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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深埋的回忆 ...

  •   晚上10时,夜色下的伦敦塔彻底幽暗下来。
      报时的钟声过后,夜点名号悠长而神秘的清响惊起塔顶大片的渡鸦,遮住天际微弱的一抹月色。
      悬铃木间的风声隐约带着幽灵般的呜咽,狮塔方向的野兽低吼传到很远之外,格林塔前的断头台,映着渡鸦飞过时的斑驳倒影。
      几年前,曾经受尽女王宠爱的风流骑士罗伯特·德弗罗跪在这里,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很久之后,伦敦仍然有人记得,当年,那个一直站在女王陛下身后,温和而俊美的夺目身影。
      “行刑的时候,你的参谋官来了,听看守说,是得到了女王陛下的应许。”
      “说起来,十几年前的那场最盛大的宫廷舞会,德弗罗似乎和一个穿着红色舞裙的漂亮女孩跳过舞,而且跳了很长时间。”
      “那时候,德弗罗还没有受到女王陛下的恩宠,那女孩才十几岁而已。”
      经过格林塔的草地,雷利在断头台前方不远处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仿佛融入夜色中的修长身影,有点怀念的笑了笑。
      当年,柏利勋爵威廉·塞西尔的死成为枢密院之争的导火线,直到罗伯特·德弗罗被送上断头台,这场政治闹剧才在女王的一怒之下彻底落幕,期间英格兰各大贵族世家皆牵扯其中,各有损伤,唯有囚禁在血塔的洛恩格斯家族的家主只是名义上失去了爵位,家族未曾受到任何波及。
      不过由于女王陛下的已经逝世,当年这个男人被囚血塔的的真正原因,已经不可考了。
      见男人沉默经过自己身侧,丝毫没有驻足的意思,雷利无奈地耸了耸肩,真是不坦率又无趣的男人,诚实一点不好么。
      三月风,四月雨,带来了五月的花。
      英格兰很古老也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很形象。
      如今已是五月初,白塔内的玫瑰花丛,已经快到了绽放的好时节,等到了6月,整个伦敦都会弥漫着玫瑰的味道。
      只可惜,雷利现在丝毫感觉不到初春的美妙,就算现在是6月,雷利也怀疑身边这个男人带过的冷风能冻落一地结冰的玫瑰花瓣。
      远远看着沉沉醉卧的英王陛下,和……一左一右的放浪“女人”。
      雷利无力地扶住额头。
      “妓女?”
      “……乔治·维利尔斯公爵和罗伯特·卡尔伯爵,陛下的男宠。”
      也许身边是帝莱的缘故,雷利没有加什么委婉的形容词,有点难堪地说出人人可以看出来的事实。
      每天换着奢华迷人的女式衣着,努力模仿女人的一举一动,谈笑尽显放浪风情,这两个男人为了取悦陛下,真的是费尽心思,不折手段。
      没有理会雷利的无可奈何,帝莱一言不发走上前,将英王陛下怀里的两个衣服艳丽单薄过分的“女人”抓起,丢在地上。
      “扶醉了的陛下回去休息。”
      仿佛十二月的冷风夹杂着纷飞的大雪呼啸而过,僵在原地的雷利久久才无力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很好,被扔下在地上的两个“女人”明智地选择闭嘴,否则雷利不敢保证,若真的惹怒现在那个冰冷的身影,自己是否能保住他们的命。
      不过,这个地方除了两个伺候的女侍,竟然连一个侍卫也没有,陛下是不是对伦敦塔的防卫太有信心了。
      “……帝莱?”
      “是我,陛下。”
      真的是他,詹姆士·斯图亚特因酒气浑浊的目光似乎清明了一些,眼前表无表情的修长男人,与那个多年之前与自己一起接受布丹老师教导的冷漠少年重合在一起,灰色的贵族装束,没有任何武器,他竟还记得……还记得那时年少胆小的自己最害怕戎装与武器。只是,自己早就不再害怕这些了。
      布丹老师去世那一天葬礼结束时,和自己加冕结束时,自己恍惚看到熟悉的背影远去,果然……不是幻觉。
      雷利意外地看着挣扎着起身抓住帝莱手臂,最终还是抵抗不了酒意终于失去意识沉沉睡去的陛下,他和陛下真的认识?!自己一直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自己忘了,这个男人是从来不会随便说说的。
      叫人把醉倒的陛下送回卧房,雷利才沉默地笑了笑,目光中有无奈也有无力,还有勉强压制的某种东西。
      “陛下……”
      “一直这样,已经习惯了。”
      知道帝莱要问什么,雷利示意帝莱跟自己往花园高大的悬铃木林深处走去。
      “跟我来,去见一个人。”
      感觉帝莱没有跟上来,雷利停下脚步,回头,迎上帝莱疑问的目光。
      “弗朗西斯·培根先生,现在的顾问大臣。”

      ……
      “为什么找我?”
      “这是伊丽莎白女王陛下的遗嘱。”
      “……”
      “我相信,女王陛下不会选错人。”

      门从外面关上,屋子里只剩下帝莱和雷利两个人。
      “女王陛下去世前说过,如果詹姆士·斯图亚特无法胜任英格兰与苏格兰的王,由枢密院投票将他罢免,由你从波西米亚接回他的女儿伊丽莎白,继承英王的位置。除了女王陛下留下的信,据说还有一件东西留在你那里,作为证明。”
      “那封信不是陛下让凯洛写的?”
      “不是,陛下不知道那封信的存在。你去哪儿……”
      “城外。”
      凯洛?!
      似乎等在门口许久的熟悉身影没有让帝莱感到太大的意外,他也参与这件事了。

      两人从伦敦塔出来,已将近午夜。
      空旷的街道上,除了夜风偶尔掠过的低啸声,没有任何东西活动的踪迹。
      两旁的灯火也早已暗去,只留下一幢幢模糊不清的高大黑影,看不出什么样子来。
      伦敦塔外备好的马车不紧不慢地向城外奔去,马匹四蹄包裹的棉布,令马车几乎悄声无息地穿过安静的城市。
      马车停在城外墓地深处的时候,天际层层的云影已经淡去,露出笼着淡淡晕色的月白。
      说不清的十字架纵横交错立在山脚下的平缓地域,疯长的杂草和隐约可见的鬼火随风飘动,野狗啃咬骨头和鸟类翅膀扑动的怪异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异常,走近几步,可以看清楚大群蹲落在十字架上梳理羽毛的漆黑渡鸦。
      “凯洛,还记得这里的人是怎么死的么?”
      没有料到一直沉默的突然会突然说话,凯洛失神了一下,下意识的想张口应道,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了女王的荣耀,勇敢杀敌的少年们沉眠于大海深处,成为守护英格兰的忠诚英灵……
      十几年,明明已经向无数人重复了这样的话,明明……连自己都快相信了这个让所有人流泪的谎言,相信乱葬岗的下面,什么都没有。
      “当年,是我亲自下的命令,我亲手杀的人,而你阻止过我。”
      “政治和战争,有一点是相同的,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最虚伪的。”
      “我想知道你们要黄金玫瑰的真正原因。”
      政治就是这样,明明最终的目的是想要得到黄金玫瑰,却要在目的之前加上种种的借口。
      难得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话,帝莱显然不想再多说下去,自己对那个顾问大臣没有好感,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某个男人直截了当的方式罢了,即使那个男人为了得到自己信任花了太多的心思,但回想起来,从一开始的时候,那个男人就没有隐藏过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什么都得到之后,又坦率承认对自己的感情,毫不犹豫将从自己这里得到的一切全部放弃。
      “不是……那明明是……”
      “女王陛下没有下过任何命令!”
      警告性的冰冷声音,让凯洛的唇无意识地抖了一下,身体终靠着最近的木制十字架缓缓滑坐下来,摸索着身下的泥土,抓起一把,捏碎,任由细碎着深色泥土从指缝间掉落。
      “阻止”?竟然用了这么好听的一个词。
      真可笑,明明来传达女王命令的人是自己,最后却是这个男人一言不发抱着除了哭泣什么都不会做的自己,将一切血腥接了过去,而懦弱的自己则因为自己的恐惧不安将一切的责任归咎到他的身上。自己忘了,那个时候,只比自己大四个月的男人,也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要害怕他?为什么宁管被别人压在身下也不敢接近他半步?为什么……自己竟站在他的背后,举起了枪……
      是因为亡灵进入自己的身体,所做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想做的,那时候清醒过来的自己是这么哭喊的没错,但……真的是么……
      得到女王陛下让自己离开他到另一个人身边的时候,自己心底的欣喜又是什么。
      现在,一切都太晚了,全都太迟了。
      低头看着哭得像个孩子的颤抖身影,帝莱终还是没有弯下腰去,拉他起来,真的……太迟了。
      恐惧与背叛,臣服与迷恋,这就是两个人的最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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