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关何处是》浅斟慢酌

34、比赛第一

　　风行每天吃完早饭出门，半下午的时候回来吃晚饭，倒是像极了朝九晚五的日子，只除了没有午饭。实际上，这段时间风行对米篮和不病确实疏于照顾，——无怪他们那么排斥张醉了，大概是害怕有人再来分他们已经少得可怜的亲情时间。
　　风行工作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她几次想回家看看，都因为怕张醉多心而作罢。但实际上她并不能完全相信张醉。风行不是不想做个心胸坦荡言而有信的君子，但她做不到，她实在不敢拿米篮和不病的安危赌张醉的品格，所以一出了院门便托付男仆田耒和女仆春梨暗暗盯着他。
　　下午回到家的时候，嗬！还挺热闹，米篮、不病、春梨、张醉一个不少全在书房里，还多了一个云安。
　　看见风行回来，一阵“娘”“夫人”的乱叫，云安起身恭敬地叫了声“君子。”张醉却不言不动地坐在原地，行了个注目礼之后便又低头看书去了。见几个人相安无事，风行也放下心来，问云安：“你怎么有空来了？今天轮休吗？”
　　“云叔叔来跟我学字的！”米篮得意地向风行汇报道。
　　云安说：“诺，上次米篮姑娘说愿意教我，所以我来问问君子，是否允许我每天下午跟米篮姑娘学习一个时辰。”
　　风行想起武双说过的云安心有所属的话，便犹豫着要不要拒绝，不过最终她还是觉得爱人无罪，自己不愿意拒绝了就是，不能因此剥夺人家受教育的机会，在她印象中，云安即便有那么点爱自己，也远不如他对知识的热爱。于是风行对云安点点头，说了个“行“字，转头对满脸得意的米篮说：“好吧米兰，我任命你为大师姐，并郑重委托你代师授徒，从今天起云安和不病就都是你的小师弟了。”
　　“诺！谨遵夫子之命，弟子必定不负所托！”米篮忍着笑意顽皮地学士兵的样子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却没等起身就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问风行：“我真的可以叫云叔叔师弟吗？”
　　风行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了，能者为师嘛，不分年纪大小。”又笑着对云安说：“云安，叫师姐啊，以后对我也要恭恭敬敬地称夫子，不可夫人君子的乱叫，知道吗？”
　　云安一向表情欠丰的脸上现出明显的迟疑和挣扎，但最终还是轻轻应了声“诺”。风行暗暗嘘了口气，对米篮说：“不病还小呢，学不学习都没关系，但你却不可把光阴虚度了，我没有多少时间教你们，只有靠你自学了，不懂的地方可以等我回来问我，也可以请教张醉哥哥。要多学点本领啊，以后得养家呢。”说到最后，风行的语气中已是有了感叹。
　　米篮却对女尊制度适应得很快，一点都不担心即将压到肩膀上的重担，反而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信心爆满，由于风行的纵容，加上女尊环境的影响，原本沉默内敛的米篮渐渐变得张扬起来，反倒是不病的性子有点闷闷的。听风行说不懂的可以请教张醉，米篮不服地张醉地方向翻了个白眼，轻蔑地哼了一声，向风行抱怨道：“娘最偏心了。”
　　风行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他比你大几岁当然比你懂的更多，难不成你还想当三个人的师姐吗？骄傲的孔雀！”
　　米篮皱着鼻子哼了一声，“谁稀罕做他的师姐。”
　　风行敲了敲她的头说：“排外可不好哦。”
　　米篮假假地笑了一声说：“我只是不服气罢了，又没考校过，娘凭什么就要说他比我懂得多？”
　　这时田耒进来说饭已做好了，问现在吃不吃，风行点点头，一边站起来一边对米篮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如这样，等吃完饭你们两个就比一场好了。”对张醉道：“吃饭了。”又招呼云安：“过来一起用饭。”然后拥着米篮和不病走出书房。
　　张醉默默起身跟了出去，云安看着他虽然没有表情却仍然让人觉得温文俊雅的脸，稍一迟疑也顶着一张同样面无表情却显得冷峻的脸跟了出去。
　　吃完饭再次回到书房，天就已经擦黑了，风行点起一支细细的火把，比赛便在微弱的灯光下开始了。规则是在饭桌上商定的，两人互相提问，每人十问，谁答对的多算谁赢，不准问刁钻难解的问题。风行原以为张醉不会答应，但他却答应了。
　　米篮先问。“《论语》雍也篇第十一。”
　　张醉答：“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米篮叫道：“不对，是‘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张醉说：“那是第十三。”
　　米篮说：“第十一！”
　　张醉说：“第十三。”
　　米篮拿出书，翻了翻递到张醉面前说：“你自己看是第十一还是第十三？”
　　张醉看了看说：“这上面第九和第十并不是《论语》上的。”
　　米篮还要再争，风行连忙说：“米兰，这一个是我凭记忆默的，作不得准，这样吧，不提多少页多少条，考哪一条，提示一下前面几个字，回答的人能接下去就算对。这个不算，你重新问好不好？”
　　米篮同意，重新问了一个《论语》上的问题，张醉答了，也同样问了一条《论语》，米篮也答上了。又轮到米篮提问，这丫头眼珠子一转，问道：“《兵法》始计篇，‘兵者，诡道也。’后面是什么？”
　　张醉愣在那里，一会儿，说：“不知。”问了米篮一首《诗经》，米篮不加停顿地背了出来，然后她又问了一个《兵法》上问题，张醉仍是不会，风行出言道：“不可再问兵法，你这叫投机取巧。”米篮笑着应了。
　　张醉到底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手上连吃了两次瘪之后，也被激起了好胜之心，接下来就问了一个音韵学方面的知识，米篮答不上来，想了想向张醉提问道：“请说出一个小儿春月外感风寒方。”
　　张醉答不上，米篮笑了。其实风行并没教她医术，她自己都不懂又怎么敢胡乱教人？不过她觉得医学常识也是生活技能之一，倒不妨让孩子们了解一下，便把一些简单常用的药方当作字帖写出来让米篮写，没想到今天倒被她用来考校别人了。
　　又该张醉提问了，这次他问了一个音律上的问题，米篮又傻眼了，连着两题不会，米篮的得意劲终于被压了下去。接下来两人全都绞尽脑汁，专捡冷僻的问题来提问，并且专挑对方的软肋下手。米篮的长项是杂，但张醉毕竟年长几岁，学识上比米篮丰富得多，虽然开始时落后一分，最终还是扳了回来，两人算是打了个平手。风行忍笑做出裁决：“今天的比赛算是平局，不服的话三个月之后再比。”
　　接下来大家自习，张醉抱着风行给米篮写的杂七杂八的教材看，米篮教云安认字，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偷懒，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去自己用功了，她却蹭到风行跟前让她教自已音韵和音律，风行一边写字一边说：“我可不懂这个。”米篮撒娇道：“娘～”风行说：“我真不懂。”米篮噘着嘴腻在风行说：“你不疼我了。”风行见她今天频频撒娇，也猜到她的用意，只好配合地说：“谁说不疼你了？普天之下我最爱的人就是米兰宝贝和不病乖乖了。”
　　“最爱娘。”多时没有出声的不病终于有了插口的机会。
　　风行爱意融融的目光投向不病，却见他正摆弄着一个断掉的小木剑，根本连头都没抬，眼见他用手指从鼻孔里抠出一团粘粘的鼻涕抹到断裂处，风行嫌弃地皱着眉着：“不病，你好恶心！”不病认真地拼着木剑，头也不抬地说：“鼻涕本来就是粘东西的。看，好了吧。”
　　风行蓦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抱住不病在他的脸蛋上重重地亲了一下说：“不病，你真天才！”其他人也都被不病的奇谈怪论逗得笑起来。
　　米篮得了风行爱的表白终于满意了，拿了一本册子坐到云安旁边去读，相模像样地不时指点一二。
　　云安拿饷银交了伙食，每天下午下差之后便到米篮跟前报到，晚上到人家要休息了才回去，在风行家逗留的时间远远不止一个时辰，风行见他并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任何异常的感情，只是埋头用功，便也不再小心防范着，只道是云霄和武双误会了云安。
　　为了能在三个月之后赢得比赛，米篮不再让张醉随便读她的教材，而是向他提出了交换条件：给她当一个时辰的老师，才可以读若干风行写的东西。风行倒是乐见其成，只是对张醉仍未放心，嘱咐春梨和田耒继续密切关注三人相处的情况。
　　转眼到了五月，牧民们外出游牧的季节。
　　为了早日救出白狼，冬莲和白柳密切合作斗倒了有勇无谋的白猛，成功取得了白驹场的控制权。武双遵守诺言，让人把白狼送回，然后在都护府大门外的广场上举行公开的赠送仪式。差役们提前三天就已经通告全城，因此围观者甚众，武双发表了一通爱民演说，又重申了一次农垦和招商政策，然后当众把白狼作为奖品送给了冬莲。
　　经过半年多的苦难磨砺，冬莲眉目间染上了一层风霜成熟之色，已经不复当初那个热情爽直的姑娘，她态度谦卑地表达了对都护将军的爱戴和感激之情，并誓言做秦国子民。
　　白狼也没有表现出桀骜不驯的样子，他冷漠而平静地接受了眼前的命运。月余的矿工的生活并没有摧毁他的健康，似乎也没有摧毁他的意志，但他的明朗和嚣张却早已不知被谁夺去，只把消极和隐恨留给了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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