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池中月》寻游

4、送她回家！

　　雨后放晴，太阳短暂地挂了一会儿，斜斜吊在半空，染红一片天色。池璟走出医院，温暖的霞光正好拢在身上。

　　她感觉自己身上全是消毒水的味道，最近在医院待的时间比在家里还长。
　　其实她不抗拒来医院陪樊嘉舟，好歹医院有樊家两兄弟，待她像家人一样。而她的家里却空荡荡，没有一个亲人。

　　池璟就这么站在医院门前的台阶上，愣愣看了会天。好一会儿，才揉揉酸涩的眼睛，抬腕看了下时间。
　　想想背包里的试题，得抓紧时间回去了。

　　正要抬脚，发觉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许晏？”
　　“有流星？”
　　“？”
　　池璟似乎总是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不然你在看什么？”许晏微微抬头，顺着她的方向看。

　　“……白天哪有什么流星。”总不能说她一时伤感，忍不住难过了一会儿？
　　“哦。”许晏这才低头看她，“你要回去？”
　　“嗯，回家赶作业。”池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想起了什么，说道：“樊嘉舟明天出院，我明天来接他。”

　　许晏认真打量了她一会儿。
　　大概有十六……十七岁？
　　这么小的年龄，为什么总是像个家长一样老成，什么都操心。

　　“怎么感觉樊嘉舟跟你弟弟似的。”
　　“对啊，我的确是把他当弟弟，樊嘉舟比我小三个月呢，性格脾气也像小孩子一样。”池璟说着，忽然一脸正经：“你可别跟他说啊，不然他非找我算账不可。”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露出几分孩子气。
　　他看着她，声音放轻了几分：“嗯，不告诉他。”

　　池璟正经的脸色褪去，柔软的笑意又爬上来。
　　夕阳又沉了几分，衬着她的脸红扑扑的。

　　“你不是赶着回家？”许晏出声提醒她。
　　“哦对，我先走了，明天见！”
　　“路上小心。”

　　夏天的雨总是不讲道理，太阳躲躲藏藏，那点晚霞也顷刻间消散殆尽。池璟怕天气再作怪，加快了步伐。

　　医院附近的公交车站，刚好有一辆直达她家的公交车，可是这辆车十分难等。平常就要等个二十分钟，今天也许是天气原因，等了四十分钟还不见踪影。

　　刚放晴了一会儿的天又渐渐阴沉起来，淅淅沥沥的小雨意料之内地飘落，而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车站等车的人群躁动起来，池璟观望了一会儿，准备换条路线，去附近的地铁站。

　　还没等她行动，一辆车子停在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的是许晏的脸。
　　池璟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还在这？”
　　“在等公交车，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不来。”

　　许晏看了看车站同样在等车的人群，乌泱泱一片。就算等来了，她这小身板挤不挤得上去还另说。

　　他下巴轻扬，给了池璟一个“过来”的眼神。
　　池璟往前走了几步。

　　“我送你回家。”

　　*

　　池璟的家离医院并不算近。
　　许晏载着她，一路上车开得稳稳的。许晏本就是一个干什么都不着急的人，她算是看出来了。

　　池璟别过脸，微微贴着车窗，感觉脸有些发烫。
　　这也太慢了，又不知道聊什么，总觉得尴尬。

　　该不会……故意开这么慢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她就忍不住红了脸。
　　想什么呢？
　　她把车窗降下了一点，风夹着雨丝吹进来，吹散了一些脸上的温度。

　　许晏还真不是故意的。
　　刚下过雨，路上坑洼不平，他刚买的新车，溅上了泥渍他心疼。
　　虽然已经溅上了。

　　许晏注意到她的动作，轻瞥一眼：“嫌热？”
　　池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窗子关上，我把冷气打开。”
　　长漉地处南方，夏天潮湿多雨。许晏顾着池璟，怕她受凉，便没开冷气。
　　“我不热，就是有点闷。”
　　池璟又把窗户关上了，许晏还是开了冷气。

　　他心想，可能是一路无言，气氛尴尬，才会让池璟觉得闷。
　　于是他试着找话题：“你读几年级？”

　　……这让池璟有一种过年走亲访友被长辈询问学业的感觉。
　　“高三。”
　　许晏点点头：“文科？”
　　“理科。”

　　“成绩挺好？”
　　“还行，不算特别差。”
　　“数学难吗？”
　　“不难。”
　　“哦。”

　　于是话题又没了延续。

　　池璟干脆闭眼装睡，许晏瞥见她闭目养神的模样，在心里偷偷感慨。
　　他果然和现在的高中生有代沟了，岁月真是不饶人。

　　池璟装得恰如其分，刚好在快到家的时候醒了过来。
　　她解开安全带，抱着书包下车，隔着车窗跟许晏道别。

　　礼貌使然，她没办法对一个和嘉川哥同龄的人直呼姓名。于是擅自在他名字后加了一个称呼，叫他许晏哥。
　　许晏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许晏看着车窗外对他微笑的脸，带着她特有的稚气温和。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池璟，他忽然有些怀念自己的十七岁。如果他在樊嘉舟那样的年龄遇到十七岁的池璟，就不用彼此纠结称呼问题了。

　　池璟把书包背好，冲他挥手，便转身上了楼。
　　到家的第一件事是跑到阳台，向下张望，看许晏的车子是否还在。

　　楼下早就没了许晏的车，池璟垂下眼。
　　突然，回想起了刚才驶进小区时的一幕。

　　门卫处的叔叔是认识池璟的，但是从没见过许晏。小区安保严格，外来车辆需要登记，只见他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池璟连忙跟叔叔打招呼：“李叔，这是嘉川哥的朋友。”

　　“哦，小樊的朋友啊！小樊最近怎么没回家啊？”
　　李叔管樊家两个儿子都叫小樊，池璟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
　　“嘉川哥在医院事情挺多的，可能没时间回家吧。”

　　“他我知道！樊医生工作忙，天天不着家。我是说小樊，你那小男朋友，怎么也不回家了？老樊两口子不在家，这哥俩儿也不能成天不回来啊。”

　　池璟顿时局促地看了许晏一眼。
　　“李叔，我跟樊嘉舟没在谈恋爱，您别总开我玩笑啦。他要代表学校参加比赛，每天都得训练，所以这段时间住宿舍了，您别担心。”

　　她怕李叔跟樊嘉舟爸妈说漏嘴，干脆不把樊嘉舟受伤住院的事情说出来。

　　“行。你自己也注意点，晚上别出门，听说最近有个流浪汉四处流窜，好些住户被骚扰了。你一个人在家门窗要关好，知道吗？”
　　“嗯嗯，知道的！”
　　李叔逮着谁都能唠上一个钟头，池璟是知道的，赶紧跟李叔道了再见。

　　许晏驶进小区，忍不住揶揄打趣：“还挺会撒谎？”
　　池璟微窘：“善意的谎言，没关系吧。李叔如果知道了，就等于樊叔和柳姨也知道了。”

　　“想得挺周全。听樊嘉川说你一个人住？”
　　池璟解释道：“我和爸爸一起住，他……他出差了，所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许晏识趣地不去问她妈妈在哪里，他想到李叔口中的流浪汉，难免略带忧色：“安全么？”
　　池璟笑出声：“安全啊！嘉川哥就住我家对面，他说如果有坏人的话，就大声喊他的名字，所以不会出事的。”

　　“可是樊嘉川已经一连几天在医院加班过夜了，樊嘉舟也在医院。”
　　池璟浅浅地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没关系的，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

　　她明明在笑，明明在说没关系，他却感觉她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像没关系的样子。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

　　车子从一栋栋楼间穿过，在池璟的指向下停到了一栋楼前。
　　“带手机了么？”
　　“带了。怎么了？”

　　池璟看见他不紧不慢地伸过来一只手，不知道是不是医生的手都这么修长白净，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手掌看起来宽厚有力。
　　她一愣，反应过来他是跟她要手机。

　　池璟忙不迭把手机掏出来，递到他手上。
　　许晏划开锁屏，她的手机连密码都没有，完全是毫无防备的状态。
　　他手指轻轻敲了几下，快速输入一串数字，保存到联系人，然后还给她。

　　“有事可以打给我。”
　　毕竟是好朋友的妹妹，又听到李叔说流浪汉什么的，他的良知不允许他视而不见。

　　“好歹我也是医生。”许晏说。

　　池璟突然笑了：“可是，你是口腔科的呀。”

　　“那又怎么，”他理直气壮，“你就没有口腔溃疡的时候？”

　　池璟想起离开医院之前，樊嘉川说什么来着？
　　他说池璟，许晏那人就是看着高冷，多处处，你会喜欢他的。

　　是啊，这个人从她见的第一面起就是这样。冷冷淡淡的表情，不咸不淡的话语，却有着温热的心。

　　池璟的笑意越来越深，眸光柔软又明亮。她握着手机，对他轻轻点头，眼神定定落在他身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