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锦》西岭芳主

9、七河

　　到达七河这个地方，已经是第二天的夜半，透过车玻璃可看见雨丝穿过车灯的光束，绵绵密密。差不多两天的行程，让本就还在病中的她变得更加虚软浑噩，下车时，深重的寒意使她禁不住颤抖，只依傍住馨姐，跟在王晗身后。

　　许是听到停车的动静，有两三人撑着雨具跑向他们，看来是一直在等着他们的到来。被簇拥进屋子中，屋中红红的炭火，驱散了周身的寒意，她一边搓着冰凉的手背，一边放眼打量周围，留心听着王晗与迎接他们的人寒暄。他们说的语言，听起来调子像唱歌，而她，竟然也听得懂。

　　“江小姐，喝杯茶。”

　　她仰头，是与她同来的另一名男子，伸手接过，一杯清茶便隔阻了满屋子的热闹。手握着茶杯，看绿色的嫩芽在杯中伸展，她可以听到雨潇潇不停的声响。迷一样的唐近恒，将她搬运到这里来，这动静，只是让她来避风头？什么时候她的头脑变得这般懒于思考？她有种很好笑的直觉，这个男人不会伤害他，她对他没有恨意，虽然是顶着欠债还钱的名义跟他产生交集，但到目前为止，除了她自找的麻烦，他确实没对她怎样。只是，有什么理由她得被如此对待？

　　一碗热乎乎的馄饨下肚，先前在车上的晕乎孱弱已然消失，当她躺卧在暖和的床帐中时，却了无睡意。

　　“馨姐，睡着了吗？”

　　房间中有两张床，馨姐就睡在她的对面。虽然只有短短大半天的相处，江濯锦却觉得馨姐于她来说有一种莫明的亲近感。属于不夜城的“妈咪”怎么会跟唐近恒扯上关系，并且陪着她跋山涉水的到七河来？睡不着的时候，头脑便异常清晰的思前想后。

　　“还没，你不困吗？”

　　“不困，我不是睡了两天了么！馨姐，你为什么跟我来这里？你不是不夜城的人么？”

　　“唐哥是我老板，他让我来我就来。”

　　“啊，不夜城也跟他有关系？”

　　“当然，他是老板，你不知道么？”

　　江濯锦心下不晓得是什么滋味，折腾来折腾去原来还是在他的地盘上。如果说先前还存着堕落生财，还清债务便重获自由、回去跟爸妈安稳过下半辈子的自欺心思，现在已然有了找不见来时路的觉悟。她不是傻瓜，唐近恒对她的种种，显然意不在那里600万，甚至于，她父亲欠上他的钱，也可能是挖好的陷阱。然而为什么？她清楚的记得，在那个冬天的早晨之前，他与她并无交集，连打个照面的过往也无。

　　“为什么？”

　　馨姐悄无声息，并没有要继续谈话的样子，只不远处的公路上有汽车过路，车灯将树木的影子投射到墙上，一瞬即逝。

　　一夜胡思乱想的结果，是第二天十一点多才醒过来。馨姐的床铺早叠得整整齐齐。濯锦整理好出门，有一胖乎乎的四十多岁的大婶笑眯眯的走过来，亲热的握着她的手。

　　“这妹娃子，几年没见，出落得更是水灵灵的。现在这么文文静静的，江乡长这下心里高兴得开花儿了吧！……”

　　“金姨，别胡说八道。江小姐初次来这里，你别疯疯癫癫的吓着她。”

　　馨姐从房后走出来，远远地便呵责起濯锦面前慈眉善目一脸热乎的大婶起来。她是脑子搭错线的？不像啊，但怎么又表现得好像多熟悉她似的。她怎么认识自己父亲呢？难不成她父亲当年当乡长的时候出名得连这个乡的人都认识？濯锦心中纠结。只见眼前姓金的大婶住了口，脸有些不正常的红晕，神色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哼，瞧我这嘴，见到姑娘长得俊，就乱攀交情了。姑娘别见笑。来来，金姨领你去吃早饭，可饿坏了吧！”

　　江濯锦看看馨姐，馨姐朝她点点头，转身去摆弄院子里的脚踏车去了。濯锦便跟着金姨进了饭堂。饭菜很简单，盘中放了一个包子一个鸡蛋再加一碗颜色奇怪的菜粥。濯锦捡了筷子将碗挪到面前，一股近乎馊味的酸气儿钻入鼻孔。这唐近恒怎么回事，远远把她运到这里来虐待她？用这奇怪的饮食折磨她？

　　“怎么了，这粥有问题么？还是姑娘想吃别的，说出来，金姨给你弄去，可别客气！”

　　濯锦冲她摇摇头，哪能这样糟蹋人家的劳动成果，就算要折腾也不能折腾受唐近恒管制的人。鼓起勇气喝了一口粥，果然是酸的，奇怪的是，几秒钟之后，濯锦在其间尝到了一种香味，她竟然不排斥的连喝了几口酸菜粥。金姨见她吃得香，脸上的笑逐颜开。

　　吃罢早饭，濯锦回到院子中，只见馨姐和昨天同来的那个年轻人各自骑了一辆脚踏车在院子中等着她。显然，旁边那一辆是她的。

　　“这是做什么，要去哪里呢？王晗呢？”

　　“骑上车，我们去逛逛。王晗一大早就开车回江城了，唐哥还要他做事呢！”

　　馨姐冲她努努嘴，江濯锦不再多问，听话的踩着脚踏车跟在馨姐两人身后出了门去。

　　勿庸置疑，七河绝对是个漂亮的地方。三人踩着脚踏车在五米多宽的乡村公路上慢悠悠的行进。冬天的山去了青黛的蓊郁，各色的杂树及蓑草，合成了五彩斑斓而富有冬日苍茫气质的美丽画卷，让人心中的烦闷不安一点点淡去。濯锦在一块巨大而平坦的岩石前停了下来，那些岩石上附着着一些美丽的苔藓，接近于褐色的绿，以非常古典的藤蔓花枝状分布在灰白的岩石上。濯锦选了造型最美的几片摘了放在口袋里，拍拍手起身，看见馨姐和那个年轻男人也已停了下来，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她亦不想理会，反正，无论什么她只能接受。

　　那个男人是个医生，叫元颢，说是七河地处偏僻，跟个医生过来照看濯锦的身体。她那日的感冒早就好了，但既然唐近恒这样安排，她也没有必要反对，反正是他支付薪酬。

　　“濯锦，这里漂亮吧？”

　　馨姐指着面前的学校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