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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言予（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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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予从灵央池中苏醒的时候，承景正照常在房内侍奉花草。
从十万年前未勉真神送回聚魄塔后，他便将九重天上的所有事情都交代给了他的儿子。与他的妻子一起，终日守候在灵央池旁，静静的等待龙族老祖宗的醒来。
真神对他们有恩，他们得尽力偿还。
言予第一次遇见承景的时候，他瑟缩在石洞之内，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女子，背上布满荆棘的血痕。他眼神尖利，在昏暗的石洞中显得格外明亮。
言予上前一步，他便后退一步，嘴里还发出“呲呲”的警告。
承景知晓，他打不过眼前这个如神邸般的男子，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活下去。
他是一条才渡劫化龙的黑蛟，在最虚弱之时又被仇人追杀至此。他的妻子已经昏迷，他就算是死，也得保护她，他想。
隔着一段距离，言予仍能感受到面前青年的排斥，他停下步伐，蹲下身来，轻轻说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可以救你。”
“我是你的同族，”言予向他伸出一只手，“来，我带你离开。”
我带你离开。
那是承景三十多万年来，听见的最清晰的一句话。
后来，他来到了龙族。
这里寂寥空旷，言予真神常年四处游历，未勉真神一个人待在龙族，看着言予真神离去的方向，不追也不说。
只是那个眼神骗不了人，她在期盼，也在无尽的期盼中自我欺骗。
言予真神似乎在六界中寻找着什么，找了万年都未曾找到。后来终于渐渐安了心，把龙族当成了一个能够依存的地方。
但他日日神色空顿，缺失了一分亮意。
灵央池位于龙族最深处，吸收日月之精华，灵气浓郁，是再好不过的疗伤圣地。
言予醒来的时候，承景正照常在房里照料花草，他习惯性的往灵央池瞧上一眼，这一瞧，手中的露撒便“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灵央池里躺着的人不见了，有的只是站在池旁，穿着一袭白衣，宛如隔世神邸对他施以安抚微笑的男子。
言予真神。
醒了。
言予站在灵央池旁，轻轻打量着四周，他许久未能苏醒，觉得这灵央池是变了不少，连带着这面前的人，也是变了很多。
“承景，你都这般大了……”
言予看着面前喜极而泣的男子，头上已经染上几缕银丝，一时间心绪万分。
他第一次看见承景的时候，他才那般大小。而他再次醒来之时，记忆中那个还含着戒备的青年，已经被年岁打磨，却仍是当年的青年。
言予看着满屋开艳的珍稀花卉，轻声安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上界言予真神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珍稀花卉，这是上界都知晓的。于是承景便在这十万年间收集了各式各样的花卉，摆放在灵央池各处，他在旁边修筑了一座木屋，以便长时在此处照料。
待承景情绪稍微平复后，言予才缓缓问道：“大家还好么？你的师尊未勉真神呢？”
承景支支吾吾，低下头去不肯说话。未勉真神离去之前曾经吩咐过他，不得向言予真神透露半分。
言予微微叹气，也没再多问，他呢喃道：“已经多久了呢？”
虚无……已经多久没有见到她了呢。
“三十万年了，据上次神魔大战已经过了三十万年了。”承景走上前去，有些兴奋的开口道：“好在您终于醒了！”
承景捧上一株至美的兰花，惊喜道：“我知晓您最喜欢这珠槿，于是把珠槿移到了灵央池旁，您醒来后看见，也要舒坦一些。”
“珠槿有灵，其蕴含的灵力是其他灵植远不可比的，想来对您的苏醒也是有帮助吧。”
言予略微伸出指尖，珠槿便活动枝叶，欢欢喜喜的缠上他的指尖，它识得他。
圣兰珠槿，独世一株。
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珠槿无灵，本是这世上普普通通的一株杂草，因着独此一株，便深得她的厚爱。
她无法浇灌，他便代她照料。
她日日守候在珠槿身边，稀碎的混沌之气被珠槿吸收，便成了如今的珠槿。
兰中之王，蕴灵之最。
珠槿味淡而悠绵，那细细碎碎的兰香，在多年来的相伴里早已渗入灵央池的每一个地方。
承景看着四周盎然盈韵，微微感叹道：“真好啊，马上就到春天了。”
言予笑着点点头，看着绕着指尖的珠槿一时有些放空。
春字罢，是新年伊始。
一个春天的开始，是无数个日子的期盼。
他等了无数个春天，在那万艳丽阳的和温中，终是没能等到前来的思念。
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她有曾来看过他么？
……
言予真神醒来的事迅速传遍了整个九重天，就连下界的妖魔两族都略有耳闻。
新任魔主扶晏听说言予苏醒的时候，魔族正在请宴。魔族数量众多，且极尽喜奢，日日都涌进魔主大殿，饮酒作乐。
魔主殿。
扶晏面前的酒樽砰然炸裂，酿醇四溅，染湿了他的衬甲罗袍。他用手轻轻拂过，嘴角含笑，低声呢喃道：“言予？禾宋喜欢的言予醒了么……？”
他该去凑凑热闹么？
有意思。
老祖宗一醒，龙族上下极度欢悦，随后下令宴请整个九重天，恭贺言予真神苏醒一事，上界一时无不震惊。
九重天上的四季与下界无异，春时微凉，带着薄逡的微醺，一点一滴流撒到各个地方。
禾宋时隔三十万年再次见到言予就是这般景象。
她不大喜欢热闹，也就不曾参加龙族庆贺言予苏醒的请宴。
只是啊，即便是那时见到他，她也是无话可说罢？
至少现在还可以说上一些话？她自嘲。
言予微微侧过身来，明碎的晕阳斜斜的照到他的脸上，仍似多年以前的青年，眉眼温岭，和言善意。
他手轻轻一顿，朝着来者的方向柔声开口道：“禾宋，你来了。”
那时的言予是不是也是这样呢？禾宋在想。
长鸢墨袖微微挡住她紧攥的双手，她突然是想起了一些流传甚广的风言：
龙凤共呈祥喆，乃吉成双。天生为伉俪，佳偶配鸳鸯。［1］
那时她不识未勉，只晓得祖神之下有一青龙，郎卓玘然，无不耀赞。
她接过侍女递来的口脂，放置于唇下，薄抿微启，艳丽红润，霎时灼热芳华。
龙凤？她轻声哼笑。
后来她见到了那只青龙，他远远里于枫坳之中，面容清润雅致，常含笑意，眼神诚挚。
“言予……么？”她轻声呢喃。
她一袭赤色鸾鸟朝凤锦裙，久久未能回神。
但龙凤未必为喆。
上界皆知，未勉真神与青龙真神言予共许，许经年，共长岁。
这才是天生之配。
龙凤缘，龙凤怨。
这是她的宿命。
思绪回廊，她面色毫无波澜，微微启唇道：“未勉在凤凰族，我前几日见过她。”
言予点点头，给她倒上一杯茶，轻声回道：“在凤凰族么？我知晓了。”
他没有过多的情绪，像是多年的昏迷已经消耗了太多心思，外表再为柔和，也难掩内心的疲惫。
禾宋眉头紧皱，她认认真真的看着言予，像是在为未勉不满一般，“她如今身体抱恙，缺了一颗心，和以前全然不同，仿佛是失忆了。”
“你……去看看她罢。”
言予也有些惊讶，他低垂眼眸，须臾才低声道：“如何……失心呢？”
“我知晓了，过些时日便去。”
他不知晓的，禾宋想。
他永远不会知晓，未勉为了救他，耗尽了全部的灵气和心血，一步一步走向衰弱，至如今失去一颗心，忘记所有人。
二十万年前她遇见未勉之时，她手握九转聚魄塔，全然失去血色，她在六界一片又一片的搜寻言予破碎的魂魄。一片一片，每一片都耗费她的混沌之力。混沌之力耗尽，便用心头血取代。
上百片碎片……她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
禾宋拿走了扶晏找寻上万年方才找到的神草，她递予未勉，眉眼冷冽，语气责备：“未勉，你不要命了？！”
未勉脸色苍白，咬牙摇摇头：“还有几十片……还有几十片言予魂魄就齐了……”
她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却“嘭”的一下倒在禾宋的面前，她昏迷了。
禾宋给她用了最好的灵药，在神草的滋养之下，未勉身体渐渐转好。
她声音还是病态的嘶哑，“禾宋，如果我不在了，不要告诉他。”
“也不要告诉他……他是这样被我救回来的。”
“他会愧疚，你知道……我不需要愧疚。如果不是护着我，他如何会……”
禾宋双手紧攥成拳，终究还是点头应下。
她问：“神魄怎能在这六界存在这么久？”
与人族和鬼族不同，仙、神、魔、妖四族只要魂魄破碎，是会立马消失在六界中的。
未勉眼眸微阖，良久取出聚魄塔，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我在几万年前偶然在上界发现一片他的魂魄碎片，这么多年来便一直寻找。”
“很奇怪吧，每一片魂魄碎片都由大量混沌之气紧紧包裹、保护，如此才能如实体一般掉落在这六界各处，没有湮灭。”
“这么庞大的混沌之力……”她笑笑，眉眼微颤：“是被人救了罢。”
只是，在这六界中，哪有人会拥有如此多的混沌之力呢？就连她父神都是远远比不上的罢。
她轻轻合眼，头脑恍惚。
作者有话要说： ［1］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