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公务员》追鹿

9、第 9 章

　　午餐的时候陆清凡去食堂打了份饭，自己一个人坐在窗边。他刚动筷子，身侧的空位上就被人放下了一个餐盘。

　　宋芝云落座，轻声道：“陆老师，吃完饭聊聊吗？”

　　陆清凡向旁边挪了挪，尽量和她保持距离，含糊地点头：“我随意，你方便就行。”

　　现在这个学校他是一个人也不会信的。

　　两人虽然挨着坐吃饭，但却很默契地没说一句话。陆清凡不知道宋芝云觉得这顿午餐的味道如何，反正他自己是味同嚼蜡。

　　一半是因为心里还没解决的疑团，另一半是因为学校食堂的饭确实太难吃了。

　　属于那种说是猪食都侮辱猪的存在。

　　宋芝云先一步端着盘子离去，陆清凡紧随其后，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到了食堂后面的一个小门旁。

　　这扇小门藏在杂草和低矮灌木之后，门漆还是绿色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宋芝云停下脚步，从随身的小挎包中摸出一盒女士香烟，点燃后吐出一个烟圈：“陆老师，你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要给我写那张纸条？”

　　“这个啊，”宋芝云垂下眼，“因为在你前面已经辞职了两个老师。”

　　“辞职不正常吗？”

　　“那两个老师一个断了左手，另一个差点瞎了。”

　　宋芝云磕掉一截烟灰，抬头看着他：“你觉得这还正常吗？”

　　陆清凡又想起那把扎在黑板里的美工刀，后背一阵发凉。

　　“万一是意外呢？”

　　“意外？”

　　宋芝云唇边勾起一抹讽刺，但很快便消失了：“他们都是在课堂上出的事，怎么可能是意外？”

　　她没等陆清凡说话，又继续道：“所有老师都知道二班那群学生不正常，没一个人愿意去教，正好你送上门了，不知道该夸你勇敢还是傻。”

　　我也知道肯定有猫腻。

　　不然那群神经病能送我来吗？

　　陆清凡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顺着她的意思继续聊：“我急着用钱，别的学校嫌我刚毕业没经验，又不要我，所以才来应聘的，早知道......”

　　“而且他们班的学生还出过事。”

　　宋芝云没听他说完话，冷不丁又补充了一句，丹凤眼带着深意向陆清凡投去一瞥：“陆老师知道吗？”

　　“知道，”陆清凡说，“就是有几个学生在教室......疯了的那件事，是吗？”

　　他说得不算详细，想从宋芝云嘴里套出更多的话。

　　宋芝云却不再继续讲下去，笑了笑，将烟头在垃圾桶上碾熄：“如果我告诉你，不止这一件呢？”

　　***

　　下午班主任柯浩请了事假，看自习的换成了陆清凡。

　　他拿着两本数学书，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准备踏入初二二班的大门。

　　陆清凡上午确实被吓着了，推开门的时候又留了个心眼，带着警觉向门顶上一瞟，看见门和门框间隐约端端正正摆着一个水盆。

　　老把戏。

　　他发现从自己被人告知有异能后，对周围事物的感知力确实提升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陆清凡后退几步，猛地抬腿，直接踹开了教室虚掩的门。

　　里面的熊孩子们似乎没想到自己做的扣会被人这么轻易地识破，不免有些惊讶地吱哇乱叫起来。

　　上课铃已经打过了，走廊里安静得很，两三个老师和学生结伴路过二班时目不斜视地加快脚步赶过去，似乎生怕看了一眼就会招致不幸。

　　你们看起来知道得确实不少，就我一个不知情的小可怜被发配来送命。

　　陆清凡腹诽着，刚要进门，却又愣住了。

　　地上不是他所想的污水，而是一堆图钉，红头蓝头黄头的杂烩着，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陆清凡背后发凉，一阵寒意顺着脊椎攀附而上，如跗骨之蛆一般。

　　他绷着脸进了教室，开门见山问道：“谁干的？”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说话。男生和女生们都坐在座位上，仰着一张无辜的脸看向陆清凡。

　　“行，”陆清凡点头，“不说是吧？不说就一起罚。”

　　他低头翻着试卷，不经意间抬头瞥了一眼，就见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女生握着笔的手似乎抖了一下。

　　她怕挨罚？

　　如果怕挨罚，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做这些事？

　　陆清凡蹙着眉，捏了根粉笔开始往黑板上抄题：“下课前把这几道题都做完了交上来，不交的放学别走，写完再回家。”

　　“陆老师，”早上冲他丢美工刀的李小方忽然说，“你没资格决定谁留堂。”

　　陆清凡挑眉，写完最后一个数字转过身：“我是老师，怎么没资格留你的堂？”

　　李小方踟蹰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班规上写着的，你就是没资格。”

　　陆清凡伸手拍了拍讲桌：“赶快做你的题吧，话这么多。”

　　说完，他看着学生们不情不愿地从座位里掏出草稿纸或草稿本开始写题，自己拽了把椅子坐在讲台前，开始翻找所谓的“班规”。

　　陆清凡本以为“班规”这种东西会规规矩矩地写或打印在一张A4纸上，可没想到找到的却是一张草稿纸。

　　草稿纸好像是从哪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左边还带着毛躁的锯齿，上面的字迹狂草而拙劣，似乎是什么人一时兴起的产物，甚至还有揉皱的痕迹与大块水渍，晕开了一片墨迹。

　　陆清凡之前的医生同事们写字习惯相当不好，一张病历单能给写成鬼画符，病人看不懂就在诊室里随便抓个看上去好说话的医生帮着翻译，最经常抓到的就是陆清凡。

　　托前同事们的福，他现在看这份“班规”才能认得出那些字写的是什么：

　　1.放学后禁止擅自留校

　　2.禁止惹老师生气

　　3.如果惹老师生气，放学后就要被留堂

　　一共就三条。

　　三条绕来绕去只说了两件事。

　　陆清凡把纸翻过去，在背面看见了一堆签名。

　　签名上方写了三个字：承诺人。

　　他挨个儿看了过去，发现确实是自己学生签的名字，可看着看着又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于是抬头扫了一眼班里。

　　班里现在坐在这儿的有39个人，加上上周出事的4人，总共应该是43人。

　　可他数了一遍班规上的签名，却数出了44个。

　　陆清凡不信邪，又将一个个几乎连在一起的七扭八歪的签名拿铅笔划开，仔细地数了一遍，发现的的确确是44个人。

　　多出来的第44个人是谁？

　　他刚想拿花名册对照一下名字，头顶上却冷不防有人喊他：“老师，我想去卫生间。”

　　陆清凡抬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

　　“还有十五分钟下课了，”陆清凡说，“等下课再去。”

　　女生不依不饶：“我不要下课去，我就想现在去。”

　　“学校规定自习课不能上卫生间，”陆清凡有点头疼，“万一主任来巡视，看见我违反规矩，这不好。”

　　那女生拧巴着一张小脸，忽然蹲下身去捂着肚子：“老师我肚子疼！”

　　这他妈的。

　　跟他演戏呢？

　　陆清凡看着这些学生的小伎俩，一时间哭笑不得：“不是，你......”

　　女生还蹲在讲台前“哎呀哎呀”地叫着，似乎打定主意要磨陆清凡放自己去上卫生间，叫得特别逼真。

　　陆清凡还惦记着那张签了名的班规，被她吵得有些头疼：“你去吧，快去快回。”

　　“陆老师，我真的肚子疼，”女生说，“你带我去医务室吧。”

　　怎么要求还升级了？

　　真会得寸进尺。

　　陆清凡知道女孩子每个月总有几天会疼得毁天灭地，自己也是个学医的，干不出冷眼旁观让人家多喝热水的事。况且这小姑娘喊疼喊得特真情实感，让他不敢不放人家去医务室。

　　万一真是肚子疼给疼出个好歹，家长来学校闹就完蛋了。

　　思及此处，陆清凡叹息一声站起身：“行，我陪你去。”

　　他刚要扶着小姑娘出门，忽然想起来自习得有人看，转头问道：“你们班班长是谁？”

　　靠窗边的一个女生举手。

　　“班长来讲台上看自习，”陆清凡说，“我回来之前谁讲话就把他名字记黑板上。”

　　他带着小姑娘出了门，却有些犯难。

　　刚来教书还不到一天，医务室在哪还真不清楚。

　　“你知道医务室在哪吗？”

　　小姑娘点点头，捂着肚子便向右拐去。

　　陆清凡满脑子都想着要查出来第44个学生是谁，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叫......程姳是吧？”

　　小姑娘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承认了。

　　“你们班一共几个人？”

　　程姳张了张嘴，半天才从嗓子里憋出一句话：“43个。”

　　“真的吗？”

　　陆清凡蹙眉看着她：“那之前有转走过同学吗？”

　　程姳摇了摇头。

　　“可是我刚刚看见了你们班的班规背后的签名，”陆清凡一边说，一边盯着她的脸，“我数出来了44个人。”

　　程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紧紧咬着唇，额上渗出细汗，满脸惊恐地看着陆清凡。

　　陆清凡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继续追问：“所以那第44个学生是谁？”

　　程姳摇头：“陆老师，我们班确实只有43个人。”

　　“撒谎，”陆清凡说，“你肯定知道他是谁。”

　　程姳停下脚步，呆呆地立在原地，半晌忽然问道：“陆老师，那我撒谎你会生气吗？”

　　不知为何，陆清凡好像在她眼中看见了一抹异色。

　　似乎是害怕，又似乎在乞求着什么。

　　毕竟还是个孩子。

　　陆清凡心软了，叹了口气：“算了，不问了。”

　　程姳微微瞪大眼睛，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好说话。

　　她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继续沉默地带着陆清凡向前走。

　　“如果你想告诉老师什么，”陆清凡趁热打铁，“一定要来和老师说。”

　　程姳没答话，停在一扇门前：“到了。”

　　陆清凡心里有事，不疑有他，轻轻推开“医务室”的门，却迎面撞上一片黑暗。

　　不妙。

　　他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回身，却被一股大力推在腰上，手从门把上滑落，整个人踉踉跄跄地跌入房中。

　　“医务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一声细微的“咔哒”声于一片黑暗中格外清脆。