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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珠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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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梦里的少年身着素色锦袍,背负青色长剑,脸庞还有些稚嫩,却难掩一身的贵气。
少年面容俊朗,英气十足的剑眉微微上挑,一双凤眸包蕴万物,微微上浮便使人轻易陷溺。少年远眺前方,做足了捍卫六界的气势。
我有些感慨,少年成熟后的清冷模样是化灰我大抵都是识得的,而这般有趣青稚的少年形象还是第一次出现在我梦中,倒是稀罕得紧的。
一路上我问他的那些打紧不打紧的事我委实已经记不大清了,他的回答就更为次要了。
因为一切有之于他的梦,都不过是我一人独唱的哑剧罢了。
……
萧萧夹着仙鹤的筷子一顿,颇有些叹息道:“季榆师父,您……莫不是魔怔了罢?”
我回瞪她一眼,“若是有个貌美男子日夜浮现于你脑中,让你白日念他,夜晚梦他,怕是不魔怔都难。”
萧萧听罢嗤笑一声道:“季榆师父,您总是喜好夸大的。这六界,哪会有……”她话还未言毕,忽忽放下手中的东西,快速起身,低下头恭敬站立在一旁。
我挑眉,这般时候,这凤凰族的客居怎的会有人来?
我扭头一看,鼻尖拂过玉兰的幽香。
面前男子盈盈而立,身着靛蓝素袍,稍宽的衣袍随风轻轻飘荡,衣衫并不华贵且没有过多的装饰,却给人一种出尘若水般的轻柔。
流水般柔滑的青丝慵懒散落耳边,束住发端的碧绿发簪都带上了温雅之气。男子五官如玉雕琢,眉若剑挺,眼如沉玉般深邃,鼻尖微翘,眸间似绸缎般柔和。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举手投足间尽显温雅贵气。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1]
男子许是迷路了,向我们微微颔首示意便匆匆离去。
我有些恍然,良久才似叹道:“你们凤凰族倒是一方好水土,竟能养出这般如玉美男子。”
萧萧也有些发愣,有些疑惑道:“凤凰族是从未传出过有这般人物的……禾澈尊神已是凤凰族最好看的男子了……”
我嗤笑一声:“小娇娥平时不动声色,但对禾澈的评价还挺高啊?”
萧萧站在一旁,脸臊红得不像话,急忙道:“季榆师父,您莫要寒碜我了,禾澈尊神是什么身份,予……予我评价岂不是屈了身价么?”
我摇摇头,小丫头尊卑观念倒是强得很。
萧萧是妖界青鸟一族人,阴差阳错修了仙,进了凤凰族,为人却丝毫没学到妖族人的狡猾,老实固执得不行,委实是个让人忧心的。
她问我:“那人可是有季榆师父梦中男子好看?”
我思索片刻,道:“温润如玉,清冷似竹,如琢如磨,各不相同罢了。”
前者如玉,后者似竹,切切索索,倒是不分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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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向来是勤快得紧的,平日里闲也闲不下来,但今日出奇在我面前踱来踱去,看得我有些头疼。
我皱眉问道:“何事让你如此急躁?”
她停在我面前,向四周看了看,瞧见没人才小声道:“季榆师父,好生奇怪,那人……就是那日我们遇见那位仙师,我今日出门时在旁边的阁院见着他了!”
我挑眉,拿起旁边茶壶自往自倒了一杯,无声笑道:“哦?说不准人家要暂住在此呢?”
萧萧颇有些狐疑的看着我,“暂住凤凰族客居?普通仙人怎会有机会暂居呢?”
我轻抿一口清茶,茶香顺着杯口缓慢向外曼溢,让人顿觉心旷神怡。我有些飘飘然的说道:“若……那人是珠槿呢?”
我瞧见萧萧俏脸上布满惊异,她诧然的看着我,道:“季榆师父,您……怎的知道他是珠槿?珠槿……不是在龙族那么?”
她的眼神太过直接,看得我有些发麻,右手一抖,手中的茶杯连带着旁边的茶壶一并挥落在地。
我有些颤抖,瞪大了双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萧萧的表情变得惊恐,是该惊恐的。
嗯,我侍弄了两万多年的云蒂,今日是第一次开花。
我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可惜。
果然该此的,这天上哪来掉馅饼的事?
昨日夜半,后院里的兰花兴奋得厉害,浑身的灵气止不住的往外溢出,原本还需几年才能开花的云蒂,竟有了开花的迹象。
我一面欢喜,一面愁。
这慌了眼的兰儿哟,今儿个是高兴了,后几日只不准多萎蔫,挨不挨得过尚且是个难事。
后院的花与其他不同,株株均是世间少见的珍稀品种,平日里除了映泛,是谁都不许进的。而像今日这般兴奋活跃,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我心里纳闷得紧,旁边的阁院突然传来一阵窸窣作响,我稳下心神走去一看,却惊艳了年月。
男子身着墨绿锦袍,腰带凝脂玉佩,柔□□致的绸丝束住肆意的青丝,不同于上次匆匆一面的素雅,此番却是华贵无比,衬着温润俊美的五官,毫无违和的融揉在一起,在不经意间悄然惊颤了心魂。
月光慵懒的挥洒在男子的脸上,衬得眉目愈发的柔和光亮。
我有些发愣,男子突然转过身来,朝我轻轻笑了笑,抱歉道:“抱歉,是我打扰到姑娘了么?”
男子声音如清溪缓流,酥软人心。
我连忙摆手解释道:“没,没有。是我正好在院里赏月,听见这里有声响便来看看罢。”
望了望天上的残月,我颇有些认真道:“好久没看过这么美的残月了。”
男子点了点头,轻声笑了起来。
笑声清润柔和,毫无难意。
我愈发的尴尬,面露赧色,只好转移话题道:“仙友是要住居在此么?”
“暂居一阵罢。”男子转身朝着屋内走去,朝我请道:“姑娘要进来看看么?”
我自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可此时竟是生不出一丝拒绝的言语,模糊间听见自己愣声说,“好。”
屋内清雅素净,是与男子别无二般,唯一让我有些哑然的便是屋内成片的稀有花卉。嘁,快和我收藏这么多万年来的心血有得一拼了。
所以,他……又是谁呢?
男子毫无被人打量的别扭,只是轻笑着递来一杯清茶,道:“上次在别院见到姑娘,或有打扰,还望姑娘莫要见怪罢。”
我清咳几声,连忙接过茶,似无意问道:“仙友闲时也喜欢侍弄花草么?”
男子微微一笑,点头道:“喜欢罢,一种留恋罢。”久而久之便成为了执念。
我面上有些难为情,喜欢么?这年头真心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人可不多咯。
我一面希望他是爱护这些小生命的,一面又渴求着他并非真心喜爱,这般我便可以腆着脸求上几株。若是没有人的精心照料,再珍稀的花草便也如同一株杂草一般,我自然是见不得这般。
心里有些叹息,要问我为何执着于这些花草,其实我也说不明白。只是好似很久以前的执念,那种一个人的孤独,仿佛闻着这些味道便可以渐渐消散,然后愈来愈沉迷,沉醉,沉淀,然后忘记自己。
思绪有些涣散,自从那次见到禾宋真神后,便开始不时想起一些以前从未想过的事。亦或是一种极远的记忆,或多或少发生过,只是记不大真切罢了。
茶香四溢,神智有些难得的清醒。
茶香?茶香!
茶是难得的好茶,但这香却并非为茶香。是男子身上淡淡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屋子,夹杂着缕缕茶味便有些清列。头脑堪堪只浮现出两个字:
珠槿。
何为珠槿?
珠槿者,圣兰也。又谓,兰中之王。从远古开始便只得一株独立,如今……
我挑眉,望向男子卓然独立的身姿,不由轻笑出声。
是,化人了。
也难怪我后院那些不惜命的兰儿哟,一朵一朵争先似的开放,是想讨好兰中之王,想要在珠槿面前表达自己的雀跃,原来如此罢。
我心里隐隐升起几丝欢喜,仿佛是从小一直看着的小孩突然长大了一般,倒是恨不得将自己喜爱的东西一股脑全捧到他跟前,比自己独享更欢喜几分。
我估摸着把这莫名的欢喜归结为两个字:恋旧。
我觉得我是见过珠槿的,在我昏暗遥远的过去。
我乐呵呵道:“仙友可知道云蒂?”
“云蒂么?”男子微怔,半晌开口道:“六界最好的茶么,好久不曾听起了,如今怕是没有了罢。”
我眨巴眨巴眼睛,顿时觉得有些傲然。瞧着,我后院可是有着几十株呢!
“咳……我前段时间偶然得到几株云蒂,估摸着这几日就能开花,到时候给仙友送一点来罢?”语气里的讨好竟是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
男子有点惊讶,估计是没料着我竟如此大方罢。
我也有些感动,我可真是大方善良至极了。这不,心心念念了几万年的云蒂,还没开花倒是第一时间就给分享出去了。
我思考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这客居虽平日无人,但这夜黑风高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久毕竟不太好,便起身与男子作别。
男子眼神清澈,透过深邃的眸色我仿佛看到了万花齐放的盛况,他问道:“姑娘喜欢花草么?”
我粲然一笑:“喜欢啊!”
喜欢所有的花草,它告诉我,一切无寂消匿,万事万物包括我,都会有一个归宿。
是可以唤作,希望。
望进男子深不见底的眼里,我仿佛觉得,是缺了一个希望……
缺在了他温润而空顿的神色里,最是无情。
我没有心,他没有情。
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