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关何处是》浅斟慢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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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行从一堆东西中拿起一把小刀，随后从旁边拿过一截根茎类的药材用刀刃去削。
　　林医生忙说：“这把刀别看没刀鞘，可是把真正的好刀，刀身很硬，刃口又锋利，也方便携带，无论防身还是当作工具都好用，怎么样？要不要？”
　　风行给了个“还行”的表情，懒洋洋地说：“开个价。不要太过分，否则我不要。”
　　“一万字。”林医生狮子大开口，丝毫不理会她的警告。
　　“教你这种笨人背会一万字，我还不如自杀。”风行自从看透了她的本质后，就懒得再对她客气了。
　　林医生郁闷透了，如果被骂无耻可能她还不难接受，但记忆力可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本领，现在居然被人说笨，心里着实不能接受。
　　“这件东西绝对值这个数。”林医生非常坚持。
　　但风行却很不屑。
　　“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这是动之以情。
　　“我敢说武校尉都未必有这样的好东西。”这是满足虚荣心。
　　“况且你身份未明，按说是不能把这种东西交给你的，我这么做可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这是杀手锏。
　　风行只有一句话：“你自己留着吧。”她漫不经心地把小刀丢到一边，就去翻其他东西了。但翻到最后也没再看到什么中意的东西。她起身，百无聊赖地单脚试了试药碾说：“我玩意儿倒还有点意思，用两百字换来玩几天也行。”
　　林医生一脸无奈地说：“那是我吃饭的家伙，让你玩几天不打紧，武校尉看见了还不得剥我的皮。哎，刀你真不要啊？加上那支钗子怎么样？要不再加两副药？怎么样？”
　　风行摇头，“我受不起那个罪。”
　　见风行死活不答应，林医生急了，“姑奶奶哎～，求您啦！这么点事可有什么麻烦的，不比你东奔西跑的轻省多了？您能为那些生病的矿工费那么些心思，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郑人工匠收尸，就不能为了一个同甘共苦一起共事的朋友费点精神吗？何况还不让您白费神。”
　　“不然我写下来，你找人教你慢慢背去。”风行似乎被她说动，口气松动了不少。
　　“你这话说的，好像这军队里随随便便就能找个识字的人似的，跟你说，识字的人千中无一，就算有那识字的，也弄不懂上面的意思，有什么用？”
　　“那就没办法了，让我一字一句地教，实在不胜其烦。”
　　林医生见风行如此，料想极难通融，一咬牙道：“行！但您得再加五千字，不是我贪心，实在是字太少的话没什么意思，您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算了。”
　　风行面现犹豫，终于说：“看看再说吧，你先把纸笔弄来。”
　　“行。那背诵的那三百字您什么时候教我。”
　　“现在教吧，我也想看看你的记性怎么样。”
　　然后风行应林医生的要求口述了几例病症并相应的药方，教她背了五遍，拿上鞋走人。
　　林医生把小刀塞在风行的手里说：“这个也带上吧。”
　　风行笑道：“怎么这么大方，不怕我赖账吗？”
　　林医生陪笑道：“哪能呢，您这样的君子怎会赖这种小人物的账呢。”其实她是已经相信了风行就是那种养尊处优，随心所欲只凭好恶行事任性女，怕她写着写着不耐烦了，干脆取消交易不要那把小刀，现在东西给了她，她就不好意思再反悔了。那些自诩为君子的人，把脸面看得还是很重的。
　　风行却说：“既这么着，把钗和药也给我吧。”
　　风行把小刀藏起，只说用一万五千字向林医生换了一双鞋，一支钗和两包药，大家也不过笑笑，就值不值的问题争论几句，倒没有人怀疑到其他，倒是因为药的问题被人打趣了几次，风行也就顺势把两包药送了人，做了个顺水人情。
　　小楷写个万把字，对风行来说是很容易的事，何况又有人帮着铺纸磨墨，不过两天就写完了。
　　风行埋头疾书的时候，并没发现云安常常用渴慕的眼神看她。风行写完收笔之后，云安请求道：“君子，我想给父亲写一封信，您能教我吗？”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风行再不耐烦，也不忍心拒绝这样的请求，何况他还帮了自己的忙呢。点头对他说：“先找张纸练习一下，等熟悉了用笔的感觉，就可以把想说的话写下来了，不会的字我教你。”又讲了一下握笔的要领，便让他自己练习去了。
　　云安不烦人，他很好打发，随便写几个字，教两遍，他就自己用功去了，又安静。这也是风行虽然心烦意乱却仍然肯教他的原因。云腊生废话太多，又热情太过，风行就总把他支到云安这个“大弟子”跟前，让他跟师兄学习去。
　　云安后来没有再骚扰风行，但他眼睛里的情绪却越来越重，每个人都知道他对风行对了情，只除了心事重重的风行。但风行对他明显比其他人好，这让他们误以为风行也喜欢云安，想到云安很可能从此脱离苦海过上好丰衣足食的日子，云腊生等人虽然又妒又羡，却也不敢再欺负他了。
　　风行因为当了医生，武双也没有再限定她的活动范围，但保镖却是不容甩掉的，而云霄也不愧是武双亲手提拔起来的亲卫，不仅能上能下，任劳任怨，而且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巴结归巴结，公事归公事，总是公私分明，毫不含糊。风行找不到空子可钻，只好另寻途径。
　　治病方面的事不太忙的时候，她开始跟在武双和金秋身边献殷勤。人事安排上她不敢乱得罪人，却在生产管理方面处处留心，一旦发现不合理的地方，便会用一种看似不经意态度指出来，却又要把握好分寸，既不能让人看出立功心切的痕迹，让人生疑；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漫不经心，好像多聪明似的，让人反感。她要表现的，是一种中度的出于忠心的不满和轻微的自以为聪明。
　　她既然指出了弊端，武双和金秋自然会想到解决的办法，看着问题得到解决，生产效率提高，武双和金秋当然高兴，高兴的同时也就更加信任和依赖风行。
　　采矿量不足一直是金秋和武双最为头疼的问题，一开始是人手不足，后来虽然补充了一批，由于都是生手，没有采掘经验，产量仍然上不去。但眼瞅着冶铁场马上就要停工，武双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带着风行一起下到矿井中去巡视，希望借助风行的聪明想些办法，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深深的矿井里，一支支相隔很远的火把照着黑暗的巷道，模模糊糊地照出矿工们枯瘦的、负重的身影，宛如地狱一般，那些或冷漠、或麻木、或阴郁的眼，无不带着冰凉的鬼气，扫在人的身上让人有一种寒毛直竖的感觉。而那些不时挥鞭的监工，则像凶恶的鬼差，毫不留情地把人往地狱的更深层驱赶。
　　“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参观完一条巷道之后武双问。
　　风行回答说：“他们太累了，所谓‘欲速则不达’，这样是出不了活的。”
　　“风行，我知道你心软，我也并非没有同情之心，但他们少出力，士兵们就要多流血，所以我不能像你一样心软。”
　　“但超负荷劳动并不是个好方法，体力不支之下，不管怎么打都是没用的。只有不停的休息，才能不停地工作，这是我的经验。不如你试一下，在每个火把下面放几个支架，让每一个经过的矿工都把背篓放下来歇一下再走，看看一天下来运出的矿石会不会减少。我相信不但不会少，反而会多些。”风行自信地说。
　　“我不相信。”
　　风行笑着瞅她，“那我们打个赌，如果你输了，我要你的□□。”两个人现在已经熟不拘礼到以你我相称。
　　武双不屑地看着她，鄙夷道：“如果是你输了呢？你拿什么赔我？请问你身上有抵得过我这把□□的东西吗？”
　　“我，我，”风行被问得张口结舌，最后厚着脸皮说：“我默一篇兵法给你。”
　　风行感到惭愧的当儿，武双却心中一动，她早已从云霄口中听过风行背医书的理由，在她的认知中，密探要窥探到别人的秘密，免不了要长时间潜伏，的确是挺寂寞挺无聊的，背书倒真不失为一个解闷的好方法，这也正是风行的认识，不然她也不会编出这样的理由骗林医生，从林医生的接受程度来看，对于密探这个神秘的职业，估计大家差不多都是这样理解的。
　　而现在武双想的却是：以她的身份，一定见识过不少好东西，能被她看上，决定背下来的东西肯定不会是寻常货色，用一把□□赌一篇兵法，倒是非常值得。不过这也要看这篇兵法是不是自己读过的。
　　“哦？你连兵法也会啊，倒真是百事通，背一段我听听，看值不值我的□□。”
　　风行不知道武双学没学过《孙子兵法》，因此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这个赌注，但事到如今也没有退缩的理，只好开口背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风行见武双没有反应，只好接着背。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也。”
　　武双仍然不叫停，风行只好问：“如何，这篇兵法做不做得了赌注？”
　　武双显得很兴奋，慨然说：“好，就赌这个！”当即让人依着风行说的执行下去，心里却恨不得风行马上输了，哪怕炉子里当真断了原料也再所不惜。
　　但试验的结果却是武双输了。武双把□□奉上，风行推辞道：“我要□□何用？不过玩笑而已，你何必当真。”
　　武双认真地说：“愿赌服输，既然我输了，不管你在不在乎这把弩，它都是你的了。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我想买那篇兵法，你，开个价如何？”
　　风行向面现紧张的武双瞅了一眼，笑道：“价码有两种：如果你不催促、不纠缠，我就每天练一个时辰的字，请你评鉴评鉴，大概三天写完；如果你像林医生一样烦人，那我就要个三、五百金，一天就能交货。你任选一个。”
　　武双笑道：“你可真是个任性的女人。好吧，我也不硬充财主了，既有这等便宜事，我还是等你慢慢写吧，正好讨教一下你在兵法上的不凡见解。”
　　“那可要让你失望了，实话告诉你，和我的医术一样，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过如果你有兴趣纸上谈兵，我也是愿意奉陪的——没机会指挥军队，过过嘴瘾也是好的。”
　　谈笑风生中，两人不知不觉中勾肩搭背起来，俨然已经成了一对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