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鬼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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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沅溶与身旁的宋悬对视一眼后，便双双转头往后看——
不远处一个穿着俭朴衣裳的中年大娘瞪着眼珠子往她身上看，以她的衣着判断，应该是打扫苏香楼的仆人。大娘的手里还握着滴水的绸布，她颤着伸出食指指着她。
林沅溶蹙眉，不解这位大娘的这番行为。
顿时，全场的人齐齐将目光落在了她这个方向，而往这边看的人们，面容都不约而同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林沅溶只觉奇怪，迟疑地收回目光，缓缓将视线往自己的下半身移，看见后便了然。
她看到在她的脚踝处有一团淡蓝色的雾状物，上下飘忽不定。
这应该是磷火。
林沅溶随意地动了动脚，左右晃动着，那几团淡蓝的火焰便随着她的动作来回移动。
以她所知，鬼火的产生是一种化学现象，是由于水与磷元素相互作用生出磷化氢，磷化氢是一种燃点极低的气体，日常温度也能点燃。
但有一点林沅溶想不通，产生磷化氢，然后再通过一系列的化学反应产生磷火，这并不容易。
其中一个形成磷化氢的条件，林沅溶不敢设想。
林沅溶不敢再深思，便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四周。
现下的偏庭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唯有她身侧的宋悬没什么反应，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脚边的淡蓝色火焰，他半依着木架子，歪头低眼着，神情不似平常的淡然，带了几分慵懒。
仿佛比起稳定现下的场面，没有她脚踝处的火焰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宋悬是个看客，林沅溶在自己的心头说着。
偏庭内，苏香楼的人早就跑了出去，留下的不外乎是因为宋悬在而不敢，也不能跑的官兵。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几个官兵脚边都浮现出了蓝色火焰。但他们不像她知道鬼火产生的原因，现下在偏庭里惶恐地乱跑着。
林沅溶知道空气流动会带动磷火，于是便会出现民间所说的“鬼火跟人”的状况。她看着那些因为不知情而吓得脸色惨白的人们，便小声地说了一句，“不可以跑的......”
林沅溶低着头，紧张地用指尖顶着手心肉，她知道人轻言危的道理，方才说话自然很识趣地减低了音量。
但由于人处于极度紧张时，听觉会放大几倍。所以她一说完，整个偏庭的人仿佛约定好那般，齐刷刷地看向她，
他们也不说话，就沉默地注视着她。
在那些眼神里，有疑惑，有不解，但更有摆在明面上的嘲弄，嘲弄她没有资格说话。
这些目光，林沅溶并不陌生，心头没什么大起伏。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觉着自己浑身上下不自在。为了减轻这种怪异的感觉，她只好像原来一样，双肩怂着，将头埋得更低，将那些不善的目光排出在她的视线之外。
期间，她身侧的宋悬好像也在看着她。
宋悬为什么要看她？
带着这份疑虑，林沅溶便想要转头看看宋悬。谁知她刚看见宋悬的脸，宋悬便转过了头，对着众人道：“她是民安府中新招的仵作。”
宋悬轻飘飘地说出了这句话，语气平淡得没有波澜。可就是这句轻飘飘，没有放在明面说的话，便给了她一个身份，打消那些官兵的探究。
宋悬是在为她说话。
而且，这种行为已经是第二次了。
林沅溶凝视着宋悬，带着探究，她不知道宋悬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在探究之中，她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对宋悬的恐惧。
她宁愿宋悬明码标价出卖他的善意，也不愿接受这种不知目的的好意。
宋悬注意到她的视线，侧头瞥了她一眼，随后接着对众人道：“此事莫乱传。”他扫视了一圈，厉声道：“全部都下去。”
待所有人走完后，宋悬指着木架子上的那具尸体，道：“继续说，何为催吐？”
林沅溶迟疑地偏了偏头，她还以为宋悬会叫她解释何为鬼火一事呢，怎料他像不在意这件事。
她靠近木架子，想着该如何说出让宋悬信服又不会暴露身份的话。反复斟酌后，道：“我听老人家说过，有些女子为了保持身材与享用美食两不误，便想出吐出腹中食物的法子。这种法子，被这群女子称之为催吐。”
她走到宋悬的对面，从一侧拿过探尺，依次指着尸体的头顶、下颚，继续道：“长期催吐，会导致脱发，面部浮肿。”最后她将探尺缓缓移到尸体的右手处，点着右手食指的薄茧，道：“催吐是靠食指伸入口中，刺激舌根，从而引发呕吐感。长期如此，食指便会生茧。”
说到这，林沅溶一脸喜悦地看着宋悬，她的双手朝宋悬挥着，示意宋悬靠过来。但宋悬并不太配合她，依旧站着看她。林沅溶不悦蹙眉，心中的分享欲呼之欲出，她直接伸手把宋悬拉了过来。
只顾着分享欲的林沅溶，并未看见宋悬眸中一闪而过的不悦。
林沅溶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刃平刀，一边侧头看着宋悬，一边刮去覆在右手手背上的脂粉，“我确定出死者有催吐习惯，是因为这些被脂粉掩盖的伤疤。”
“长期催吐的人，大多都会有这种像是被灼烧的伤疤。”
是携带食物出来的胃酸灼烧皮肤形成的伤疤，林沅溶在心头默默补充着。
起初她只发现了食指上的薄茧，还不敢完全下判断，但稍后便瞧见了手背一块掉了脂粉的伤疤。这些手部伤疤，与她所接触过长期催吐的刑犯手上的伤疤几乎一模一样。
说完这段论断后，她便小幅度地歪着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宋悬。
宋悬看了她如此，不知为何，敛眸轻笑几声，而后缓缓抬眼，缩短她与他之间的问题，学着她歪头，道：“那么鬼火的产生，你可知道？方前你遇上鬼火的反应，也着实反常。”
“林沅溶，不会这般淡定。”
说着，宋悬直起身子，目光渐渐变得难以捉摸。
方前她说话时，宋悬目光里的探究，她是瞧见了的，她当时还以为是对她话语的探究。现下来看，宋悬方前的姿态，是实打实地观察她。
原来，宋悬一直都在怀疑她。
理清思绪后，她道：“我在一本古书看过，鬼火的产生是属于一种自然现象。”林沅溶故意将语速放缓，以便她组织语言，“它是由于人类或者动物死去腐烂后，释放一种名为磷的物质，与空气和水发生作用后，在一定的温度下，便会产生自燃起来。在书中便也解释了，乱葬岗一到夏天便闹鬼，也是因为它出现了。”
宋悬蹙眉，“尸体腐烂处才可以？”
林沅溶见宋悬不再注意她之前的异常，缓缓呼了口气。随后便点了点头，回应宋悬的问题。
她不敢设想便是如此，苏香楼的戏台子，可不是乱葬岗。
但除了乱葬岗之外，林沅溶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了，她低头看了看些许破旧的红木地板，一个可怕的想法笼罩在她的脑海里——
“莫非，有人把青楼当坟场？”
她思索得过于投入，导致她直接把这句话说出了声。
林沅溶迷茫地环视了一圈——
偌大的戏台子，被各种绸织物装饰着。戏台子的正中央上是透明的琉璃天窗，琉璃透过光，射出各种颜色的光亮。这些光亮散在戏台子上，照亮了这一方，透着一种干净而神秘。
这种地方，怎会是坟场？
忽地，宋悬开了口，“之前只有在戏台子上的官兵，脚边有鬼火。”
林沅溶回忆着，不久前确实只有驻守在戏台子四方的官兵，与她脚边燃起了磷火。宋悬的话，无非点醒了她，现实摆在面前，纵然她不敢信，现下也不得不信。她直接道：“这个戏台子有问题。”
宋悬侧头，与她四目相对。
没过一会儿，宋悬便径直地往前走着，下了戏台子后，便弯腰蹲下看着戏台子的底部。林沅溶见状，连忙跟上前去，她也跳下戏台子，蹲在宋悬身侧，凑在他身边。
戏台子的底部并不像通常的舞台那般底部是架空露着的，让人知道下面有些什么。而是有着一个类似于大型长状的扁平贮藏柜，甚至还用着一把生了锈的铜锁锁住了柜门。
“这锁沾了灰，应该许久没打开过。”
林沅溶拂了一把铜锁上的灰，说道。
宋悬没有理会她，他戴好方前拂下的白巾，缓缓凑近，像是想要通过那锁掉的柜门露出的缝隙看出点什么。
这能看出些什么？
林沅溶在心头疑问着，虽然她的脑子如此想，但她的身体还是十分诚实地学着宋悬一样，缓缓靠近那条露出的缝隙。
可就在她刚把头伸过去，一阵幽香便拂过她的鼻息。这阵幽香，快速地钻进她的鼻间，随后她的脑袋便是一阵晕乎。
宋悬发现了她的异样，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鼻腔，利落地朝后退了几步，拉着她的手腕起了身。
林沅溶还没反应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只觉自己站都站不太稳，双手费力地撑着戏台子台面。
就在这刻，宋悬像一阵风伏在她的右耳畔。此时他们俩的动作，像是在说着悄悄话。她难受地转头，看着宋悬的侧脸，有气无力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宋悬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一双眼睛紧紧凝视着上头。
林沅溶缓缓移眼，随着宋悬看的方向望去。
只见偏庭二楼琉璃走廊的隐秘处，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鬼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