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拒绝魔嫁的可行性》白钥

44、挚友

　　娅莉轻手轻脚来到门缝边，屏住呼吸往里望去。

　　视野的侧前方是张四柱床，帷幔从床顶垂下，边柜上点着烟雾缭绕的熏香，气味甜而不腻。

　　轻纱般的帷幔后，一人以手支头卧在枕上，另一人则跪坐在他的身旁，正低头说着情话。两人间的气氛，旖旎而浪漫。

　　幸好不是什么不可描述场景。

　　娅莉吐出了从刚才起就一直憋着的气。

　　似乎因为恋人说了有趣的话题，跪坐的那人笑着抬头，长发便如丝般向后滑落肩膀。由于角度问题，娅莉没法看到完整的脸，但若加入刚才听到的声音——

　　一个名字就要跳出嘴边，生生被娅莉咽回去。

　　那不是前几天在审判中刚刚见过的，态度对她并不友善的，如今的四大国公之一，阿克谢尔？

　　他和骗子竟是这种关系！会是骗子的同伙吗？还是单纯的受害人之一？

　　即使离得有点远，娅莉也能看到阿克谢尔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因此，她比较倾向于后面的结论。

　　后她一步的维琳也看到了里面的场景，在她喊叫出来前，娅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维琳瞪大眼睛，剧烈地摇头，表示抗议。

　　挣扎间，两人撞开了卧室的门，双双跌入室内。

　　感情正浓的恋人们听到响声，立刻如惊鸟般分开。

　　待见到两名闯入者的真容后，阿克谢尔双眉紧锁，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同时，他往门后方向打量，发现只有两名侍卫打扮的人跟着时，悄悄松了口气。

　　“亲爱的，这些人是你的朋友？”金发白肤的青年见恋人认识入侵者，主动问道。

　　“他们是……”阿克谢尔以拳抵唇，含糊说道，“总之，虽然认识，但远远算不上朋友。”

　　菲力挑了挑眉，主动上前，向娅莉伸出了手。

　　“嘿，你好呀女士，我是菲力，很意外会以这种方式与你相遇。你是来找阿尔的吗？”

　　这位就是骗了艾拉的菲力？

　　他长得确实不错。

　　帅气的脸上，表情温和又亲切，就像春日里柔柔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娅莉一点也看不出他竟是个骗子。

　　娅莉突然就理解了艾拉的话。

　　虽然和露的美貌比有相当大的差距，可是菲力却有种独特的、让人想要靠近的魅力。

　　这就是他魔力上的天赋？

　　只是，既然拥有魔力的话，为什么菲力会选择成为一个骗子？

　　以魔族对魔力的推崇，若是正经求职，就算不能成为手握大权的高官，以菲力展现出的亲和力，普通的文职工作还是可以轻轻松松拿下的。

　　娅莉按下内心的不解，忽视菲力虚假的友善，自己起身拍了拍裙角：“我们不是来找，呃，阿尔的，这事也与他无关。”

　　“那就是来找我的？”菲力又把手移到维琳面前，“是什么事呢？我很乐意为女士们效劳。”

　　维琳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

　　三番两次被拒绝了好意，菲力显得有点无措：“我没有恶意……”

　　不等他把话说完，维琳猛地跳起，冲着他就是一脚，把他狠狠踹到了房间的另一侧。

　　“终于找到你了，大骗子！你骗了我朋友五十金，还不赶快还来！”

　　菲力摸了摸被踹疼的肋骨，脸色瞬间阴沉。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他狡辩道，并立刻下了逐客令，“我命令你们马上离开！否则，我就找巡卫队的朋友来了！”

　　“等等！”正准备查看恋人伤势的阿克谢尔停下脚步，困惑地望向维琳，“你说菲力是个骗子？”

　　“没错，”维琳怜悯地看了眼阿克谢尔，“您可别被他的外貌欺骗了，那是他对您使用了魔力。而且，他还该死地玩弄感情！听说同时交往好几个恋人呢。”

　　“她说的可是真的？”阿克谢尔大受打击，声音开始颤抖，不确信地看向菲力，眼中隐隐有着水光。

　　“你相信她说的话吗？”菲力不答反问。

　　阿克谢尔恍惚中朝娅莉看去，见娅莉向他点头，再次肯定了维琳的说法。

　　半晌，阿克谢尔艰难开口：“我相信。”

　　菲力讥笑般扯了扯嘴角，干脆承认了：“是真的又如何？你既然认识他们，那就好办了。”他吐出冰冷的语句，“要么，把他们打发走；要么，就跟他们一块滚！”

　　“我不在乎你曾对别人做过什么，”阿克谢尔来到菲力面前，直视对方眼睛，想要从中找到些许爱意，“你说过只爱我一个，难道这也是在骗我？”

　　菲力没有选择躲开他的视线，但是眼眸深处什么都没有，仿若一潭死水。

　　“你的朋友说得没错，我就是个骗子。有时候，真相就是那么残酷。”

　　“那你对我……”

　　菲力再次露出一贯温柔的笑，说出的话却像尖利的冰锥，扎得阿克谢尔的心瞬间凉透。

　　“逢场作戏的话你也信，如果不是你手上有几个钱，我才不会浪费时间和你见面。”他伸出手指，勾起阿克谢尔的下颌，欣赏对方心碎后的绝望，“亲爱的，我们共同编织的美梦结束了，如果觉得痛苦，就去恨你的朋友吧。”

　　仿佛听到了十分有趣的笑话，阿克谢尔突然放声大笑，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就在娅莉担心他会不会受不了打击，直接疯狂后，阿克谢尔平静下来。

　　刹那间，四周只余寂静。

　　始终保持警戒的奥尔一个箭步上前，站在自己人的前方。

　　阿克谢尔抬起右手。

　　他的长发像水草般飘浮在身后，淡淡的雾气从他的周身蔓延开来，从四面八方向菲力涌去，令他无处可逃。

　　同时，奥尔发动了魔力，一道由风形成的屏障，将四人与当前的战场阻隔开来。

　　被作为目标的菲力，不断用双手在空气中舞动，想要把雾气彻底挥开。然而，当他的皮肤刚接触到雾气，就撕心裂肺般疼痛。

　　看着自己灼烧般红肿的双臂，菲力的嘴中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毒……阿尔，阿克谢尔，你是……”

　　“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阿克谢尔的面上不再哀戚，只余被欺骗的愤怒，“我可不接受任何忏悔哦，亲爱的，真相就是那么残酷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菲力慢慢滑跪到地上，双手紧握脖子，脸色涨成酱紫，就像一条搁浅的怪鱼。

　　阿克谢尔蹲在他面前。“你想得到我的原谅吗？”

　　由于喉部遭受毒气侵染，菲力即使痛苦得要死也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拼命点头。

　　“那就用你的生命，重新换回我的信任吧。”

　　支撑不住身体重量的菲力终于倒在地上，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正一节节溃烂腐化消失。

　　当只剩下脑袋时，菲力满怀怨恨地瞪向阿克谢尔，仿佛正在脑海中把昔日的恋人千刀万剐。

　　最后，除了散落在地毯上的衣物，菲力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无声无息间，屋内就少了一个人。

　　“阿克谢尔公的魔力是毒气，轻则使人晕迷，重则尸骨无存。故而他又被称作毒之公，不过好像本人并不喜欢被这么称呼。”维琳小声地给娅莉做着说明。

　　解决了心头之恨的阿克谢尔，终于有时间理会其他人了。他的视线首先飘到奥尔身上，双眼微微眯起。

　　“我倒不知道，王的身边何时又多了一名拥有魔力的高手。”

　　他已从被恋人背叛的阴影中恢复过来，重拾往日高高在上的国公身份。

　　奥尔撤回魔力，冷静地回答：“即使您贵为国公，王也没有必要向您事事报备。”

　　阿克谢尔摊开双手。“我没其它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欣赏不行吗？”

　　“类似对刚死去的骗子的欣赏吗？”奥尔挖苦道，“说实话，您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啊！”

　　阿克谢尔无奈地叹气。

　　“难道你们就从来没有遇到过，会让你们无视外在属性的人或物么？”

　　“没有”。奥尔斩钉截铁地回答。

　　阿克谢尔被哽了一下，又饱含期待地看向其余人。

　　娅莉若有所思却不发一言，维琳则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苏普正低头默默数地毯上的毛，很想认同但不敢发表意见，内心纠结到不行。

　　真是一群不懂情调、无法沟通的人啊。阿克谢尔手抵额头，深深吐气，感觉今晚真是糟透了！

　　他干脆放弃与他们倾诉的想法，打开附近的箱子，翻出一个鼓胀的钱袋，抛给娅莉。

　　“这笔钱应该够补偿你们朋友的损失了。”

　　娅莉粗粗看了眼，大概有百来金的样子。

　　阿克谢尔轻抚长发，说起了毫无相关的话题。

　　“最近新收到一批珠子，本身倒没有多么稀奇，不过胜在它们的大小粒粒相同，挺适合做成首饰的。之后我会遣人送去王宫，还请王妃笑纳。”

　　娅莉的目光闪了闪，不敢相信阿克谢尔在主动向她示好。是因为被他们撞破了无法与他人述说的风流韵事，却又不能直接杀人灭口，就以送礼的名义作为封口费？

　　意识到这点，娅莉的笑容立刻轻松了几分：“那就先谢过您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希望在场的各位悉知，”她环视几人，尤其是她带来的人，“今日的我们一整晚都在逛街，从未来过此地，更没有见过阿克谢尔大人。”

　　奥尔、苏普、维琳齐齐应是。

　　阿克谢尔愣了下，胸中的闷气一扫而空，随即笑道：“王妃，您真是我一生的挚友啊。”

　　“挚友？”娅莉明显被这话惊到了，语气不自觉上扬。

　　“能为对方保守秘密的当然是挚友啦。或者，”阿克谢尔从善如流地换了种说法，“您更喜欢闺蜜这个词？”

　　“这……时间太晚了，我想我必须得马上回宫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做挽留了。”

　　听到这里，娅莉才彻底放下了心，立刻带人离开这处是非之地。这回他们走的是正门，出去后，还能看到阿克谢尔站在二楼的窗口，神情愉快地向他们挥手。

　　直到娅莉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暗夜里后，阿克谢尔收起笑容，眼神憔悴，喃喃自语：“他们不懂……我喜欢的，从来不是你的外貌。”

　　活了几百年的人，怎么可能连对方有没有使用魔力都看不出。

　　他抬眼看到梳妆镜，昔日里两人亲密无间的美好回忆，似乎在镜子里又一幕幕闪现。到了最后，回忆结束，眼前只剩孤单落寞的人影。

　　阿克谢尔悲从中来，将镜子前的东西一扫而空。

　　啪嗒，一个木盒倾倒在地毯上，从中洒落不少值钱的珠宝。令人意外的是，它的底层还有个暗格，由于受到猛烈的撞击，隔板自动滑落，露出了一张折叠的纸。

　　阿克谢尔俯身捡起，好奇之下打开。

　　这是……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张薄薄的张上，居然详细列出了萨尔瓦各个部门间的机密情报。对于其中的有些情报，阿克谢尔并不陌生，但更多的，是连他都不知道的绝密信息。

　　阿克谢尔下意识捏紧纸张，心底涌现惊涛骇浪。

　　难道菲力的真实身份是来自北域的间谍？

　　他沉思良久，将纸张重新折好，藏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