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gl》罔文

22、Chapter22 过客

　　后来的几天我们忙着体检，准备计算机、英语的分级考试，英语分级考试结束那天，我在回宿舍的路上接到了陈皓的电话，自从录取结果出来以后我们便没再联系，看到手机来电的那刻我还挺开心的，我按下接听，微笑开口:“喂，陈皓。”

　　电话那头有些吵闹，我听见了汽车鸣笛的声音，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语气有些疲惫:“宋辞桉，我来申市了，我们要不要见一面？我不认识路，你能来接我吗？”

　　我人傻了，太突然了，直觉告诉我陈皓状态不太对劲，我想了会儿对那边说:“行啊，你在哪，机场还是火车站？你把地址发给我，先找一个地方坐着，我马上到。”

　　等我到火车站的时候，发现陈皓什么也没带，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垂头坐在长椅上，背影看上去十分寂寥，我走到他旁边，轻声开口:“陈皓。”

　　他抬头看我，两眼无光，全然不像昔日那个吊儿郎当、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少年，这让我忽然感到有点难过，只见他微微勾唇笑了，强撑着笑意对我说:“嗨，宋辞桉，好久不见。”

　　陈皓变了很多，变得很憔悴，黑眼圈很重，感觉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他的头发特别凌乱，胡子拉碴的像是从来没有打理过，我可以感觉到他最近过得一点都不好，这让我不由得心里一咯噔，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会和贺观棋有关吧？

　　我笑不出来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看着他:“陈皓，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低声下气的对我开口:“宋辞桉，我好久没吃饭了，我身上已经没有钱了，你能带我去搓一顿吗？”

　　这个人，怎么变得这么狼狈，我一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就特别生气。

　　我吸吸鼻子，拉他起身边走边说:“走，我们去吃饭。”

　　他嗫嚅开口:“谢谢。”

　　我是真受不了了，甩开他的手生气的说:“陈皓，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干嘛这么低三下四的，没有必要！我们是朋友啊，为什么这样？”

　　他听着我的话，眼眶红了，站着搓着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放软了语气:“先吃饭吧，我也饿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

　　他是真的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在餐桌上风卷残云，心里越发觉得酸涩起来。后来，我见他放下了筷子，便问他:“饱了？”

　　他点点头。

　　我递给他一张面巾纸，他接过擦了擦嘴，不好意思的朝我笑笑:“宋辞桉，能帮我点一瓶啤酒吗？”

　　我问:“你酒量怎样？”

　　他说:“很好。”

　　于是我支着下巴好奇问他:“一瓶够吗？”

　　他垂头:“两瓶可以吗？”

　　我招来服务员:“姐姐，麻烦来三瓶啤酒。”

　　陈皓感激的看了我一眼。

　　我帮他起了盖子，把杯子斟满递给他:“喝吧。”

　　他笑了:“宋辞桉，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温柔了。”

　　我淡淡道:“温柔点不好吗？看你现在心情不好，我关爱下老同学。”

　　他双手合十，做感谢状:“谢谢，宋辞桉，真的谢谢你。”

　　我一听他这卑微的语气便来气:“别这样低声下气的跟我说话，我听着可不爽。”

　　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啤酒，边倒边问他:“为什么不在学校，跑来申市？”

　　他把我的酒杯抢过去，给我换上一杯橙汁:“你别喝酒了，你喝这个。”

　　我:“……”行吧……人家就是想尝尝味道而已，不喝就不喝，我怕三瓶可能还不够你喝的，看你可怜，不跟你抢了。

　　他喝了一杯酒，觉得不得劲，直接开始对瓶吹，一瓶酒瞬间见底，看得我目瞪口呆，他把瓶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眼见着又起了一瓶，他拿着盖子对我笑道:“宋辞桉，我没去学校了，我退学了。”

　　我闻言皱眉:“什么？”

　　我没听错吧？退学了？奋斗三年，考上江大，然后退学了？

　　我问:“为什么？”

　　陈皓喝了几口酒，靠着椅背叹气:“之前高考结束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录取通知下来之后我会向贺观棋表白，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他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咧嘴笑了，轻描淡写道:“这事黄了，我们掰了，我在江大待不下去了。”

　　可微红的眼睛，眼角滑落的泪水却在下一秒出卖了他，他喃喃道:“不只是江大，江北我都待不下去了。”

　　他沉默了一会，从裤子口袋掏出香烟跟打火机，哆嗦着手抽出一根点燃，猛吸了几口，呛出了声，呛出了更多的眼泪。

　　他捶桌骂了一句:“妈的。”

　　我没想到，陈皓竟然也会抽烟。小时候我其实很讨厌抽烟的男人，因为我觉得烟的味道很呛鼻，老宋身上有时候也会有烟味，这让我很反感，所以有时候他想抱我转圈举高高的时候我就会离他远远的不让他碰我。一开始的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大人就这么喜欢吸烟，可能是我古惑仔系列电影看多了吧，我总觉得吸烟是为了装逼，后来我问老宋原因，他笑着跟我说，吸烟的原因有很多种，成年人的世界有很多的压力，这也是发泄负面情绪的一种方式。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觉得我还小，那不是我该懂的事儿，直到我奶奶去世的时候，老宋和我爷爷并排坐着吸了很久很久的烟，第二天早上我发现烟灰缸里积满了成堆的烟头。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了成年人的压力，也明白了生死的意义。从那以后，我虽然还是不喜欢烟味，但也不排斥他们抽烟了，我渐渐可以理解大家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而选择吸烟的这个行为。

　　于是我安静的看着陈皓抽着烟，看着他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烟圈，在空气中逐渐消散，直至完全消失，他抽烟的模样很是忧郁，忧郁到让我觉得，他经历了很大的苦痛……

　　刚才的服务员姐姐走过来鞠了一躬抱歉的说:“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让吸烟。”

　　陈皓听了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香烟:“好的理解，对不起，我不抽了，这就熄掉。”

　　说完他便熄灭烟头，继续喝起了酒。

　　服务员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十分礼貌的道了谢，转身走了。

　　陈皓放下了酒瓶，昂起脑袋望着天花板，低沉着嗓子说:“宋辞桉，我发现这世界真有意思啊，总有那么多规则，好比红灯停绿灯行，好比室内不能吸烟，好比…我陈皓，不能喜欢一个男人。”

　　他嘲讽的笑了一声，用手抹了把眼泪:“我从来都不觉得我做错了，但是全世界都在说我做的不对，说我不是人，说我有病，说我变态。我做错了什么？我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就算平时皮了些，可我也是乐于助人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良好市民。我不过是爱上一个人，就因为他带了个把，我就活该被别人戳脊梁骨吗？”

　　我递给他一包纸，示意他擦眼泪，他接过，将纸攥的紧紧的，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豆大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滑至下巴，掉在桌子上。我听着他嘶哑着嗓子哽咽道:“我一直觉得贺观棋也是喜欢我的，我觉得他对我也有感觉，可他最后却站在了他们那边，说我恶心，当着面给我捅刀子。”

　　他垂下头，剧烈地耸动着肩膀:“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也仅仅只是我觉得而已……”

　　我有点不忍:“陈皓……”

　　他死死咬着嘴巴，最后没忍住，放声痛哭起来:“宋辞桉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妈她都给我跪下了，她说‘儿子你能不能不要喜欢男生，妈妈带你去看医生’，我还能怎么办？我只有妈妈了，我爸爸很早就过世了，我就只有妈妈了，我妈完全接受不了我喜欢男人这个事实，她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已经崩溃了，她觉得，这是一种病……”

　　他痛苦的捂着头:“我错了吗？”

　　我听他这么说，觉得眼睛有些酸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在流泪。我把眼泪擦干，对陈皓说:“不，陈皓，你没错。”

　　我望着他低垂的脑袋，咬牙说道:“喜欢没有错，不管他是男是女都没错。”

　　我一边告诉陈皓，一边也在心底这样告诉着自己，只有这样，我才会减轻些许罪恶感。

　　我听见他轻喃着说:“喜欢没有错……”

　　他猛喝了几口酒，将瓶子用力的往桌上一砸，瓶子瞬间裂成了两半，另一半哐的一声一骨碌的滚下了桌子碎了一地，吓得别桌的客人尖叫出声。陈皓对周围的环境充耳不闻，朝我大吼:“宋辞桉！喜欢没有错！可自从我把自己的喜欢说出口的那刻，我就错了！”

　　这句话让我的身心猛的一颤，谁知他吼完这句话便趴下了，整得我倍儿无语，我推了推他，没有反应，抬眼环视了一圈，向那些面面相觑的顾客道歉。

　　此时我心里电光火石间只有两个想法，第一个是陈皓说的对，我们的感情说出来便是错的，第二个便是陈皓撒谎，我竟然还相信他，他就是个酒量差到不行的弟弟。

　　怪我，就该一瓶都不帮他点……

　　服务员们听到动静以后全部跑了过来，让我觉得他们下一秒就要将我们撵出去了，我很自觉的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朋友给你们添麻烦了，能麻烦你们来一个人帮我一起把他架出去好么？”

　　“好的。”

　　结果我们刚一碰到他，他便用手大力一挥:“都别他妈的碰我！”把我和另一个男服务员甩开了，我往旁边踉跄了一下，左手手掌顺手按在了桌子上，那个酒瓶裂开的尖角还有零零散散的碎玻璃就这么直直的戳进了我掌心鱼际的位置，霎时血流如注，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忍住没叫出声来。

　　我！的！天！O！M！G！

　　绝了！真的痛死我了，痛的我在心里直喊@&＃￥&＃……

　　“这位女士！您没事吧！”几位服务员见状忙给我递纸擦血并帮我把手上的玻璃拔.出.来，其中两名男服务员帮我把陈皓架了出去，我缓了几口气，抽了几张纸包住手向他们摆摆手表示没事，便也走了出去。

　　陈皓在路边很没形象的瘫坐着，我看了一眼，无奈的转头对刚才帮我们的服务员说:“麻烦你们了，谢谢。”

　　“不客气女士，您的手……”

　　我看了一眼裹在我手上那渗着血的纸巾，强装微笑道:“没事，我等会去包扎一下，谢谢你们，你们先去忙吧，打扰了。”

　　他们回去了。我走到陈皓面前，踢了踢他的腿说:“走了。”

　　他低头坐着一动不动，我蹲下拍了拍他的脸:“喂，喂？陈皓，醒醒。”

　　他微睁开眼睛:“干嘛？”

　　我右手拉着他:“起来，我们走吧。”

　　他苦笑:“走哪去？”

　　我说:“先去找个地方住，好不好？现在已经八点半了。”

　　他点点头:“噢。”

　　我拉着他打了个车，在附近找了个酒店，帮他开了一个房间，入住登记的时候前台以为我们是一对情侣，一口一个“你男朋友”让我感觉特别尴尬，陈皓这人喝醉以后整个人就像块木头，整得好像我要强上他一样，就很无语。

　　不过如果这前台知道我们两人一个gay一个拉的话会怎么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唉，手好疼，苦中作乐一下……

　　把陈皓扔到床上以后，我便把他锁在房间里面，把房卡放到口袋里走到前台问:“您好，请问附近最近的药店怎么走？”

　　前台姐姐漫不经心的啃着面包回了一句:“房间床头柜上有，五十块钱一盒。”

　　我懵了:“什么？”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尴尬的摆手:“您误会了，我就是想去买个纱布止血。”

　　她闻言抬眸看我，眼神有些怪异。

　　我:“……”我怎么感觉我越描越黑了。

　　于是我镇定的说:“您告诉我怎么走就是了。”

　　她手指向门外说:“出门后直走右拐差不多走个两百多米就能看见了。”

　　我点头:“好的，谢谢。”

　　我往店门外走去，隐约听见前台在跟别人碎碎念:“现在的年轻人啊……”

　　我:“……”

　　好容易买完纱布和碘伏，回到房间陈皓还在酣睡着，我龇牙咧嘴的处理了一下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以后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便开始刷起了手机。

　　十一点多的时候，方纯熙给我发消息:辞桉今晚回来吗？

　　我看了一眼陈皓现在的这副惨样，想了想:不回去了，我跟我同学住外面，不用给我留门了。

　　方纯熙:OK，那你注意安全啊。

　　我:好的。

　　方纯熙:噢噢对了，明早开学典礼呢，别忘了，记得早点回来，九点开始。

　　我敲了敲脑袋，对噢！捏妈，还有这回事:好的！谢谢姐们提醒，我真忘了。

　　方纯熙:哈哈哈哈哈客气，晚安。

　　我:晚安。

　　陈皓睡了很久，睡到凌晨一点左右的时候在对面床上捂着脑袋醒来，沙哑着嗓子喊我:“宋辞桉？”

　　我摘下耳机看他:“哟，醒了？”

　　他点点头，一脸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我这是在哪？”

　　“酒店。”

　　他闻言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犹豫了半天，最后结结巴巴的对我说:“宋辞桉……你是个好女孩。”

　　我:“？？？”这句话怎么听的这么恶心呢，我当然知道我很好，还用得着你说？

　　陈皓的表情看起来像便秘了一样，有些纠结？有些痛苦？看得我满脸问号，不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

　　“可，可是，我是个弯的，你明白吧？”

　　我:“啊？”明白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我……我对女生没感觉的，我只当你是哥们，特别铁的那种，所以……你放弃吧，我们还是适合当朋友。”

　　我……我服了呀我。

　　我顺手从旁边拿了一瓶矿泉水朝他那边扔了过去:“喝水吧你，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放心吧，老娘对你没兴趣啊，你快醒醒吧。”

　　“噢，那我就放心了……”他拧开喝了半瓶，被水呛到咳嗽了几声。

　　我撑着脑袋，有点无奈:“你慢点喝啊，瞧你这点出息样。”

　　“谢谢。”

　　我摆摆手:“不用，那你接下来去哪？”

　　他说:“我要回哈市了，我妈叫我回去复读，我们以后不会在江北待了。”

　　他又喝了几口水:“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想来找你叙叙旧，我感觉只有你不会拿有色眼镜看我。”

　　我问:“票买了么？”

　　“买了。”

　　“什么时候？”

　　他迷迷糊糊的四处翻找着自己的手机，我把他的手机递给他，他打开看了一眼:“噢，今早七点。”

　　他摸着后脑勺，笑着说:“还好提前买了，身份证也还在身上。你知道吗，我的包在火车上被偷了，现金什么的全没了，微信也没绑定银行卡，里面就没有多少零钱，买碗泡面就没了……”

　　我幽幽的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记得绑定银行卡……陈皓，你长点心吧。”

　　我想了想，对他说:“既然上天没有亡你，说明你命不该绝，以后咱换个地方快乐生活吧，至于贺观棋，是他配不上你……忘了他吧，不值得。”

　　他躺在床上很久没有说话，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他答应了一句:“嗯，我一定会过得很好。”

　　他侧头看我，我可以看见他的泪水:“我一定会过得比他好的多的多……我会出人头地，我会让我妈妈过上特别好的生活，我会让每一个伤害过我的人看到，我陈皓……”

　　他哽咽了:“……过得……特别幸福。”

　　我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嗯，你会的。”

　　陈皓哭着哭着又睡着了，我睡不着，心里一直在想着陈皓和贺观棋这件事情，我没想到，贺观棋竟然可以这样狠心，也想不到，陈皓因为被别人知道他的感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连陈皓一半的勇气都没有，若是我对黎语绯的感情被人知道，我能承受的了众人的目光吗？

　　黎语绯……

　　早上醒来，我陪陈皓到机场，等他取完票，我往他微信里转了几百块，叫他收一下，见他感激的看着我，我说:“江湖救急，苟富贵，勿相忘。”他点点头，问了一句:“宋辞桉，你手怎么了。”

　　呵呵，这不是拜你所赐么。

　　我表面平静:“……不小心被磕到了。”

　　他点点头:“噢，那你以后小心点。”

　　“好的。”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对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宋辞桉，我先走着了啊。”一如分班时他捧着书朝我说话的那般模样。

　　这微笑让我有些想念起以前在江北的日子。

　　我有点不舍的吸吸鼻子:“嗯，滚吧。”

　　他笑了，上前给了我一个拥抱，真诚的说:“宋辞桉，祝你找到一个很棒的男朋友，一定要又高又帅又爱你，这样才配得上你。”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男朋友。

　　他背对着我挥手，往安检处走去。

　　“陈皓。”

　　这一刻，我有点想告诉他我的秘密。

　　他转头疑惑的看我:“怎么了？”

　　“我喜……”我喜欢女生，我喜欢黎语绯。

　　可是话到嘴边瞬间便没有了勇气。

　　我笑了，朝他挥手:“我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变成大佬，事业有成！”

　　他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走了。

　　我望着陈皓的背影，听着机场广播的声音，数不清的人与我擦身而过，他们与我素不相识，只是我命里的过客。

　　我知道聚少离多是常态，离愁别恨在所难免，只希望下次再见，我们都能过得更好一些。

　　能都放下便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