好。我不善于开口,学长你应该知道的。”
      宋子昕笑了笑,说:“是啊,所以在大学里,能帮你开口说话的地方我都帮了。可惜只帮了你三年,有些过意不去。毕业之后有好一阵子,还在担心你能不能适应。”
      苏以沫“啊”了一声,赶紧说:“大学三年里非常感谢学长你的帮忙。你走了之后,我已经完全适应了。”
      宋子昕又失笑:“苏以沫,你说的实话很是伤人。”
      苏以沫愣了一下,讪讪而笑。
      “对了,那件事……”苏以沫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面有难色,侧过脸,吞吞吐吐地说:“学长……我能不能再思考几天,争取在下周日之前给你答复。”
      宋子昕怔了一下,俄顷,温和地说:“没问题。答应我,不要勉强自己。”
      苏以沫犹豫地点了点头。
      周末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两旁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各种眩目的广告牌从眼前晃过。耳畔边揉合了不同的音乐声,伴着盛夏长鸣不衰的知了声,以及喧哗的人声,吵闹的苏以沫心都有心烦闷。
      麦城不同于瑾城,地广人密,一到周六周日商业区便汇集人群。前后攒动的人头,就像河水一样淌着,看不见源头,也瞧不见尽头。
      在麦城,稍不留神就有较大几率迷路,这时绕来绕去,感觉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如果不找个土生土长的麦城人来问路,自己瞎琢磨到天黑也不一定找得找回去的路。
      这个充斥着繁华与喧闹的城市,不是苏以沫向往的居住地与工作点。——可是你说过你会来,所以我就不顾一切地来了。你会在这里,这是我定居麦城的唯一理由。
      “对了,前几日见到令尊。他公司旗下一款产品需要和萃佳集团合作。”宋子昕忽然告诉她。
      苏以沫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失语症,突地丢失了说话的能力。
      对于那个男人,十多年过去了,恨意早已慢慢地蒸发了。他也没什么错,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而已。他跟母亲的缘分走到了尽头,自然是选择分离。只是他又太过无情了,前一阵子母亲去做手术,他连个祝福也懒得说。人家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从大学时就在一起,少说都有二十年。二十年的恩情也敌不过二十几岁女孩的甜言蜜语么?苏以沫对这个男人,而今,只剩失望,深刻的失望。
      “哦。”苏以沫极其冷淡地回应了一句。
      “其实梁老板……心里也是十分难受的,”宋子昕又说,“那晚,我的上司与他一道参加晚宴,他好几次失神地看着我上司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没什么好说的。他会难受,难道我妈这二十年来的痛楚就不难受吗!是他自己毅然决然地放弃我们一家四口的幸福,不是我们离弃他。他自己做出了的选择,就不该有后悔,就不该会难受。如果他后悔了,觉得非常难受了,那也是他作茧自缚。”苏以沫淡淡地回应。
      宋子昕只好转移话题:“令堂身体还好吧?”
      苏以沫点点头,感激他:“上次多亏你了。我妈她一直惦记着你这份恩情。学长,你什么时候有空就随我回去见见她吧。我妈可没少在我耳边叨念着你的名字,老问我你怎么不去看她。”
      宋子昕喜出望外,说:“等我那边工作缓了下来,我一定会去探望令堂。”
      苏以沫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周二下班,苏以沫如约到梁青远和秦暮楚的住处给他们收拾房间。苏以沫帮秦暮楚收拾衣服时,意外发现衣橱里有一件女式裙裤,不由发愣。衣物的质地不错,款式和颜色似乎都是精心挑选的。苏以沫心神不定地捏着它,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她摇晃着走到床头柜,猛然看到一支女用洗面奶和一盒药,双腿好像被抽掉了力气,支撑不住自己。“扑通”一声,苏以沫跌跪在地上。
      他呆呆地盯着那盒药上贴着的名字,泪水汩汩地滑落,一滴一滴地打在地上,发出了类似心碎的轻响。
      秦暮楚……我等来的……就是这个结果……是不是?
      我等了十年,等到的是这样的结果,又像十年之前那样,令我措手不及,我根本来不及掩饰自己的心乱如麻。你再一次手握一把小刀,在我的胸口上缓缓地、缓缓地划过,一寸一寸地割掉我身上的肉,让我体无完肤、狼狈不堪地丢人现眼。和十年之前无差,只是……这次我终于下定决心想把这十年来的情愫告诉你时,我还没有开始努力,你就下发了结束的消息。
      秦暮楚,你真真这么残忍,丝毫察觉不到我对你沉淀了许多年的感情吗?我这次……真的是……输了吗?我是不是……也该贴近现实了?
      如果,早在十年前,我大胆地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是不是……这一切都会发生翻天覆地地改变?
      如果,在你来到洛城的那一晚,与我对视的那一秒,我冲上前勇敢地告诉你我十年来的等待,是不是……还能挽回下即将变化的局面?
      可是……没有如果,爱情里根本就不存在如果!错过了就不会在有机会!更何况,你已然不是十年之前的你,而我……却仍是十年之前的我。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你的步伐,只能遥望你的背影。无论你在何时何地,只要一个回头,都能瞧见我的微笑。事到如今,我能做的,就是默默眺望你的身影,在你回首时,给你一抹浅浅的笑容。
      苏以沫扶着床边,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笑得风轻云淡,继续把衣服收拾好,然后沉默地走出房间,走出大楼。她仰起脸,让雨滴打在脸上。地面因下了雨变得滑脚,苏以沫走得很小心。她没有撑伞,任由雨点飘在脸上。雨水混着泪水浸透了她的衣襟,她丝毫不在意,仍是心慌意乱地向前,漫无目的地行走。
      身边走过多少目光异样地看着她的人,晃过多少高楼大厦,她也全然不知。在她眼里,四周都是一片荒芜,没有生气,只有雨在不住地倾落,打在没有生命的地上。
      苏以沫的脚踏过水面,有好几次水漫过鞋子浸湿了袜子,她也若无其事的只一心向前信步。她觉得雨水落在身上舒服极了,让她不知疲惫地一直向前走。

      宋子昕一打开门,见苏以沫全身湿透地站在面前。她脸上的泪水不断,神情哀伤得近乎绝望。宋子昕见苏以沫摇摇欲坠,赶紧伸手扶住她的双肩,焦心地问:“沫沫,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以沫没有回答,只是失神地望着他,安静地淌着泪水。宋子昕不安地又问了几遍,苏以沫才缓缓地开口说:“宋子昕……”她还没说完,双腿便一软,幸得宋子昕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向屋内走去,并安慰她说:“别难过,有我在。”
      苏以沫的头枕着他的左肩,紧紧地咬住嘴唇,咬出血来也不管。宋子昕把她放到沙发上,脱下外套给她盖上,又从茶几上的纸筒里扯下几张纸,折了一下,替她擦掉泪痕。
      宋子昕又关切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苏以沫侧过脸,没有回答。
      宋子昕攥紧她的手,温和地说:“沫沫,我一直都在,你什么时候想说,就告诉我,但绝对不能勉强自己。”
      苏以沫扭过头,怅然地看着他消瘦的双颊,心里一片冰凉。她努了努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宋子昕笑了笑,又细心地拭去她嘴唇上的血迹,说:“没事,不想说也没什么。”
      苏以沫闭上眼,想起秦暮楚就头疼。她立刻睁开眼,见宋子昕走向厨房,鼻子一酸,眼泪又止不住地滚落。大家都是爱情里的傻瓜,苏以沫在心里自嘲一句。
      过了十几分钟,宋子昕端了一碗热汤走了过来,见苏以沫眼睛红肿,惋惜地说:“你明天还是请假吧,眼睛红肿得像红桃似的。”说着,他又撕下纸巾给苏以沫擦拭泪水。
      苏以沫见宋子昕端着碗,赶紧坐了起来,外套也随之掉到地上。宋子昕见状,紧张地说:“你靠着沙发。”他连忙弯下腰拾起外套,严严实实地裹住苏以沫,说:“还是我来喂你吧。”他把碗递到她唇边,慢慢地、小心谨慎地将碗里的汤水倒入苏以沫的嘴里。几分钟后,宋子昕帮她擦了擦嘴,问:“好些了吗?”
      苏以沫赧色地点了点头,耷拉着脑袋。
      宋子昕站了起来,说:“前年我表妹来过,走的时候还留了一件衣服,对你而言,应该还合身的,我去拿来给你穿。”
      苏以沫低着头,轻轻地吐出“谢谢”二字,然后脸一阵发热。
      宋子昕见她有些不对劲,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放心地说:“还好没淋到发烧,赶紧洗个热水澡会好很多的。”说着,他又把她抱起,走到浴室,将她放到浴缸里。然后转身到卧室里找出一条裙子,挂在浴巾架上,最后帮苏以沫把门关上。
      苏以沫泡在热水里,难过地想:“秦暮楚,这些事情……你从来没有做过……也只有在梦里,你才会对我特别些。从现在开始,你只是我的学弟……不,其实,从头到尾,你一直就是我的学弟,只是我自己太懦弱了,不断地逃避现实罢了。我这长达十年的梦,也是时候该醒了吧?心凉了,梦也就该醒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苏以沫穿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来,见宋子昕正坐在餐桌边吃饭。苏以沫淡淡地笑了笑,返回浴室将自己的衣服洗了一遍,然后拿到阳台晾了起来。接着她回到客厅,执起茶几上的手机,收到了十多条来自夏语眠、梁青远和梁思楠的短信,心里不由涌起一阵温热:就算有一个人不珍惜自己,自己身边还是有很多人在乎自己。这样不就足够了吗?只怪自己太贪心,不懂知足。
      她走到饭厅,向宋子昕道别。宋子昕点了点头,立马起身与她一道离开。宋子昕开车送苏以沫到家门口,下车前,对她说:“以后不要太委屈自己。”
      苏以沫温顺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地说:“我……答应你。”
      宋子昕一愣,少顷,喜笑颜开,正想开口,苏以沫已经下了车并走远了。宋子昕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便将车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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