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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往事知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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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像是安了铅块,晓笋一个人一直走一直走,也不知走了有多远。
年轻的时候固执,曾经以为爱过就是永远,总想搞清楚,永远到底有多远。曾经以为分开的泪只是肤浅,而年轻不会不见,犯过的错也只是锻炼。
如今心老了,心也跟着死了。一个人在现世里蹉跎,有时候辛苦了,便会埋怨,有时候会想把秦川抓出来,问一句,某人,你曾答应过要一辈子对我好,答应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你曾经举着手指发誓答应照顾我直到我老,生老病死也会在我身边。你曾经爱我,视我如珠如宝,如同心尖上的肉。如果你知道你深爱过的老婆,在离开你之后,尝遍了辛酸苦辣,一个人撑得好累,你会不会心疼,会不会宁愿没有放弃我。
当初是她哭喊着离开父母,离开家乡,寻死觅活的来到这座有回忆的城市打拼工作,也怪不得所有的苦楚都要自己去抗,撑得久了,撑得整个人成为坚持的姿势,也得继续下去。
脸上湿湿的,她没有哭。竟是下雨了。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而后天渐渐的黑了,乌云密布。街上的人忙着避雨,脚步匆忙。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车,那么多的房子,天大地大,诺大的城市里居然没有一个属于她的家。
天空轰隆一声炸开了,豆大的雨点瓢泼般往身上砸。砸在身上却不觉得疼。
晓笋也不知道自己是有多落魄。
有个小朋友扎着羊角辫,穿着黄色小鸭子的雨鞋,轻轻拉着她的衣角,仰着头说,“小姐姐,小姐姐,妈妈说淋雨会生病的。”
她如梦初醒,才发觉自己站在旧式小区前,一幢幢火柴盒大的房子。窗口密密麻麻的延展开,一幢接着一幢,房子之间密度很大,像堆砌起来的火柴盒,更像是蜜蜂的巢。
她嘴角发涩,发了好久的音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小姐姐,已经到家了。”
小朋友笑了,奶声奶气的说,“那你要快点回家哦!不然就会像我上次一样生病的!”然后高高兴兴的跟着妈妈的脚步蹦跳着走了。
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晓笋不知不觉往前走去,熟悉的道路,就连两旁的花草树木也不曾改变,在深秋显了颓败之势。向左拐,再往北走,有熟悉的门洞,墙壁上还有破旧的牌子写着:XX巷XX号。字迹早已模糊不见,看不出是“9”还是“6”,但她还认得,还认得回家的路。
她记得曾经在这个转角拣过一只小猫,瘦瘦小小的,她还起了个名字叫苗苗,她是苗苗的妈妈,秦川是苗苗的爸爸,她捧着苗苗对着秦川说,叫爸爸,叫爸爸。秦川最怕猫,又不敢将苗苗遗弃,那几日他总是寻着借口出外买烟。
后来主人寻来,还买了好多脐橙来答谢,她不舍得吃,在脐橙上画了好多猫头,最后放到橙子都烂掉,上面的猫头恹了脸,看不出是哭还是笑。
旧式的楼梯上还贴满了花花绿绿的牛皮癣,“专业疏通13XXXXXXXXX”“宜家清洁”“办文凭”“绿泉纯净水”……残破的纸片粘在墙面上,贴的时长日久了,不小心碰到便跌得粉碎。
她还记得,也是这样雷雨倾盆的晚上,秦川没有回家。她一个人在家做饭,做到一半电灯啪的停了,风扇也不转了。她就看着扇叶在忽明忽暗下徐徐停止。
面条还是生的,水也还没滚。她拿着小手电到楼下察看,跳闸了,但是她不会换保险丝,也不会换灯泡。她关了门一个人坐在饭桌上,一遍又一遍打秦川的电话。
电话还是房东彼时留下的,一个一个的孔,从一排列到九,最后是零。她便用手指一个一个的转圈,电话发出哗哗的声音,电话里有一个陌生女人不停的说,您好,您拨打的电话现在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不在一起的时候,秦川从来不会关机,也不会不听电话。
她没有办法,只能迂回的打给唐天,唐天那边许是喝高了,有些许的口齿不清,但头脑还是清晰的。他说:“秦川没开机吗?可能是没电了吧。他没说今天要去哪里吗?你等等别挂掉电话,我打个电话去他家问问,你且等等啊……”接着是兀长的等待,忙音,等待着。
用手指把电话线一圈一圈的卷起来,又放下去。心里默念着,一,二,三,四,五……八,九,十。又从头开始数一,二,三,四……有次秦川迟到了,她就站在雪地里不停的数,从一到十的数,心里想着,数到十就走,再也不等你了。可是到十的时候,又从一开始循环。
她不舍得走,不舍得放手。她一直在等。
忘了有多久,话筒那边终于传来了唐天的声音,“晓笋啊,我打给秦川的妈妈,他在家了,已经睡着了……你不要太担心了。”
回家?晓笋挂了电话,一颗心终于放下。
面条已经被水泡得发胀,她正想倒掉,凌厉的电话声响起来。
在黑得可怖的屋子里回荡,旧式的电话,铃声响亮得恐怖,又急促又尖锐,叮铃铃,叮铃铃,像是恶魔敲开了一扇窗。潘多拉的盒子徐徐打开。
晓笋拿起电话,抖着声说,“喂,你好。”
秦川的声音在电话里忽远忽近,他像是跑了好久,还轻轻喘着气,“小损样儿,是我。”
晓笋坐下来,手里还拿着那碗要倒掉的面条,没有地方放置,便紧紧的握在手里。
“我在解放路这边,整条街都浸水了,我……我怕今晚是回不去了,就在单位这边先住下了,明早再回去。”
她有满肚子的话要对他说,她想说跳闸了停电了,家里很黑很暗,而她还没吃饭饿着肚子,她担心他,她害怕……但喉咙很干很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的应了声,“恩。”
秦川在电话那头说,“晓笋。”
她没有应。他又急急的唤了一声。
她的鼻音很重,又恩了一声。
停了一会,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小损样儿,早点休息吧。门窗要关好,别再踢被子了。我明天一早就回来。”
她又很乖的答,“好。”
挂断电话好久,她就端着半生熟的面条,背后是夜色深沉的长街,对面车水马龙,隔着一条街的她却如此落寞。只隔了一条街,对面灯影阑珊,这边寂静无声。
既然在家里睡着了,为什么还要骗她说在单位里?为什么要骗她?夜静极,有啪嗒啪嗒的液体滴落在碗里。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在感情里容不得一粒沙吧?因为太爱了,所以便连一丝丝的欺瞒,也觉得心里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