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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晨光微露,天地之间灰蒙蒙的一片。

      花幽萝早早的从房间出来,身后跟着一名挎着篮子的略小的女弟子。篮子上面搭着一块手帕,看起来并不很重的样子。
      两人一路上行色匆匆,也没有遇见什么其他人,穿过层层叠叠的花林,任由两侧花枝上的露水沾上衣袖,。

      迂回的路径越来越多,蜿蜒着延伸向万嫣宫的深处。周身渐渐的仿佛有雾气开始盘旋萦绕,奇异的香气越发浓郁起来。

      沿着一条红漆长廊走了一段路,尽头是一道质地上好的檀木做成的大门,门上雕刻着精致的藤蔓花纹,乍一看竟似乎要迎面缠绕而来。仿佛是什么机密所在,但门却没有锁。
      幽萝微微犹豫了一下,接过师妹手中的篮子,吩咐她在外等候,然后伸出纤白的手推开了门。门扇发出沉闷的转动的声音,一个毫不起眼荒芜院落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万嫣宫的禁地所在。

      向来一般的名贵花卉,被分门别类的种植在宫中的各部的花田里。而那些世间难觅或者内蕴剧毒的花草,便全部被移植到眼前毫不起眼的土地上。放眼望去高高矮矮、形状各异的花草似乎排列生长的极其随意,如同无人打理荒废已久的废园,只有明眼人才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若真要找出些什么特别的,便是院落里一条略显怪异的溪流,溪水分明急急的流淌着却静谧无声,没有日光照耀水质却泛着一点银色,如一条晶莹剔透的带子,两头不知分别牵引着哪里。而任何奇花异草都能轻易在此存活的原因,便是这水和空气中弥漫的透明香气在发挥着作用。

      幽萝步伐熟练的在花草间穿梭,神色却半点不敢松懈。禁地的门之所以连锁都略去,是因为此处不是人人来了就可以走的地方。除去花草皆按独特阵型排列令人难以进退自如之外,一不小心沾染上有毒的草籽花粉,也是极其棘手的事

      左三步,前三步,右七步……最后再后退五步,其余花草瞬间退后,幽萝拎着篮子已然俏生生的立在了院落中央的空地上。

      四周静悄悄的,再没有其他生物存在。

      由被动终于处于了主动地位,心不由得放松下来。幽萝挽起碧绿色的衣袖,由篮子里拿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小小的匕首,在手心轻轻一划,顿时有鲜血汩汩而出,然后将血液滴落在几株叶子尖端呈现猩红色的植物根部。整个过程从划刀到包扎都做的很是自然。
      血滴在地面顷刻便被吸食,同时那植物的叶子开始缓缓舒展,直到它们停止了生长,幽萝才开始不紧不慢的采摘叶心。距离分茎处五寸掐断,搁在篮子里,无一失手。

      这之间忽觉门口那边有一些声响,试探的呼喊了一声那小师妹的名字。只听回答立刻传来,才放下心去。
      时光流逝,不多时那篮中的合木兰便适量了。
      一跨出那檀木大门还未来得及言语,幽萝便被愣在了原地。

      一侧怯怯的小师妹正求救的看着她,颈脖处被一人捏住而动弹不得。而那贼人竟也毫不掩饰,只是一脸温润笑意的看着她。
      这样的笑容……怎么有些面熟,可又想不起来……幽萝一时间有些失神。随即一面暗自思忖脱身之法,一面沉下萼脸故意呵斥道:“什么人,竟敢私闯万嫣宫,还尾随本姑娘至此!”

      那人听毕仍是谦和有礼的一笑。只见他一身清爽逸朗的水墨色长衫,腰中悬配着价值不菲的玉玦,面容温和笑意如风。也就二十出头,看样子倒不像是奸恶之徒……并且真的很眼熟。
      “幽萝姑娘,在下也是不得已冒犯,只因这小师妹突发尖叫,差点暴露在下行踪,不君子之为还请见谅。”这人敛笑正色道,歪理正讲。

      “……你是谁,又待如何?”幽萝冷冷的开口,神色凛然,并没有将对方的话听进去。
      “先把小丫头还你,在下赔个不是。”说着,男子真的将手一放,任那惊魂未定的小师妹回到幽萝身边,“在下皇甫漾。”

      皇甫漾……
      是那个人!幽萝大惊,花容失色。

      天海楼分四部,溪,湖,河,海,每部有一个堂主,都是惊动江湖的青年才俊,世人誉称为“四公子”。一个月前天海楼楼主江昱圣曾亲自来访万嫣宫,并且和宫主两人单独细谈了很久。幽萝在外守候,与这天海楼第二公子皇甫漾碰过一面。

      只听那男子又道:“幽萝姑娘爱护小辈,次次以自身之血催生合木兰,漾是在敬佩。”
      闻知对方竟对事情了解甚多,幽萝心里发怵,面上却依旧冷艳:““你不在天海楼呆着,来此作甚?”
      “是替楼主带个话,却一时好奇便跟着姑娘看看。”

      什么公子,竟这般脸皮厚,说这样的话也不改神色。幽萝只觉无话,只是斜眼瞪着男子。
      “请转告熏衣宫主,她想用来治花早昔的法子是没用的,就算行通了,也贻害无穷。楼主希望她能好好思量楼主的条件,楼主有十层把握能治愈她弟弟。”
      皇甫漾言毕再次温润的扬起嘴角,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眼前脸色发白的绿衣少女,转过身瞬间便不见了人,宛如不曾出现一般。

      又是晴空霹雳!
      幽萝呆呆的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傲气。这些万嫣宫的绝密,这个人,不,这些人是如何知晓的如此清楚,他说的条件是什么,怎么可能有人敢直言可以治愈少主,天海楼如此行事究竟是圈套还是另外打着算盘,得快些知会宫主才好。

      # # #

      午后温暖的日光投射进雕花的窗棂,房间里暖暖的。

      熏衣一早便来到杏苑,一动不动的坐在早昔的床榻边已经一个时辰有余了。
      听完幽萝的话她并没有情绪波动,依旧执着弟弟的手侧着脸,眉眼温柔的细细端详熟睡中的早昔,樱唇甚至噙着微微的笑意。今日的她气色看起来并不太好,但却多出来一份婉约的美,令人不敢直视。

      “幽萝啊,我第一次见你,你才两岁吧。”她终于轻启檀口,柔柔的声线像是呓语。
      “……是,幽萝被奶娘抱来万嫣宫时仅两岁,据说……那时的宫主……已经美的像仙人一样了呢。”被引起回忆,幽萝慢慢答道。
      “转眼十六年了啊。”熏衣嘴角噙着的柔和笑意不变,视线也并不曾从早昔脸上移开半分,却话题一转,“你可还记得少主出生的事么?”
      “那年冬天老宫主就生下了少主,具体的幽萝太小不知情,但后来听师姐妹说,少主是天赐万嫣宫的福星呢,一出生九冥花就开了。”

      是啊,那个时候娘亲刚刚继位不久,宫中事务本就繁杂劳心劳力,再加上早昔的出生……所以才会四年不到就心血枯竭而死吧。
      吟梨宫主虽不如千焰宫主那般做事凌厉名声外扬,但九冥花的绽放,却为她在万嫣宫奠定下了任何人都无法磨灭的地位。

      那么,是不是身为万嫣宫的宫主,就必须一心放在万嫣宫的稳定安宁上,哪怕——
      哪怕……付出一切代价呢。

      梦中的早昔面容难得的平静安详,日光给他柔软浓密的双睫镀上一层金色,仿佛遗落尘世的仙人,等待着苏醒的召唤。
      片刻,不再言语的花熏衣轻轻的咬了咬贝齿,一贯如晚池般淡然的眸子黯了黯,做下了一个令人惊愕的决定——

      “幽萝,马上让人修书给……江楼主。”
      “就说,请他务必先救人。”
      “否则,他想要的,一样也没有!”

      恍惚中,熏衣又记念起了那久违的少年身影,同样是钟爱一尘不染的纯白色的衣物,一个聪颖文娴美若玄女,一个邪魅不恭俊如战神。幼时二人曾在万嫣宫相伴相随三年有余,同培花□□参药理,不是青梅竹马却也两小无猜。
      而思及此,樱唇启合,却是字字句句决绝狠烈,那不顾一切的神态和语气,和平日的花熏衣大相径庭……甚至完全是另一个人。

      此时此刻,梦中的花早昔正蹙起了眉头,嘴角微抿,像是有所异议,更像是……深切的担忧。

      夜深了,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枝头。

      花幽萝在隔间已然睡熟,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片。
      床榻上的早昔重重的翻了个身,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片刻之后,一双狭长的美目忽然睁开,琉璃色的瞳仁在昏暗中流淌着异样的色彩。
      不多时,早昔便穿戴整齐下床来都门边,走时略微迟疑了一下,望向隔间,听见有平稳的呼吸起伏,眼色黯了黯,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杏苑里四处暗香浮动,撩人魂魄。
      早昔在苑子里停下了脚步,神色淡然的闭上眼,眉头微蹙,仿佛在感应着什么,暗红色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飞动,宛如天人。
      在哪里……越来越强烈了……那些铺天盖地的绿色……在哪里呢……
      现实和梦境混为一体,竟然相信了直觉。重新睁开眼时,早昔的神色已然不同平日的温顺,一抹凌厉的光闪过瞳孔,下一刻人已经向一个方向而去了。

      忘却了其他一切,只是尽量的加快脚步,任由零落的花瓣的拂过额发和双肩。呼吸越来越凌乱,脚下的路越来越陌生,而那种欲念却从未有过的强烈,甚至控制着意念。十几年了……那日日夜夜在梦境中隐现的东西,已经蠢蠢欲动迫不及待了……必须前去,必须。

      可能此时早昔也不会想到,他脚下这条从未踏及的路,正通往万嫣宫的最深处。
      同时,这也是幽萝早上才过往的路。
      那雕刻着精致藤蔓的檀木大门未锁,就在红漆走廊的尽头。

      好亮啊……
      一眼看去荒芜杂乱的一片废园里,有一条晶莹剔透的溪流,银色的溪水泛着荧光,照的院子有如白昼。而早昔的眼睛直直的看向某处,瞳孔急剧的收缩着,紊乱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十分清晰。
      虽是第一次,脚下却迈着分外熟练的步子避开花阵。身侧的手一点点的伸出来,五指慢慢打开,那越来越近的绿色映射在琉璃色的瞳孔里,和梦中见到的无数次毫无二致。

      是这里……就是它……不会错的……这便是梦过无数次的九冥花藤呀……

      # # #

      梨苑。

      今日倒算解决了一件大事,花熏衣早早的便歇息了。
      梦中依稀一件白衣,气宇轩昂的少年身影模糊可见。但是怎样也看不清那久违的眉眼,只有那唇边温柔的笑意却是没变的,有话语低低的萦回在耳侧——
      “熏衣熏衣……”
      “哎,那句话说的是,花色撩人,花香熏衣吧……”
      “我没有娘,可是我爹很厉害的。我以后就要做爹爹那样的英雄!”
      ……
      “喂,你想不想去看山花,可和宫里的种的可不一样呢。”
      两人溜出宫外,一路向后山去。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吃痛的抬头,却没了少年的人影——

      窗外月色依旧皎洁,熏衣香汗淋淋的从床榻上坐起身。

      披衣起身喝了杯凉茶,,只觉额头微微发痛,有些自嘲莫名其妙。
      不多时,再次入眠。昏昏沉沉的,却又坠入另一个极度诡谲的梦中。

      禁地里的银色的溪水淙淙流动无声无息,溪流里侧的厚厚的院墙泛着奇特的黑色。而孩童手臂般粗的绿色花藤缠缠绕绕,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块墙壁。藤蔓上伸展着大大小小浅绿色的叶子,像是孩童的手掌,软软的,有一层细细的毛。一些不知是枝条还是根部的藤蔓延伸进溪流里,汲取着养分。在溪水的映照和夜风的吹拂下,藤蔓们像是活物,妖冶的舞动着。
      而这不世出邪魅的植物,便是万嫣宫的镇宫之宝——九冥花。

      然而熏衣的视线所在,却并不是这奇异的花藤。
      而是一个人。
      那个人正蜷着膝盖蹲跪在溪水边,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被抽取,长长的暗红色泽的发丝在地面铺散开来,那经久不散的安眠香若有似无。虽然背对着她,但熏衣早在第一眼便认出了那最不可能在此的人是谁。

      “早昔……”动了动唇,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啪——”安静的空间里有声音突兀的响起,被眼泪滴落进溪水里的声响惊动,早昔这才回过神来,却只是更加抱紧了双膝。
      “姐姐……”沙哑的哭腔响起,字字揪心,自言自语,“为什么……”

      早昔!
      一种撕裂的疼痛袭来,眼前一黑。

      花熏衣终于浑身冷汗的从梦靥中醒来,全身毫无气力。
      黎明的第一抹曙光微亮,窗外的花香清醒着神志。

      敲门声不断。
      幽萝一打开门,就见宫主急匆匆的冲进来,一看到早昔正安稳的侧卧于床榻上呼吸平稳,才悠然松了口气。

      “少主……昨晚睡得好么?”
      “是的,没有梦呓。”
      “还好。”熏衣叹口气,缓缓地坐下身。

      瞟了一眼安睡的少主,幽萝有些发怔。虽知道宫主一贯紧张少主,但今日还真是反常的紧。
      一时间暗暗思忖着,忘却了按照常日那般,清晨走近看护少主,因此无人察觉到——

      早昔绝美的脸颊上,残留的泪痕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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