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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仇人相见毋须眼红(一) ...

  •   武双在纱窗后已经观察风行很久了,见她那么放松自在,没有一点心虚鬼祟,也没有问东问西,心里便有一多半相信了她,不过在风行的身份没有得到证实之前,她是不会让她自由行动的。
      “校尉,杨云派人来请您赴宴。”
      “好,这就去。”武双答应着,立刻开步走出门去。接着静悄悄的院子里便响起一道爽朗清脆的声音。
      “风行君,你身体这么虚弱,怎么没去睡一下?”
      风行站起身微笑道:“不想再睡,我已经睡得太多了。谢谢你的衣服。”态度亲切自然,完全是一付对待自己人的样子。
      武双是个直爽的人,对那些繁文缛节也很不耐烦,风行自然直率不拘小节的作风让她颇有好感,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风行说:“风行君真是丰采过人,想必出身不凡。”
      风行垂下眼睫,平静地说:“我是个孤儿。”
      风行什么都不了解,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尽量把话往泛里说,好在不对的时候及时转弯。她这句话的意思原本是:一个孤儿哪里谈得上什么出身。但由于表达不清,被武双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那你一定吃了不少苦,不过毕竟出身名门,便是失祜,也不失名门丰采,——你是风家那一支的?”
      “不,我并不是风家人,这个名字只是个名字而已,我是个无姓的孤儿。”风行语气消沉地说着,心里却在想,这个世上居然真有姓风的,而且还是名门,那就更要赶紧撇清关系了。
      武双安慰道:“不要伤心,有父母手足的人也不见得都能幸福,多少人死在亲人手上,你如今不仅平安长大,今后更是前程似锦,还有什么可伤心的?——啊,对了,还没请教风行君的职衔。”
      “不敢,风行不过是一个黑暗中的影子罢了,名与利于我何用?”有没有职衔和有没有名利当然是两个概念,不过两者却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风行就这样模糊了这两个概念,给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好在风行的敷衍还有另一个解释,那就是保密,不过武双也不会那么轻易被她糊弄了,不得到确实的回答,她是不会给予信任的。
      “你身上可有证明身份的信符之类?”迂回不得,武双干脆挑明了问。
      “没有。”风行沉着地答道。
      “如果这样的话,恕我不能相信你。”武双停下脚步严肃地盯着风行说,“而且,在没有得到实证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
      “应该的。”风行平静地说道,柔亮的夕阳照在她明净的脸上,看起来无比的坦荡安宁。
      武双举步欲行,风行心知如果就此中断谈话,今晚过后武双的认识很可能就此固定下来,自己再想取得更多的信任就难了,眼见院门就在不远处,出了院子更不好继续这番谈话了,于是叫住她说:“武校尉,你了解暗语吗?”心想,应该是不懂的。
      “怎么?”武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并不说是与不是。
      “有一句暗语能证明我的身份,不过如果你不懂暗语的话,我也无谓说给你听。”
      “你不妨说说看。”
      风行迟疑着。
      武双说道:“按说既然你拿不出表明身份的实证,我完全可以杀了你。但我并不想错杀自己人,所以关于你的身份,我会派人回去求证的,这条暗语也许能早点让你获得自由。”
      风行点点头,“暗语是四句诗和两句问话。四句诗是:娇女字平阳,折花倚桃旁。折花不见我,泪下如流泉。说出诗句后还要回答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你的脸怎么红啦?第二句是:怎么又黄了?只有答对了才会被承认,否则会被杀掉。”
      武双凝眉看着风行,一边评估着这番话的真假,一边追问道:“回答是什么?”
      “第一句是‘容光焕发’,第二句‘防冷涂的蜡’。”
      “这种问答还真不是一般人会有的。”武双低声嘟呶,然后对风行说:“我会让人查证的。现在去吃饭吧。”
      风行暗中松了一口气,正自庆幸,不料刚走两步,武双却再次停下脚步,盯着风行说出很突兀的两个字:“地点。”
      风行没反应过来,一句“什么?”冲口而出。
      武双的眼睛里涌上怀疑,“刚才你说的暗语应是找人或是求助时接头用的吧?那么接头地点呢?总不可能随便在什么地方吟出那四句诗,都会有人来问那两个问题吧?”
      风行暗骂自己愚蠢,忙控制住自己的脸和嘴,不让自己露出懊恼的表情,同时压下急切的辩解,镇定地说:“当然不会。但我不能告诉你接头地点。”
      “那我向谁求证?”武双的眼中闪过厉色。
      “大王。”风行平静地说。
      “大王可不是那么好见的。”武双的语气也很平静。
      “如此,风行唯死而已。”
      武双暗想:“她倒坚贞得很。”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雍郡王方面派来陪同金秋接收武胜谷的执事杨云,在前卫府的迎春厅置酒,为武双和金秋洗尘,酒食不用说是丰盛的,主人也相当热情殷勤,宴席上谈论些各国的趣闻轶事,气氛也勉强算得上友好热烈,风行仍是三缄其口,只静静地吃饭,静静地听别人说话,宴罢仍和武双一起回到文清园歇下。
      第二天金秋和武双自去矿区查验,风行则被一伍士兵看管起来。五个士兵中四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昨天要为风行挽发的云安也在其中,仍然尽责却并不尽心地照顾她的起居。风行睡到自然醒,起床后慢悠悠地用过早饭,然后就闲了下来。她不知道昨晚的对话会让武双做出怎样的决定,却已不再懊恼于自己画蛇添足的错误行为,反倒生出一种早了早好的念头。她不想呆在屋里了,就问云安,能不能到外面走走,云安就去问那个女子,回来说,只要不出藏兵府就可以。——在昨天晚宴上,卫府已经被金秋正式更名为大秦藏兵府了。
      风行首先去集贤院逛了一圈。
      集贤院里和她以前放风的时候一样寂静无声,但这次她却没有在记忆中的地方见到那个叫冶金的老人,风行找遍整个院落,终于见着了一个能喘气的。
      “你,过来!”风行气焰嚣张地冲他叫道。
      那人磨磨蹭蹭地挨过来,硬着头皮说:“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那个叫冶金的老人哪去了?”
      “他?死了。”
      “说谎是吧?”风行威胁地眯地眼睛。
      “不是!真死了,就埋在南边乱葬岗。”
      “什么时候死的?”风行怀疑地看着他问道。
      “有半个多月了吧,我刚调过来没两天他就死了。”
      “不可能!”风行决不相信!冶临在囚室门外大喊,求她送冶金回家,不过几天之前的事,他怎么可能半月之前就死啦?肯定有阴谋!
      “是真的!小的没说谎!”那位留守士兵急忙保证道。
      “那好,你去把他的尸体挖出来给我看。”风行这句话说得倒是心平气和的,一点火气都没有。
      那个士兵这下不干了,“我不去!”
      “不去?那咱们就算算老帐好了。那天,你对我污言秽语,肆意侮辱你没忘记吧?让我想想怎么报复,——嗯,割掉舌头好了。云安,你觉得怎么样?”风行转头回望众位“保镖”,“你们觉得怎么样?”
      五位秦国士兵沉肃地点头,风行开心地一笑,而大寿却沮丧极了——没错,这个倒霉鬼就是和初九一起把风行抓到武胜谷的兵油子大寿,这时他真是后悔极了:早知道我惹她干嘛!早知道今天就不装病了!
      风行的威胁却还没完,她沉下脸继续说道:“至于对我动手动脚,我记得你当时用的是右手,那就把右手砍掉吧。”
      风行见自己的话说完了,“保镖”们却站着没动,急忙悄悄扯了扯云安的衣袖,云安看向旁边的女兵,女兵点点头,云安就和另两位秦兵向大寿逼了过去,可是还没等云安他们走到跟前,大寿这个软骨头就屈服了,一叠声地答应马上去挖尸体,云安等人丢下鄙夷地一瞥走回风行身边。
      “警告你,不要随便弄一具尸体来就说是冶金的,在我眼里,死人和活人一样长相各异,你要是敢骗我,你就等着瞧吧。”风行这会也明白过来,那天冶临求她让冶金回家,意思很可能是让人把冶金的遗骨送回家,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自己并没答应,却也不妨做做好事,把冶金的遗体收殓一下,也算是尽了心了,怎么说也是认识一场,而且自己反正也闲得慌。
      大寿听她说得那样明白,果然抛开欺瞒的念头,找到当天掩埋冶金的士兵,许了许多好处,才让人家帮他一起把冶金的尸体弄回来交差。
      大寿请风行去看尸体的时候,风行很是犹豫了一番,死人就够可怕的了,更何况是埋在土里半个多月的死人,而且还是热天,可想而知会多么恐怖了,反正之前已经威吓过那个胆小鬼了,估计也不敢随便找个尸体充数,自己何必去受那个罪,让他们弄个棺材埋了就是。可是面对着数双或敬佩,或不解,或看好戏的目光,风行硬是说不出推脱的话来,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跟大寿去了。
      这一回,五个“保镖”跟得就比较松了,远远缀在十步之外。风行可好独自面对。
      或许是气候干燥的缘故,尸体并没有风行想象中那么腐败,骨架还很完整,沾着一层干燥的泥土,倒掩去了许多狰狞,风行走近尸体装模作样地做查验状,见死人的右手捂着左胸不禁心中一动,便用下巴指着大寿说:“你,去检查一下他的左胸处有没有伤口。”
      大寿挖了半天死人都快怄死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这里是秦人的天下,自已没有撑腰的,除了忍气吞声还能怎么样?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掀开衣襟看了一眼,回道:“没有伤口。”
      “没有?”风行首次客串宋慈为人洗冤,哪能这么容易就甘心认输,“再仔细看看。”
      大寿无法,只好弯下腰把冶金的衣襟扯得再开些,这时,他的手指上传来异样的触感,他的动作僵了僵,神色也随之变了变,却很快地掩饰住了,感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尸体,手上也趁机摸索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说:“没有。”
      风行想做宋慈,却又不敢自己动手检查,只有紧紧盯着大寿,从他的动作神情上发现苗头,进而掌握真象,所以大寿刚才的那番做作也就全部落入她的眼中。
      风行于是改变了思路。
      她对大寿说:“没有伤就算了,你把他藏在衣服里的东西拿过来。”
      大寿这个沮丧!心说这女人真是个魔星啊,她到底是好心替人申冤,还是想霸占人家的东西啊!没奈何,只好哭丧着脸撕开冶金的衣襟,把夹层里的东西取出来递给风行。
      风行有些兴奋,一个人至死都紧紧护着的东西,一定非同寻常!
      这时“保镖”们也围了上来,风行接过那个布片样的东西轻轻扯了扯,再扯了扯,很坚韧,应该是羊皮或是别的什么皮,硝制得很薄,和粗布差不多,上边用火烙着一些符号。风行把它收入袖袋,然后对大寿说:“找具棺材好好安葬了他。”因为对大寿的人品实在不放心,就又加了一句:“不要敷衍了事知道吗?要是让我听说你亏待他,我就让你和他睡在一起。”
      不料这句话却让大寿愤怒了,他拧着脖子对风行吼道:“你以为棺材是随便找找就有的吗?多少人拼死拼活干一辈子临死都混不上一具棺材呢,我自己死了还不知能不能混张草席呢!你今天就是杀了我,我也没办法给你弄到棺材!”
      这叫什么话,说得好像人活一辈子就为混个棺材似的,另外,怎么听着像是死了的人成了风行呢?
      风行眨了眨眼,这才说:“那容我再想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仇人相见毋须眼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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