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风雪故人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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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刺骨如刀。雪花飘飘，大若鹅毛。
万物皆被厚雪所覆盖。放眼望去，天地间，一切都是白茫茫的。
车轮在半尺厚的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辙印。大汉挥着马鞭，稳稳地往家的方向驶去。
是的，一个叫做家的地方。不论是对车上的年轻人还是小孩来说，都是他们的家。
只不过，其中一个的家唤作“李园”，而另一个的家却是“兴云庄”。
事实上，不论是园还是庄，二者都是一样的。两者都夹杂着岁月深深的痕迹，徒留下很多想要抹去却又不舍得带走，只能深埋在心的回忆。
重伤初愈的年轻人推开窗户，指着不远处的朱红色大门，兴奋地对着身旁的“小恩人”，介绍着他将要见到的一切。
这一趟外出真是完完全全出乎李寻欢的意料。他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能遇见这么多的“意想不到。”
他想不到他竟然会在归家的途中被仇家夹击。他更想不到正当他要被仇人刺死之际，竟然会被人救下。
最让他想不到的便是救下他的恩人。既不是豪迈的关中大侠，也不是明艳动人的峨眉女侠。他的恩人竟然只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
当时他穿着一袭红彤彤滚兔毛边的风氅，趁着风雪而来，就像是脚踏风火轮的小哪吒。真是让李寻欢心中不停地感慨，他真的是老了，英雄果然是出少年啊！
“诗音，我回来了——，李叔，我回来啦——”
还没有等马车停稳，李寻欢便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他踏上石阶，冲着门内喊着，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热情。
他的声音饱满而洪亮。不仅引来了门内之人，还惊走了停留在树梢上的雀鸟。
驾车的大汉赶紧吆喝一声，停住了马车。他打开车门，准备将车上的龙小云抱下车来。心中想着，少爷真是太激动了，心里只记得挂念林姑娘，连小云少爷都忘记了。
“王伯伯，我自己来，不用客气的。”龙小云笑眯眯地摆摆手，自己跳下了车。
龙小云看着眼前多年未见的“兴云庄”，反复吸气，才压抑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冲动。他从来没想过，在几十年后的今天，他还可以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以一个小孩子的模样。
龙小云低头看着自己还不够大的手掌。心想如果不是左手手腕整齐的刀痕在提醒着他。他真的会以为他只是做了一场醉人的美梦。
但这并不是梦，他摸了摸刀痕。他穷尽一生，才换回了这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以他的生命起誓，他绝不允许曾经的悲剧再次重演。
不论是他母亲悲伤却故作坚强的脸庞，还是他父亲豪迈却内里藏奸的伪装，他统统都不想再看了。
人算终究是算不过天。他父亲一世工于心计争名夺利，到头来全是一场空。徒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几十年如一日，傻傻地坚守着龙家那本就在风雨中飘摇的名声。
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身为龙家家主的他，总算是可以解开压在他心头一辈子的枷锁了。
李大叔，母亲，他会把本就属于他们的一切全都还回去。他，龙小云，要干干净净地走，无愧于心，不留下一丝遗憾，堂堂正正地消散在天地之间。
只因这一次，在邯郸大道旁，以天神姿态救下李寻欢的并不是龙啸云，而是打掉他所有算计的——他青出于蓝的儿子——龙小云。
父亲，这次您可以好好歇歇了。龙小云暗自笑到。他将他点穴后放置在山洞里。老狐狸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山里吧。这外面该是小狐狸的天下了。
守在风廊下来回踱步的李管家，一听到李寻欢的呼叫，立刻往大门口跑去。
他边跑边使唤家丁把大门打开。他冲出门外，抱住了正在呼喊的李寻欢。
“少爷，您——可终于回来啦！唔，真是担心死我啦！”
“李叔，别哭啊，我不是好好的吗？”李寻欢并没能挣脱掉李管家的熊抱，他只好从袖口中掏出手绢往李叔的脸上抹去。
哎，他家李叔什么都好，就是情感实在是太丰富了。动不动就伤春悲秋涕泗横流，真的贼费手绢。这可是诗音给他绣的，如果不是李叔，他才舍不得拿出来用呢！
“李叔，诗音呢？她好吗？她在哪里？她知道我回来了吗？”李寻欢目光左右逡巡，却并没有发现佳人的踪迹。
“别看了，我的少爷哟。表小姐在膳厅整治饭菜，你待会就可以看到她了。”李叔掂量着怀抱里的李寻欢，咂咂嘴一副又要悲从中来的模样。
哎，他家少爷什么都好，就是眼里心里都只有表小姐。三句话离不开他的诗音。瞧那肉麻样，明明就是个愣头青，哪里像一个潇洒倜傥文武双全名满天下的俊俏探花郎哟！
“唔，让李叔瞧瞧。哎，黑了，又瘦了。少爷你真是受苦了。”
“可不得让厨房多炖点参鸡汤给你好好补补。正好最近从——”
总有一种苦叫长辈觉得你苦。就算他心里再不想吃，看着长辈那副可怜兮兮为你好的表情，他也只能皱着眉头把那药香冲鼻的参鸡汤一滴不剩的干完。
谁叫那满满的一碗装的不只是鸡汤，还蕴含了浓浓的爱。为了不辜负这份情谊，他只能忍痛干掉了。
“我好得很，李叔。”李寻欢推开了还在絮絮叨叨念经的李叔。
“来，让我为你介绍一下。我的救命恩人。”
这份温暖实在是太过炙热，他准备换个人来感受一番。他相信善良的小云肯定是乐意帮忙的。
“龙小云——龙小公子。”李寻欢牵过原本在一旁作壁上观的龙小云，将他推到了李叔的面前。
“唔，小云少爷，谢谢你对我们少爷的救命之恩。”
不出李寻欢的意料，李叔呆立片刻，立马蹲下抱住了圆眼圆脸看上去如年画娃娃一般喜庆的龙小云。
他还以为他看错了。之前少爷写信回来说是被“小恩人”救了。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个恩人居然这么“小”，竟然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哎，他家少爷是真的需要少花点时间谈恋爱，多花点时间练武了，不然出门多危险啊。哪能次次都这么幸运被人救下，稍不注意就小命难保喽！
“哎，你小小年纪，就出来闯荡江湖。真是太不容易了。”
“哎呀，瞧你这小脸蛋，冻得通红的。李四，快点把手炉拿来，给小云少爷暖暖。”
“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干什么。只要你想要，都可以跟李叔讲，就没有李叔做不到的。”
李管家看着怀里的龙小云，心情真是大大的好。小孩子多可爱啊。小眼眨巴眨巴的，就像小星星一样。
可人长大后，就有了自己的想法。自立自强，不肯听老人家的话喽。李管家瘪瘪嘴瞥向一旁装空气的李寻欢，气不打一处来。
“……”龙小云浑身僵硬，任凭李叔对他上下其手。他已经很久都没被人这样紧紧地抱住了。事实上他真的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心中觉得十分的温暖。
“谢谢您，李叔。”龙小云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他的眼和心现在都酸酸涨涨的，就像是吃了一大盆没加蜂蜜的柠檬似的。
不算计的感觉真好。他算计了一辈子，被算计了一辈子。算来算去，龙小云还是觉得做个不会算计的傻子更开心一些。
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是自有天意吧。一辈子都只存在于他妄想中的亲情，他竟然在“李园”感受到了。让人既觉得可笑，又觉得此中有无限的感伤。
风已停，雪照落。大大的雪花打着旋儿，落到了龙小云的掌心。
曾经他倾尽全力，想要得到世间的一切。但除了他握紧的掌心，什么都没有留下。
如今他摊开掌心，万物就如这雪花，不带一丝犹豫，飘飘然落到他的掌心。
他这双手曾被李寻欢废掉武功，他也曾因李寻欢废掉自己儿子的武功。但事实上他的恨和怨，真的与李寻欢有关吗？
其实他并不恨李寻欢。他恨的永远是他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他，他母亲早就抛下一切跟着李寻欢走了。怎么会留下三个独自饮泣的伤心人呢？
是的，他们并不是一家人，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活在各自世界里的同居者而已。
他羡慕李寻欢。他明明不在眼前，却一直活在她的心里。她想了他一辈子，盼了他一辈子，念了他一辈子。
所以他来了。他决定把李寻欢还给她。他祝福她不再忧伤，他祝福她和她的表哥可以生下获得阖家祝福的爱情结晶。而不是像他一样，辛辛苦苦一辈子，依然活成了一个笑话。
“表哥，你回来了。”
举着纸伞，身披紫色风氅的林诗音，如梦如幻般，缓缓走来，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母亲很美。但那种美很空洞，仿佛是没有灵魂的木偶。她的眼睛从来不会聚焦，好似这世上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值得她放在心上。
夜半无人时，他耳边会传来低低的抽泣声。他知道，那是她又想起了她的爱人。
她的一生都活在后悔里。她想着如果她像孙小红那么勇敢，更有主见一些。不听从李寻欢的话，不嫁给他父亲，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所以他来了。父辈他们纠缠而又混乱的红线，就由他来斩断吧。
望着林诗音那明亮的双眸，充满生机与活力的脸庞。龙小云暗下决心。
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心里这么喊你。
从今以后，你会放下龙家这座比山还沉的负担。你会有属于你的幸福，你不会再感到忧伤。
你再也不会独自在晚风中哭泣。因为从今以后，你不再孤单。你会挚爱在旁，你会儿孙满堂，你会颐养天年、欢乐无限。
母亲，我真心实意地祝福你。祝愿你所有的愿望皆能实现！
作者有话说第2章 风雪故人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