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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九叔难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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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胥槐是装的。
只一眼明慕之就看出来。
他对这招可太熟悉了,这小子每每有什么事求到他头上,若是猜测他多半不会答应绝不会明着问,而是用些七七八八的小计俩,苦肉计就是最常用的一种。
为此甚至随身带着“毒发”的药,就为了以防万一。
廖氏最吃这一招,屡试不爽。
早几年明慕之也吃,但日子久了就随他闹了,该不给的还是不给,反正过不了半天他又会生龙活虎,继续他和那群蟀友胡吃海喝。
但这事儿明蕤之不知道。
他当真以为明胥槐被李鹤打出什么好歹,连圣人也顾不上,抱着口吐白沫的明胥槐大惊失色。
“鸷奴!鸷奴你醒醒,你可别吓阿耶!”
“还有没有活人?还不快去找大夫!”
“李昀伯!你教的好儿子害我鸷奴至此!我儿若是有什么好歹,我自会双倍奉还再向圣人请罪!”
明慕之见明胥槐偷偷朝他眨了眨眼,当即起身:“圣人容禀,微臣粗通医术,还请圣人准我为侄儿诊治。”
李鹤也有些慌:“阿耶,我只是想揍他,并不曾真正下死手……”
李昀伯更是惶恐,连声质问大夫为何还没来。
堂里一时充斥着各种骂声哭声,竟比一行人来之前还要吵闹。
圣人微微蹙眉,这时也顾不上其他,立刻叫明慕之上前看诊。
“伤及肺腑,恐有性命之危。”
明慕之很快得出结论。
明蕤之当即脸色煞白,抱起明胥槐就要离开。
恰在此时大夫姗姗来迟。
明慕之自告奋勇带着明胥槐先行医治,留下明蕤之侍奉圣驾。
原本暗潮汹涌的对峙在一片慌乱中草草收尾。
人走后,明蕤之依旧一脸担忧。圣人不复方才的肃然,一连宽慰了好几句,接着又赏下不少东西,一份给明家,一份给李家,说让他们勿要因误会心生嫌隙。
“你们都是我大周的肱骨重臣,哪一方吃了亏朕都锥心刺骨,这次的事本不是因私人恩怨而起,不好因此伤了和气。”
“不瞒你们说,朕今天来就是让你们握手言和的,这回不如就给朕几分薄面,无论今日结果如何都就此打住,往后出了这个门,你们还是和睦相守同朝共事,如何?”
明蕤之听罢冷哼了一声。
李昀伯擦了擦脸上的汗,并没有贸然接话,而是哭将起来:“二弟去得痛苦,家父只愿二弟走的时候清净些才谢绝外客,没成想,没成想……呜呜!我对不住二弟!呜呜呜……二弟,大哥对不住你……”
在场的李家众人闻言纷纷拭泪,堂内一时哭声连天。
“你们既如此不甘,朕也不好勉强。”
圣人也有些为难。
沉默片刻,他改了主意。
“明蕤之,你携子侄大闹武毅将军灵堂,是为大不敬,该罚。”
“臣……领罚。”明蕤之咬牙。
“李昀伯,你教子无方将威震将军之子打成重伤,是为大不贤,也该罚。”
“微臣,领罪。”李昀伯俯身叩首。
“既你们两方都有过错,那朕便秉公处理,暂时削去尔等头上的官职闭门自省,等你们冷静下来了,朕再酌情让你们复职如何?”
如此算来,西征回朝一事算是彻底落定,李昀仲的死和明蕤之的死里逃生,最终换来各打五十大板的结局。
李昀伯当即领旨。
圣人见明蕤之迟迟不动,问:“明将军可是有何疑义?”
明蕤之狠狠剜了眼李昀伯:“臣还是那句话,若鸷奴有何闪失,我必要让他儿子偿命。”
圣人便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继续规劝起来。
另一边。
刚到内室的明胥槐就悄悄睁开眼,对明慕之使了个眼色。
明慕之眼神警告他勿要乱动,随意找了个借口将大夫和仆役打发走,这才舒一口气。
“九叔!我这次装得怎么样?还不错吧?”门刚关上,明胥槐就立刻起身。
明胥杨大惊:“你,你没事?”
明胥槐还记仇呢,没有搭理他,继续追问明慕之。
明慕之比了个噤声,沉着脸缓步走近。
明胥槐一看他脸色不对,缓缓举起双手挡在了身前。眼见明慕之的手也伸过来,他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嘴上已经求起了饶。
“我错了我错了叔,我再也不敢了……”
未料明慕之的手最终停在他嘴边,轻轻抹去他尚未干涸的泡沫。
“这逍遥丸虽不致命,却也伤身,我早让你别吃了为何总是不听?”
明胥槐闻言一愣:“你不打我?”
明慕之墨眸微瞪:“我何时打过你?”
明胥槐立刻举手:“没有没有,是我记错了……”
明胥杨想明白了:“九叔,你早就知道?”
明慕之微微一顿,去桌边倒茶:“此招虽险,方才确没有更好的法子,我若不将计就计,我和你大伯今日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明胥槐一喜:“这么说我算是立了大功?”
明慕之立刻话锋一转:“你阿耶险些被你吓个半死,哪来的大功一件?有空在这儿邀功,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跟你阿耶交差。”
明胥槐丝毫不以为意,下床接过他手里的茶杯就往嘴里灌:“哎哟,他再生气也是我阿耶,虚惊一场他高兴还来不及呢,难道还打我一顿不成?”
他眼含讨好,“再说我这不是还有九叔您吗?我若真讨得一顿打,您总不会只是站在干岸上看着吧?”
明慕之轻嘶了一声,捻起他半只耳朵把他拎回床上。“你现在是重伤之人,谁准你下来的?还不快点滚回去……”
一旁沉默已久的明胥杨似乎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复又咽回去。
他看了眼随手被弃置桌面的茶杯,犹豫片刻,也上前给自己倒了一杯。
临近中午时,一行人终于回到明家。
眼看四人出去时还好好的,回来就只有三个是竖着的,廖氏顿时慌了神。
演戏演足套,明慕之将今天发生的事给她讲了一遍,并给了她一个方子,让她去照着张罗。
等人离开,他又谴开伺候的侍婢,准备告诉明蕤之实情。
明蕤之早他们一步进屋,等明慕之安排好一切,他已经在榻上喝起了茶,慢条斯理的样子丝毫不像刚经历过一场混战。
“大哥,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明慕之犹在措辞怎么开口,明蕤之已经抬起手:“我知道,你先听我说。”
茶碗“咚”的一声落在案几上。
再抬眼,明蕤之已是一脸肃然——
“跪下!”
明慕之垂着的眼中瞳孔微震。
但略一犹豫,还是掀起衣袍……
“噗通。”
“噗通!”
身后有两个人比他跪得更快。
明慕之闻声抬头,果然见他大哥看着他身后的方向,眉目阴沉。
他顿时尬在原地,曲也不是直也不是。
明蕤之留意到他诡异的姿势,撇了撇嘴似乎有些无语,好在并没有当俩晚辈的面下他的脸,只是朝旁边努了努嘴,便继续看向地上的两个。
“医学奇迹啊明胥槐,你不是重伤不治命不久矣了吗?”
明胥槐尴尬一笑:“误会,都是误会。”
明蕤之略过不谈:“胥杨你起来,让你哥自个儿跪着。”
明胥槐顿时不乐意:“凭什么啊,阿耶你这是针对我!”
明蕤之反问:“你不该被针对吗?瞧瞧你今儿干的好事,在人灵堂上和李鹤大打出手,打成重伤还不够,还当着圣人的面演了一出好戏,能耐啊你!”
“我,那还不是您给惯的!”
“您若是在我出手的时候阻止,谁拦得住您啊,您不出手就是默许,就是叫我再闹得大一点,别以为我是个傻子这点脸色都看不懂……”明胥槐冷哼一声,“我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儿子都会犯的错,我替您出气甚至都不能叫犯错!”
“欺君也是我惯的吗?你有几个胆子在圣人面前演戏!还替我出气,我用得着你来替我出气?”明蕤之啪一巴掌落在案几上,瞬间给案几拍塌了一脚。
明胥槐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道:“难道就我一人有错吗?您不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当着圣人的面撂下那许多狠话?若非我急中生智,您现在指不定已经躺在板上了……”
话没说完明蕤之突然抓起茶杯,吓得他当即扯过明胥杨躲到身后,“你砸呀,砸死我才好!反正我也不讨你喜欢,与其活活看着你偏心眼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明慕之听不下去:“胥槐你放肆,你阿耶何曾对旁人偏过心眼?”
“怎么没有?”
明胥槐指着垂头不语的明胥杨,瞬间来了精神,“这人胳膊肘往外拐都欺负到我头上了,他为什么一句都不骂?不是偏心眼是什么?那一肘子是真狠啊,你看都给我打伤了……”
他说着一把拉开自己的衣领,露出之前因为拦架被明胥杨打青的胸口。
明胥杨二话不说磕头:“胥杨愿意领罚。”
明胥槐:“你们听听,他自己都承认有错,这回总不该包庇了吧?”
明慕之:“胥杨那是不想你误事,本心是……”
明胥杨再磕:“胥杨愿意领罚!”
他低着头,却挡不住肩膀的些微颤动。
明蕤之转头去看明慕之,兄弟俩二脸惊疑。
“胥杨不通孝悌,德行有缺误伤兄长,胥杨有错在身,求叔伯惩罚。”明胥杨一边磕头一边振振有声。
明胥槐从未见过有人讨打讨到这种地步,全然忘了接下来怎么演,张着嘴左边看看右边又看看,不知所措。
明慕之看着他,眸底闪过一丝心疼,躬身便想要将人扶起来。
一只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明蕤之正身坐在榻上,面色肃然:“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会放过你吗?”
明慕之面露疑惑,明蕤之全然不管,继续往下说:“我让你敬送武毅将军,你忤逆不遵,此为不孝。眼见族兄受制于人,不仅未施以援手还反唇相讥,此为不悌。照明氏家训,理应鞭笞四十罚跪祠堂,但我念你初犯,额外再加二十,免得你下次还不长记性,你可有异议?”
明胥槐双目圆睁:“阿耶,他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此吧……”
明胥杨拱手行礼:“胥杨并无异议。”
明胥槐仿佛被谁咬了一口:“明胥杨你疯了?”
明蕤之:“你以为你能好到哪儿去?我是念你坏心办好事才算你功过相抵,你要再多嘴连你一起打。”
明胥槐即刻闭了嘴。
明慕之沉吟片刻,想到什么补充道:“大哥,你因牵挂胥槐伤势引得旧疾复发,这顿鞭不如交给我来打?”
明蕤之瞟过眼看了他一会儿,等想清了其中缘由,阴阳怪气道:“你脑子倒是好使,合该这肱骨之臣由你来做。”
明慕之嘴唇翕动:“……”
终究只是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