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服输 ...
-
窗外是最为浩瀚的星空,有着最为明滟繁华的夜色,青青眼睛透过窗外,看向远方,“如果没有那个人,我是说如果没有她,你是不是会爱上我?”
她似乎最为悲哀的叹了一句,“是我先遇上你的啊……”
命运如同一场诡异至极的骗局,把他们都诱骗到这样的地步来。死死的网罗住,拼不得鱼死网破,或者被网罗至死。
爱是最奢侈的一件事,爱从来不由人。它只顺从于自己的心。
她的神色落寞凄楚,秦川几乎要不忍心去看,“青青,也许有这样的可能。我是说,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我会先一步的爱上你,在遇见她之前,毫不犹豫的选择你。”
叶青青终于笑了笑,可是那笑却比哭更为凄楚,“秦川,我不会放过你,待会我会好好的让你出尽洋相。在众多宾客面前……秦川,你不能怪我,你不能去怪我。”
秦川的声音却似得到解脱,是那么轻松畅快,他说,“青青,谢谢你。”
叶青青低下头,不再看他远走的背景。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泪光,模糊而明亮,像窗外最细碎的星子。
她低低的说,“秦川,应该是我谢谢你。赠我空欢喜。”
可他再听不见。
庞大的波音客机挟带着呼啸的气流徐徐降落在跑道上,缓缓地向前滑行。轰鸣声震醒了沉浸在苦涩回忆里的青青。她不自觉回首,有夕阳的余晖散落在木制餐桌上,稀疏零落,落下或深或浅的剪影。
阳光微橙,又温软明媚,她忽然就记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一同去爬山,看完日出又坐缆车下来。她在缆车上用他的手机偷偷拍了两个人的合照,其时她只是想看看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看过之后想也不想就按了删除。他不解,说,“留着也无妨。”而她只是笑,挺苦的笑。
是不是自己对这段感情也从未想到能有结果?
回头望去那些画面堆砌得太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叶青青眯起眼睛,“我只感觉事情发展得太快,有时我会想起自己出国的逃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最后终于回来,却困进大家都不得不各自面对的局面。”
她一直笑,也只能笑,“一直至今,很多事情纠结所在,都是因为我们不想输给现实。”
她这样落寞,晓笋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好。
叶青青拿出来一枚钥匙,上面扣着晓笋再熟悉不过的情侣扣,叶青青说,“萧慎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愿这枚钥匙让你们之间产生问题。但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给秦川一个机会,晓笋,我只负责把它交给你,这是我私自做出的决定,你可以自由选择,但不必告诉我。”
晓笋想要推辞,但叶青青也只是把它放在桌子上,自己拉起行李箱,很潇洒的说,“我也该走了。”
她就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又停下来,突如其然的问,“晓笋,你有没有看过《卧虎藏龙》?”
不等晓笋回答,她已经先笑了,“那么老的片子,我想你应该看过就忘记的。可是昨晚我又拿出来细细的看了一遍,章子怡在玉娇龙角色里说的一句话,我依旧是记得的。”
龙与虎的纠缠,一个上天一个入地,却仿佛要融入彼此的骨血。
晓笋不觉轻声问,“是句什么话?”
叶青青的目光潋滟晶莹,她摆摆手,“没什么了。我走了,晓笋,你不用送我,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剩下晓笋独自望着钥匙发呆,最后还是拧在手里,出了机场大门直接打的,报上公寓地址,躺倒在座位上,再不要去想什么。
车子在高架桥上呼啸而过,这座城市又入夜了,灯火叠叠层层,在车流中,仿佛流光飞舞,顺着高架桥蜿蜒盘旋的曲线,那些如火的光影都被狠狠的甩在了身后,那些将要跌下来的如巨塔一般的城市水泥建筑,也很快的被抛在身后。
晓笋打开了车窗,有风呼一下从缝隙里灌进来,吹起她颈间系着的丝巾,细长的流苏被风荡得轻轻摇摆,像是谁的手指,轻轻抚弄着,撩拨着,晓笋的心里也陷入一片混沌。
她也看过《卧虎藏龙》,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脑海里也只有很清浅的印象,唯一记住的,只是玉娇龙说,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江湖的梦,可是我却看不见江湖的边。
她一直以为一切已经重新开始。
而过去的一切早就已经结束,过去种种似昨日逝,今日种种如明日生。原以为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所有的泪水都已启程,却忘了是怎样一个开始,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天。她不过以为是重新开始,那些生命的苦痛,早就破茧成蝶,飞到某个心里忧伤的角落,像越酿越甜的酒,越陈越香,而如今,又哗啦一声被翻出来。
那些生命里失落的部分,遗失的美好,她以为终究是过去了,不能再度寻回,她已经下定决心割舍掉的一切,又再度被提起。
她突然打了个激灵,鬼使神差敲了敲司机的椅背,“师傅,我又不想去那里了,你往左转吧……”
车子最后在火柴盒一般密集的楼房前停下,司机回过头,“小姑娘,巷子太窄,车子就只能开到这里,再往里就开不进去了。”
晓笋如梦初醒,又手忙脚乱从手袋里拿钱,不小心将十块钱看成了一百,司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才恍然大悟,又递过去一张,最后攥了一手花花绿绿的票子下车来,胡乱的塞进钱包,的士已经绝尘而去。
一大片旧式的房子在她面前延展开,窗口密集如同蜂巢。她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循着狭窄阴暗的楼道口缓缓向上移动身体,她的脚步沉重,楼道不知道何时开始装上声控灯了,跟随着脚步,一层一层的灯亮起。
有人在楼道口和她擦身而过,楼道太窄,于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侧开了身子。对方先一步认出她来,都已经快要分道扬镳了,却又忽然转过身来,迟疑着唤她,“晓笋?哎哟,莫不是我老婆子眼花,是晓笋回来了吧?”
晓笋认了许久才认出来,原来是住在楼上的孙婆婆。这里虽然住户多,但大伙儿平常相处融洽,很多时候买菜什么的,都会帮忙捎带上来。孙婆婆腿脚不好,晓笋每每遇见她,总是热心的帮她提提菜,秦川也会定时帮婆婆扛扛米什么的。因此孙婆婆对他们两个人想是印象很深,过了这么多年,隔着昏暗的楼层,也可以认出来是她。
孙婆婆却是又惊又喜,“晓笋,真的是你?你又回来了?”
晓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默默微笑,“回来看看。”
孙婆婆拉着她的手,手心温厚,“我还以为你们搬到新房子住了,都不回来了呢,婆婆啊是每天每天念叨着你,就想着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了,上孙婆婆家,给你下饺子去。”
晓笋只得努力点头。
孙婆婆的话里倒含着几分愁苦,“这楼里搬的搬,走的走,也只有你们这些念念旧情的孩子,会时不时的过来看看老婆子我,秦川那小伙子心眼是真好,回头你见着他,替婆婆我谢谢他了,说不用再每个月叫人帮忙扛大米上来了。婆婆家的米多得吃不完,再扛上去就浪费咯!”
晓笋拼命的点头,到最后才发觉孙婆婆已经走下楼了,而她站在楼道口,望着那道铁门,怔怔的竟就落下泪来。
人们常说,近乡情怯,如今她也生出这样的情感来。曾几何时,她也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屋子里一切如常,好像她昨天才从这间屋子里走出来。家具摆设都和从前一个样,二十几平方,小小的格间,一眼望过去卧室、客厅、厨房、阳台,什么都没有变化。甚至窗台下还用纸镇压着几张宣纸,风呼啦啦吹进来,宣纸就不期然发出唰唰的响声。
楼下仍旧很嘈杂,她还记得这屋子里一天不清扫,便会蒙了厚厚的灰。但如今这屋子里却像刚刚收拾过,瓷砖上连灰尘都没有落上半分。
瓷砖有一块是裂开的,蜿蜒像开出花来。在这不足方寸的地方,他们以前经常在拖地的时候练习大字。
晓笋拖地的时候拖把经常绞不干,湿漉漉的拖把在瓷砖上滑行,一顺手就写出一个“川”字,水渍在瓷砖上很显眼,秦川还经常笑话她写得不好。她就会反过来说,“那是因为地方小,所以施展不开。”
那时候的他说,“老婆放心,以后一定专门辟一间房子,啥也不放,就供你写大字用。”说完又皱着眉头说,“两百平米够不够?还是要五百平米?”
她顶着笑容,“怎么说也要一千平米!”
他刮她的鼻子,“老婆的胃口好大哦!”
她嘻嘻哈哈的笑,“不然怎么够我临摹你的字呢?”
想起这些往事晓笋又禁不住的笑,笑着笑着竟笑出了泪。她又踱出阳台,隔壁房子依旧在晒着干货,呛人的味道却不那么难闻了。藤椅还是放在老地方,颜色有些旧了,隔了这么多年,她又踏足这间屋子,心里一时慌乱。
她站得累,随手坐在上面,就再也不想起身,也不愿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