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锦》西岭芳主

4、莲雾

　　醒来时，冷雨透纱。樱桃树在风雨里分外精神，连它脚下相傍的月季花丛，也一份甘之如饴的样子。醒在这样的世界里，不可谓不幸福，可梦里那些缠绵未去的暖意，与眼前这个冬雨潇潇的上午，还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昨夜的梦中，她沿着棕黄的木栈，走向不远处那片大海，静静看白色的浪花抚触着灰色的山崖。崖脚和崖壁上，零星散落着一簇簇黄荆，黄荆已开了淡紫的小花儿，因为浪花轻柔的抚触而湿瀌狼狈，但却不减其清新蓬勃。脚底下是灰色的泥沙，湿润而清凉。

　　正欲缓缓靠近海水，却听有人在大喊，快跑，潮水来了。惶急转身，慌不择路，回首看见身后白浪滔天紧跟翻卷，似乎下一瞬间就会将她卷入其间……

　　不知何人牵着她的手狂奔，本来乏力的双腿随之生出力量，恐惧因着被紧攥的手掌感受到的力度而淡去……站在山顶小亭，看巨浪拍岸，适才她站立的地方早已成湍湍的水域，喘息稍停，偏头去看拉她逃出生天的那个人，他淡淡的微笑挂在嘴角，那么暖那么让人心安……梦里那张笑脸亲切熟悉，仿佛已认识了一辈子……

　　“锦儿，你忘记了我！”

　　心底处有一个声音，幽怨的，却又有种欣然。谁在说？她要记得谁？

　　空调送风时发出轻微的轰鸣，看看卷裹在身上的丑得要命的黑白条纹被，她实在记不太清，自己什么时候爬到了唐近恒的床上。什么事让他一个晚上都没睡觉？无论如何，为此她心下稍稍有一些庆幸。记得昨天唐近恒有将她的行李包顺手拎进来放在客厅沙发上，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睡衣，掀被轻悄的走出卧室。整个房间一片死寂，餐厅和客厅是连通的，一眼望穿。桌上放着三文治，桌沿有一张纸条飘来飘去。

　　“锦：牛奶放在微波炉边上，热一热再喝。吃饱了不要又窝回去睡觉，书房中的电脑你可以用，中午我会回来接你去吃午饭。”

　　她嗤笑，字倒是淋漓尽致的彰显了唐近恒的狼性炽然，比他无害的外表诚实多了。他自我感觉良好到尽乎无耻，用亲密的方式叫着她的名字，他不嫌恶心，她还有鸡皮要起义。将字条随手放回桌上，迅速的刷牙洗脸，10点钟时便拎着自己小小的行李走出唐近恒家。

　　站在公交车站，站台顶上有些漏雨，水珠积聚在一起，断断续续滴在头上，有一滴恰好掉进衣领，沁凉的滚过皮肤，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有些想哭，倒不是伤心，只是冷得想哭。这个冬天，真是切切实实的透骨的寒。好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钻进去，车内带着烟味儿的暖气竟然让她很是感动。她告诉司机载她去本城最豪华的□□之后，便目不转睛的看着从膝盖起都已湿透的裤子，脸孔发烧。其实去那里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她心虚的觉得自己这样一说，别人就知道她是什么货色了。

　　“我们这里来往的客人都很大方，但是也都不能出差错。不管你在外面如何，在店里可别给我惹是生非。你的打扮，要稍稍改进一下，跟馨姐去，让她帮你设计一下。”

　　微胖的经理用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扫描巡视再三，她觉得自己穿的那几层冬衣形同虚设，好像被放在肉铺子上称斤论两。听到他的吩咐，有婷婷的身影出现在她身侧。

　　“还是个处儿，别整太妖艳，清清淡淡就好，现在很多人好这一口！”

　　胖经理对叫馨姐的人低声吩咐，说是低声，却让几步之外的江濯锦听得清清楚楚，她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但是理智告诉她要这样像被钉子钉住一样规矩的站在那里。

　　“真是漂亮的身段！可惜了……”

　　馨姐拉过一排衣服，取几件下来在她身上比比划划。随后挑出几件来，让她换上。她欲要去寻穿衣间，却被馨姐拉住了。

　　“这里就是换衣服的地方，哪有那么多讲究，都是女人还嫌臊，怎么混这一行。”

　　“我不习惯。”

　　她细声解释。一排排妆台前都是明晃晃的镜子，两边都是。

　　“谁也不是天生就习惯！别扭捏了，快点穿。”

　　她咬牙，将自己的衣服尽数除去，仅着内衣裤站在屋子中间，不敢去看两边的镜子，迅速套上衣服。

　　“你的内衣裤不会都是这样的吧？趁早去买几套换了。”

　　馨姐倚在粉色的妆台前，边摇头边说道。

　　“不管你是为什么来这里，但显然你已别无选择，既然决定走这一步，那就走得成功一点。不管做什么，都要有个敬业精神！这么拖泥带水反而把自己整得四不像。我说得不好听，但这是实话。看你的样子也是个聪明有见识的，我看着可惜，才和你说这些话。”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墨绿色的荷叶边将自己的皮肤衬得更是冰肌玉骨，倾斜的襟边恰好隐入胸间，不算显山露水，却牵引人想更深探下去。上衣与裙子的衔接有些急促，只要稍有动作便会漏出纤细的腰肢。说实在的，馨姐给她选的衣服，比江城街上时髦的女子保守不少，确实很适合她，只是即使这样，现在的她已远非昔日素衣墨裙样子可比，有些东西注定得告别。

　　“江濯锦，真是个好名字。这个好名字，就不要混到这里来了糟蹋了，想個花名吧！”

　　馨姐就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的肩上，凝视着镜中的她，眼神中满是赞叹，还有些莫明的光芒闪在眼底。馨姐其实也只有二十三四的样子，妆容精致，头发长长的直到腰际。馨姐身上有如荷的隐约香气，江濯锦静默了半天没有接口，这清淡的香气，让她思维有些迟钝。

　　“莲舞。”

　　“莲舞，怜我？！呵呵，濯锦，你进入状态的速度真是惊人！只是现在竟然还用这样中国味的名字！好吧，独树一帜也不错。就叫莲舞，舞动整个IEMAY！”

　　江濯锦微抿了嘴角。她只是被蛊惑般顺口说了这么两个字，却被人瞬间给出了谐音，好吧，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