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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3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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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这医馆独成一体,与左右两间商铺隔着距离,又发现及时,火灾很快被灭,因此两邻并未受损,但小巷间还是为塌落的檐瓦所堵塞,两家商铺均在清理灾后遗落的砖瓦。
案发现场记录中,燃火处是在后院。
踩着瓦砾,关氏兄妹走到了后院,见到庭院中堆放柴火的地方,距离焚烧香纸的火盆不过咫尺,确实可能蔓延起火。
沿着烧起的火线,关氏兄妹转了一圈,而后生出了疑惑。
柴火被点燃后,蔓延到晒在墙上的药材,继而从药材又燃到依靠后院的内室,便是柳疏落的尸体发现的处所。
若说内院起火时,因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民居,未有及时发现火势,导致火势蔓延,亦是有可能,但柳疏落宿在内室,首先,起火时夜色并不深,医馆外便是内城河,如此多人在放河灯,喧嚣嘈杂,兼天气炙热,柳疏落能安然入眠么?
假设柳疏落确实入眠了,但内室因着夏日炙热,并未关闭窗牖,那火势烧到内室时,若柳疏落因炙热闷醒,却还是有可能逃生的,再加上,歇息的床榻竹枕朝内,便是靠窗牖这一头,若火蔓延到此处,首先烧着的却该是柳疏落的头部,那头部炙烧定然惊醒,势必马上寻找生路,而不会坐以待毙,可为何,那柳疏落竟是会被活活烧死呢?
“三哥,你还记得中元节那天夜里,走水时,那火起时的趋势么?”
关月聆问。
她记得清楚,她是先听得医馆内有人惨叫,而后那火势在未察觉之前就已经汹汹盛焰,而后燃着了房中的甚么易燃物,噼啪作响,随即便是砖瓦倒塌的轰隆声。
“惨叫。”
“对,有惨叫,那证明,当火势最猛时,柳疏落才醒过来的。”关月聆看着起火线,不解:“可是,从后院再烧到前院,即便燃烧到医馆前,我们这些放河灯的游客都见着火势时,那柳疏落才幡然醒过来,那是不是未免太迟了?”
柳疏落当真在大火蔓延到前院时,还睡得如此深沉么?
“或许,有两个原因。”关亦笙稍一思忖,便脱口道。
关月聆亦想到了两个原因。
一是柳疏落被人下药,昏睡得连身边床榻起火也不自知,到醒来后却为时已晚,只能活活烧死。
二是火势汹猛时,柳疏落便已经没了呼吸,那道惨叫,是他们错听了,属于旁的什么人。
要证实第一个原因颇有困难。
因为尸身上无法鉴定用药的痕迹。
要证实第二个原因却很简单。
所以,关氏兄妹马上回到了京兆府府,要求李少尹进一步剖尸审验。
“剖尸?有必要么?”李少尹怀疑。
在此时,解剖尸身,损坏死者□□还是难以被一般平民接受的大不敬行为。看关氏兄妹坚持,办案多年的李少尹似也直觉这大理寺的来人该是察觉到什么疑点,亦不坚持:“你们去问苦主,若苦主同意,本官亦不会不从。”
于是,关氏兄妹只得先去见了柳医官。
柳医官已经年过五十,白发苍苍,面色憔悴。
素问医馆是其毕生心血,如今付之一炬,心中悲痛,但对于儿孙之死,概是行医之人见惯了生死,从乍不能接受儿郎死讯,到此时已然恢复了冷静。
听关氏兄妹希望同意解剖儿郎的尸首,并无顾忌,很快答应了。
*
其实要证实起火时,柳疏落是否活着很简单。
在火势中,若人还活着,便会呼吸,那一吸一呐之间,便会将周围焚烧的烟尘跟热气呼入咽鼻,故此只要解剖咽鼻后,观看鼻腔内有无吸入烟灰,咽喉处有无吸入高温热气所导致的烫伤即可。
而在仵作割开鼻腔咽喉后,果然没有发现吸呐进鼻腔内的烟尘跟烫伤痕迹。
柳疏落在走水时便已经死亡,这一认知让李少尹脸色一变。
他从一开始便以为是起意外走水事故,若柳疏落在大火燃起时已经死亡,那便涉嫌毁尸灭迹了。
柳疏落的真实死因是什么?
自杀?他杀?
原因为何?凶手是谁?
在等待最终剖尸结果时,大理寺来人,关亦笙因公务不得不回大理寺,临行前,不放心地叮嘱关月聆:“你只能旁观,最多也不过是从旁协助,有李少尹主案,你不许生事。”
却是怕关月聆再遇上买凶杀人那等危险。
“三哥,您放心吧,有海棠还有您给我的两个护卫,没事啦!”关月聆撒娇道。
李少尹瞥了关月聆一眼,嘴角抽抽,没吭声。
*
关亦笙一走,关月聆便跟着李少尹等捕吏,再度找到了柳医官。
得知孙儿许是他杀,那医馆走水是掩人耳目的毁尸灭迹,柳医官面色一沉。
“此事当真?”
“自是真的,这疑点还是大理寺的关少卿大人发现的。”李少尹亦是识时务之人,原先以为意外走水事件并不曾用心,如今既是知此事有他杀嫌疑,便想寻得真凶,无论如何也是功劳一件。
便问柳疏落平时与何人来往,曾与谁人结仇,案发前医馆内有无可疑人士出现。
柳医官一一作答时,关月聆亦在一旁听着。
素问医馆是柳医官的一生心血,他年轻时学医若渴,甚至亲赴战场,作为随军医官治理过上千将士的伤患,直到年迈体力不支,这才带着孙儿跟徒儿返回京都,开了这家医馆,一开便是五年有余。
这五年里,素问医馆问诊治病,不仅在百姓中略有名气,便是在高门士族中亦颇受欢迎,是为太医少府医官外的不二人选。
而除了柳疏落,柳医官名下收了三名弟子,医术均学有所成,都为素问医馆的驻馆医师,协助柳医官看诊,出诊,且三名弟子如今都宿在柳家,四人间平日经常切磋医术,相处融洽,并无龌蹉,看不出谁人会憎恨甚至杀害柳疏落。
与病患之间亦关系良好,素问医馆向来乐善好施,为一些家贫无法支付药石费用的患者甚至减免药材资费,亦不曾与左邻右舍发生冲突。
一番问话下来,却是毫无线索。
待问及那三名弟子时,那说法却与柳医官的略有不同,其中叫贺信之的大弟子,犹豫了一下,待柳医官体力不支回房休憩后,才开口说了另一番实情。
“柳师傅最近年事已高,便是看诊在医馆亦不过每日一个时辰,大部分时间都在收集整理过往案例,准备拟撰医书,再加上我等为了不让师傅心忧,对医馆发生的事情多有隐瞒,爱在师傅跟前报喜不报忧,所以师傅以为医馆经营良好,别的事却都不知。”
“医馆发生了何事?”
“原本救死扶伤,便是有救得了或救不成的案例,那患者偶有来医馆哭诉,亦算是平常,但不知为何最近三个月以来,来医馆闹事的患者却是多了,闹得沸沸扬扬,不明内情的人,还以为我们素问医馆的医师不济,对我等的医术产生怀疑,那上门看诊的病患却是一日日地少下去,亦无抓药的顾客帮衬,营生却是潦倒了。”
“那些闹事的患者有问题?”
贺信之点点头。
在最初的一个月,见那等无事生非的患者偏要在素问医馆门口大骂庸医,说柳医官医术不精,看病无效,那柳疏落气极,拿出医籍记录与闹事的患者对质,但几位患者不依不饶,只一味诋毁素问医馆的名声,当时他们便觉得事出蹊跷,暗地里查了一下这些患者的病历,发现都是些小病,甚至无需用药便可医治的,怎会偏骂素问医馆呢?
待再寻到两名患者家中,才知原本清贫的两名病患,近日出手阔绰,似有横财,等再探其他到医馆闹事的病患时,皆是短时间内不是忽然置办新衣,便是出入酒肆,均似不劳而获得了意外银资的模样。
“是说,有人买通了这些病患,故意到素问医馆闹事的?”
贺信之再度点头。
“那你们查出来背后是谁人在使坏吗?”
“我们怀疑是如意堂的人干的。”
如意堂是一年前新开的一家医馆,医馆坐堂的医师据说是少府出身,师从少府中知名的杜太医,甚至便有流言,这如意堂便是杜太医出资兴办的,只等退出宫后接管如意堂。
虽打着杜太医的头衔,但素问医馆毕竟在京城中已有五年行医历史,有多年看诊经历,京中百姓亦对素问医馆信赖有加,一贯由素问医馆的医师看诊,亦不愿中途更换医师,如意堂开诊以来,问诊者寥寥,短时间内难有起色。
若说,因为经营惨淡,见素问医馆生意红火,便出此毒计,收买患者闹事,败坏素问医馆名声,继而将病患引流到如意堂,却亦有可能。
毕竟,在京畿地区,素问是最大的医馆,亦是如意堂最大的竞争对手。
李少尹一时无语。
牵涉到宫里的太医,尤其是这位听闻深受圣宠的杜太医,京中有许多重臣都与之交好,此事要谨慎商议。
素问医馆内的几位弟子亦是如此想的,所以在怀疑是如意堂使坏后,敢怒不敢言,唯有柳疏落气愤不过,曾到如意堂大骂过一顿,才让两家的纷争扯开了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